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譴責,憤怒抗議。
自古以來,當邦交上出現無理取鬧而又不能動用刀兵時,也就只有這八字表述憤慨與立場了。
南唐不敢得罪北宋,一樣不敢得罪西秦。
明着拉偏架不敢,但在鄭彥華等武技高強的將軍們集體出現,委婉的將就要動刀子的宋秦使者勸開後,甲寅是拍拍屁股走了,大殿上留下一羣文武相幫着宋使怒罵、譴責、抗議,然後是好言勸慰。
好一通忙碌後,終於把北宋這一撥瘟神也送走了,李煜也沒了心情,令宰執尚書偏殿休息,稍後御書房議事,自己則先去聖尊後宮中請安。
聖尊後即皇太后,因太后父名鐘太章,避諱,改爲聖尊。
她是義祖徐溫指的親,宗親中算是獨一份兒。徐知誥(李昪)登基後,她也跟着李璟步步高昇,從王妃到皇后,直到太后,執掌後宮十有五年,綱紀儼然,衆妃既敬且畏,諸子皆孝而親。
見李煜過來,笑容中隱有憂色,便笑道:“吾兒方登九五,國事稍有不順也是正常,雖說後宮不該涉政,但你父皇在時,國策難決時也曾多問於吾,吾兒不妨試言之。”
李煜便把朝會發生之事詳細的說了,鐘太後笑道:“此後宮女子慣用小計耳,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西秦此計,雖有禍心,若果真掘出礦藏,卻有益吾國,只管順心而爲。”
“可北宋虎視耽耽……”
“西秦指點於我,所圖爲何,不就希望吾國與其結盟抗宋麼,此事可爲。當年逆周侵淮,若非西蜀袖手,逆周哪能得逞。”
“可,可北宋兵強馬壯,我大唐恐難當其銳……”
“糊塗,你若脊背不直,三軍哪來膽氣,依吾看來,聯秦,比聯遼強多矣,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何況契丹乃異族乎。”
有賢妻,有良母,這是李煜的福氣。他登基後有數年奮發圖強意,刻苦進取心,有不少是來自於母親的鞭策以後大周后的鼓勵,然而天不假年,兩位優秀的女子都在今後沒幾年就去世了,沒了管控的李煜這才醉心於花前月下,以至亡國。
御書房議事。
聽完李煜的轉述,韓熙載讚道:“聖尊後明見萬里,其實不論青山場院是否能增產,聯秦抗宋,對我國皆有大利,只要有了西秦的牽扯,宋若興兵,也只會西進,而不會冒然南下,放後背空門與敵。”
馮廷魯則道:“當務之急是能否按那圖示探出新礦來,若果有,再聯秦也不遲。”
“臣贊同馮尚書之言,背宋聯秦,當慎重,否則刀兵一起,禍及城門,追悔莫及也。”
“臣附議。”
……
在南唐朝會鬧出軒然大波的當事人甲寅,此時卻在黃氏當鋪後院的小花廳裡悠然的喝着茶,不過赤山還是在他那微顫的小指上看出了他的緊張,不明所以的他也跟着繃緊了身子。
三盞茶喝完,甲寅正煩燥際,一聲“元敬”從角門處響起,人未到,聲先聞,甲寅忙起身,卻見肥胖的掌櫃引着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急匆匆的從外而來。
“見過……二兄。”
“哈哈,一家人,何來虛禮,你不知某,某卻見過你多次也,益州府上也去過兩次了。”
甲寅見其年紀不到三十歲,除了眉直如刀外,臉廊與鼻眼依稀與子瑜有些相似,看着是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元敬勿怪,要怪只能怪家父,他是一朝被蛇咬,三十年怕草繩,這次七娘既然讓你來見某,那定是得到父親首肯了,走,家裡去,今晚當一醉方休,慶祝這一家人不是一家人的苦日子終於過去了……”
甲寅能感覺到他那發自肺腹的喜悅,當下緊張感頓時消去,與其一道回了家,但到了府門前,卻又在階前看着燈籠上的字號犯了迷糊,莫非這二舅兄果真姓黃?
