壽州城西,唐軍大營。
西北行營都部署劉彥貞揮手示意來人退下,這才傲然的左右顧視,“劉仁贍果是我朝棟樑,周兵方退,便開始掛念我軍之安危,忠心報國,其心可鑑。
……來,來,來,且聽某來念念劉仁贍之信:‘君來赴援,未交戰而敵人退,不可測也,慎勿追逐。君爲大將,安危以之,脫有不利,大事去矣。’
諸君,劉仁贍之言,爾等以爲如何?”
先鋒使鹹師朗大笑道:“量那劉仁贍有何德何能,守住區區一個壽州城便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了,哈哈……真是可笑之極。
逆周李重進聞大帥之威名,不戰而退,吾等正該乘勝追擊。他們退守正陽關,卻是正合我意,只要那浮橋一斷,那些過河卒子就是甕中之鱉。此天降大功與大帥,末將先爲大帥賀。”
左軍指揮使張全約起身道:“大帥,劉仁贍與周兵交戰日久,熟知周兵底細,如今李重進未戰而先退,其機難測,末將贊同他的意見,不可輕進。”
“有何難測,那李重進分明是怕我軍毀橋斷路,準備固守,卻不知我大唐水戰無敵於天下,那周兵全是旱鴨子,怎敢下水。
末將建議:明天一早,就水陸並進,先以火船斷浮橋,再以捷馬衝敵軍,一戰可攻成。”
張全約皺了皺眉頭,對鹹師朗道:“鹹將軍,那李谷最善算計,李重進也是驍勇之士,如今他們先一步退守,必然做好了準備,當謹慎對待,萬不可輕敵。”
劉彥貞目視衆將,道:“你們呢,也說說。”
“末將贊同張將軍之議。”
“末將贊同鹹將軍之言。”
等衆將一一表完態,劉彥貞方起身笑道:“軍容在我,敵既懼之,自當壓迫而上,此地離正陽關不過三十里,我們也不用太急促,明日卯時用飯,辰時開撥,午時前正好與周兵決戰。
正如鹹將軍所言,我軍水陸並進,豈有不勝之理,諸君,都回去早作準備,明日一戰功成。”
“諾。”
張全約道:“那是否知會壽州城,令劉仁贍出兵配合?”
劉彥貞嗤笑道:“膽小怯弱之徒,只令他安守城池便是。”
……
旌旗獵獵,戰馬嘶鳴。
時當正午,在北風的呼嘯下,卻依然陰冷。
李重進的心裡卻如火般滾燙,他看了看左右整裝待命的三軍將士,用力的一揮大手,大軍魚貫而出。
“李相,末將告辭。”
“浮橋安危,盡在老夫,將軍只管專心殺敵,得勝酒已備,就等將軍凱旋迴來慶功。”
李重進哈哈大笑,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唐軍已在兩個時辰前撥營起寨,向着正陽關開來,此時出擊,正當其時。
甲寅率飛虎騎緊跟着龍捷軍行動,他第一次參與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雖說地面微潮,少有灰塵,但擠在中間依然氣悶異常。
十里路程,轉瞬即至。
隊伍慢慢的在排陣使的旗號引導下分散開來,甲寅飛虎騎位列右陣,率騎就位後,眼前才豁然開朗。
前方三裡處,唐軍旌旗飄揚,陣列齊整,看樣子已經恭候多時。
己方依舊在排兵佈陣,三軍統帥李重進率着十餘騎在兩軍陣前策馬觀陣,時不時對着敵陣指指點點,似在分析什麼,可惜距離太遠,根本聽不見。
甲寅把注意力放在唐軍陣上,凝神細望,只見敵陣一字排開,前排大盾高聳,盾面怪獸猙獰,又有拒馬長槍,成組連片,森然佈列。
花槍輕聲道:“地上有寒芒點點,應是鐵蒺藜無疑,馬隊不能正面直衝。”
甲寅倒吸一口冷氣,心想敵軍防守嚴密,這又該如何是好?
他心裡有些焦慮,臉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好一邊撫着小虎夔,一邊自我定神。
這小虎夔吃住都跟着他,他沒辦法可想,就用個厚布囊裝着,託掛在鞍前得勝勾上。小傢伙十分享受他的撫摸,還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掌心。
李重進率隊回陣,開始沿着陣腳策馬疾馳,高聲喊話:
“敵軍龜縮陣中,膽怯心虛,我軍將一戰而勝之……
……大功就在眼前,封妻廕子,光宗耀祖,就在今日……
爲我大周開疆……”
火紅的戰旗開始揮動,沉重的牛皮大鼓開始擂起。
“咚……咚……”鼓聲不緊不慢,這是接敵的信號,中軍本陣的甲士開始向前推進,步履沉重,整齊,如夏日悶雷。
甲寅見右軍令旗紋絲不動,龍捷軍也都個個沒有上馬,知道還不是衝陣的時候。
鼓聲倏的一聲巨響,然後鼓點就如狂風暴雨般的猛烈了起來,前軍暴發一聲喊殺,倏的提速,開始衝鋒。
緊接着砍殺聲,慘叫聲,怒吼聲,兵刃相交聲匯成震耳欲聾的滾雷聲,轟隆隆的炸開。
青色的令旗開始搖動,騎兵們紛紛踩鐙上馬,座騎開始興奮的嘶鳴,一隊重甲騎兵已經排起鋒矢陣型開始緩步出擊。
一騎高舉令旗而來,對飛虎騎所在這一部單獨下達命令:“遠程襲擊,擊敵右翼。”
甲寅鬆了一大口氣,不是正面硬衝就好,他合上面甲,戰刀一揮,飛虎騎奔騰而出,緊緊的尾隨着一千龍捷輕騎向敵陣攻去。
五百重甲鐵騎依然不緊不忙的在蓄着勢,一千輕騎卻後來居上,風馳電掣般衝到敵軍右翼,遠遠的兜着,開始射箭擊弩。
“弩。”
千弩齊發,兩軍的弩矢幾乎同時發出,在空中如梭交織,繼而慘叫聲一片。
甲寅雕弓一連射了三箭,又用弓背敲落一枚箭矢,然後就聽到左側有如潮的喊聲響起,卻是重甲鐵騎已經趁勢衝進了敵陣,硬生生的在敵陣中犁出一道血光之路。
“撥刀……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