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走了約有四五里,拐過一道橫崗,便見有一座土寺隱在古木松林裡,寺前山溪蜿蜒,流水叮咚,有兩個身着單薄僧衣的小沙彌慢騰騰的在掃地。
甲寅以爲到了,哪知鐵羅漢腳步不停,又走四五里,山上有一澗清泉揚揚灑灑的從高空飄下,澗邊有一座黃泥大屋,屋前是一方平整的大坪,鐵羅漢把春妞放下,伸手一推黑乎乎的大門,道:“進去吧,師兄在裡屋,他那有花生吃。”
春妞“耶”的一聲,便拉着甲寅往裡屋鑽,甲寅把酒放在桌上,見屋內搭着火爐,亂堆着滿地鐵器,卻原來是間打鐵屋。正想細觀,被春妞這麼一拉,便只好去了。
裡間小屋有個大胖和尚正在喝酒,他翹着椅子,兩隻大肥腿架在桌子上,細眯着眼享受着,肚子上堆着一堆花生。
春妞蹦跳着上前,叫道:“懶和尚,吃沒吃相坐沒坐相。”卻是把花生一推,擠到懶和尚的肚子上坐了。
甲寅頭大的很,見那懶和尚眯眼看過來,只好抱拳施禮,說:“見過前輩。”
春妞咯咯亂笑,道:“懶和尚,我也是前輩了。”
懶和尚哈哈大笑,道:“鬼靈精怪,今天怎麼想起我了。哦,這誰?坐。”
春妞道:“虎子,死秦九的兄弟,一身的毛病,又是凍瘡又是疤痘的,被我給治好了。”
“厲害,這麼小就能治病了,以後一定比你爺爺強。”
“那當然,快把好酒拿出來,給臭虎子吃點。”
“爲什麼,好酒好貴的。”
“人家不是到你這來做客嘛,你這又沒茶,快快。”
懶和尚哈哈大笑,從桌子底下摸出個小葫蘆,扔給甲寅,笑道:“你小子有口福了,三番釀。”
虎子小心的接過,見葫蘆細小精緻,煞是漂亮,便摩挲着沒捨得喝。卻聽春妞說道:“虎子嫌棄上面有你的口水呢。”
甲寅大窘,連忙撥了塞子喝了,卻是喝急了,差點從鼻子裡嗆出來。懶和尚笑的椅子一搖三晃,指指甲寅的鼻子道:“沒少吃苦頭吧。”
虎子定定神,道:“還好,還好,小春姐真幫我我凍瘡治好了。”
春妞就得意了,三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不知不覺虎子把一葫蘆酒也喝完了。就聽外間鐵羅漢叫一聲“師兄。”
懶和尚一把坐起,把春妞放到地上,道:“看我掄大錘去。”說罷閃身出屋。
虎子連忙拉着春妞的手跟上,只見懶和尚光着膀子掄着一個碩大的鐵錘,與鐵羅漢的小錘子一起叮叮噹噹的敲打着紫紅的鐵塊,一時間鐵屑紛飛,火花四濺。虎子怕傷着春妞,便一把拉在身後。
一通大錘畢,鐵羅漢繼續忙着。懶和尚卻用僧袍把身上的汗珠子擦了,看春妞不停閃着大毛眼,笑道:“說吧,今兒個又想到我這拐騙什麼東西。”
“虎子要拜師學藝呢,秦九說這天下除了懶和尚,再沒人能在一個月內把虎子練成銅頭鐵臂的。”
懶和尚笑道:“秦九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自個怎麼不來?”
春妞咯咯大笑,“他去捉他老師父去了,說他被師父騙了進軍營,天天吃豬食,呶,他也在軍中呢。”
懶和尚上下認真的打量了一下甲寅,道:“原來如此,軍中自有刀法槍術,秦九怎麼想起要你來這的?”
甲寅大窘,紅着臉道:“他說我的刀法像狗屎,太爛了,上了戰場就是送命的份。”
懶和尚點點頭,道:“你且演一路我看看。”
甲寅就把身上的藤牌箱子解下,支好藤牌,春妞的眼睛就亮了,說:“你這個箱子是武器呀。”
甲寅嗯了一聲,道:“我爺爺留下的,可惜破了好幾處了。”
甲寅走到屋前坪地上,左手套握藤牌,右刀執刀,先擺個“虎蹲式”,然後把所會的如法一一演練出來,卻是橫劈直捅,簡簡單單的八式刀法,不一會就演完了。
懶和尚點點頭,道:“這不是陸地行法刀,分明是船上功夫,你家老爺子水兵出身?”
甲寅搖搖頭說不知道。
懶和尚就喊一聲:“師弟?”
鐵羅漢一直在控着爐火,神情一直專注在鐵塊上,聞聽師兄問話,鐵羅漢把手中的火鉗在爐邊一敲,多年養成的默契,一個小動作便互知心意。
懶和尚笑道:“我這裡只會打鐵,你要是感興趣,就來掄大錘吧,一個月大錘掄下來,多少會長些力氣。”
甲寅又驚又喜又茫然,驚喜是因爲懶和尚點頭了,茫然是因爲自己是來學武的,可他卻讓自己搶大錘,一般人可能就思索一下了,二般人可能就立馬磕頭拜師了,甲寅是三般人,撓撓頭道:“那我什麼時候來?”
“明一早把,你先送春妞回家,明一早來,記得帶上鋪蓋。”
春妞跳起來點點甲寅的鼻子,叫道:“笨蛋臭虎子,還不跪下拜師。”
懶和尚托住甲寅要下拜的動作,道:“就是掄大錘,拜什麼拜。”
回到司馬家,見秦越一人正在喝悶酒,大馬金刀的坐着,一隻腳搭在空椅子上,什麼沒樣子,兩隻眼睛卻紅紅的。
“怎麼樣,鐵羅漢答應了沒?”
春妞大叫道:“懶和尚要臭虎子掄大錘,笨蛋臭虎子不知道拜師。”
秦越見甲寅有些沮喪,便道:“讓你掄大錘就是答應了,好好的掄去,我明天回營,改天幫你把拜師禮送去。”
結果春妞見甲寅笑的慌,羞惱了,硬逼着他吃下兩粒烈火丸下去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