“看來七妹是什麼也沒跟你說,這嘴巴牢的,某當去信斥責,父親賜名,是連名帶姓一起賜,某姓黃,名欽山,字仲平。”
黃欽山引着他進了家門,徑進後宅,讓進緊挨着寢房的內書房,這才舒了一口氣笑道:“元敬稍坐,某讓賤內來見禮。”
這一趟認親行,甲寅纔算是進一步瞭解了自己枕邊人的家世,原來蘇子瑜家祖曾遭構連禍事,滿門盡戮,唯有其父毀容不死,往逃西域,隻手空拳創下若大家業,這纔有了奇怪的家規。
甲寅在這方面欠缺思考,談風也遠不及二舅兄黃欽山的對手,一場酒宴下來,基本是黃欽山在說,歡歡喜喜的喝完酒,認完親,結果出門後才發現,彷彿什麼也沒說,只得了一車禮物,林林總總,盡是給子瑜與寶玉的。
這讓甲寅有些無趣之感,回館驛後,索性打了一趟拳,逼去全身酒氣,洗了澡,更了衣,看天色還早,便帶着顧明樓去了司徒府。
周府大開中門以迎。
周宗已屆八旬,但依舊能拄拐走路,親到中庭以迎。
這是當世范蠡,安邦致富兩不誤,用秦越的話說,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是南唐第一聰明人,趨利避禍的法門用的爐火純青。
不過甲寅見到這位滿頭白髮的人,第一個從心裡冒出的想法是七老八十了還能生兒育女,果真了不起。
甲寅規規矩矩的以後生晚輩的身份見了禮,又自來熟的攙着他在軟榻上坐下,這是他的性格軟肋,從小是阿爺帶大的,是以一見老人就心軟。
“甲將軍所爲,皆爲秦皇所囑乎?”
“叫我元敬就好,好教司徒知曉,此趟出使,陛下只有四字叮囑,遵循本心,別的再無交待。”
周宗緩緩點頭,他雖年老,但依然耳聰目明,下人也能及時的將朝堂上的消息收集回來,是以甲寅這幾天的胡鬧,其實他都聽在耳裡。
“老夫老了,人老了就愛瞎想,是以有兩事不明,請教元敬。”
“不敢。”
甲寅扭了扭屁股,心想,還好他遠在江南,要不然天天這樣對話,秦越保準一個頭兩個大。
“稱帝何其急也,緣由?”
甲寅笑了,果然是老丈人,就是關心女婿,當下答道:“其實九郎與週三都不願意當皇帝皇后,所以登基了也還是在老宅裡住着,但不登基,不建國,施政時就有許多不順暢之處,這是其一,但真正的導火索是書院士子鬧出了事。”
“哦?”
“起因在今年的科舉,九郎的本意是充實吏員,但架不住萬千呼聲,改成了科舉,因爲未登基,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取消了狀元、榜眼探花之類的名頭,只以優良可來區分考試優劣,本以爲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就鬧出了大動靜。”
“李惟珍自己也是進士出身,難不成他也暈乎了不成。”
“是九郎一意孤行,結果步子邁大扯着蛋了。”
周宗半輩子軍旅,對粗言鄙語不以爲意,點點頭道:“你這趟江南行,老夫也有些看不明白,若是我大唐聽命北宋,隔絕與蜀中的經濟往來,又當如何?”
“不怕。”
甲寅笑道:“因爲那青山場院周邊,真的礦產密佈,是可以名傳千年的大冶之城,只要一鋤頭挖下去,江南便只有與我大秦緊密合作,共抗僞宋一途。”
“若果真礦產豐富,你們就不動心?”
“不動心,因爲我大秦境內,礦產有的是。”
周宗哦了一聲,揚了揚白眉,“不東向?”
“若要東出,也是徑取中原。”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不知元敬幾時回程,若回時,順帶捎小女去探探親,她姐妹倆多年未見,再不見見,以後天南海北,就不知何時能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