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賈家的主人們來說,賴大家終歸到底是奴才。
爲了奴才家的安危,用府上的帖子找相關人員查詢一番不是不可以,但是若是和國法,甚至和皇帝的意圖相違背,那就立刻揮淚斬馬謖了。
賴大家是死是活,賴尚榮到底是不是科考舞弊,那就無所謂了。
難不成用主子家的前途,來換取奴才家的平安嗎?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賈府的主子們也沒那麼偉大。
賴大和他兒子,以及賴家產業被抄家歸公,賈府也就視而不見了。
當然,表面上還是收留了無家可歸的賴嬤嬤,讓他在榮國府裡住着。
只不過背地裡,賈赦也好,賈珍也好,還是王夫人也好,包括賈璉在內,都在用自家的帖子去見負責抄家的順天府官吏——錦衣衛他們是不敢招惹的——低價買進了許多東西,就等着以後漲價了發賣。
這一切,賴嬤嬤自然不知道。
雖然能避不開賈母的眼睛,但是賈母卻視若未見。
當然,這是後話。
這邊他們討論的火熱,寶玉第二天醒來,聽說老太太和老爺的意思是讓他繼續跟着林家表哥歷練,頓時感覺晴天霹靂、五雷焚內一般,當即大哭起來。
可是剛嚎哭了幾嗓子,襲人晴雯等丫鬟正唬的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寶玉卻止住了哭聲。
“若是以後能常常出入林府,豈不是就能見到林妹妹了?林妹妹這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不會林昭那等蠢祿一樣,只要能見到林妹妹,些許苦楚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裡,賈寶玉又是一臉喜色。
襲人和晴雯對視了一眼,覺得自家主子的心和六月裡孩子的臉一樣,說變就變。
只得一起無奈的搖了搖頭。
唯有王夫人甚是不滿,同薛姨媽在私底下抱怨:“我們寶玉唸書有天分的,別跟着林家小子東奔西跑做一個粗坯武夫,算得了什麼?”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眼中含淚,卻不言語。
但他內心深處,對於這個姐姐生出了一絲不屑。
我家蟠兒就是被你口中那個粗坯武夫帶走關押起來了,你堂堂榮國府都沒辦法,還敢小瞧人家?
你家寶玉除了掛着一個貴妃弟弟的身份之外,又有什麼?
有本事將我家蟠兒救出來啊!
說實在的,薛姨媽是宅鬥高手,宅子外面的事情,大體不明白的。
所以那些道理她一介婦人本來應該想不到。
但是這兩天爲了她家蟠兒,一直待在榮國府,眼睛都哭腫了,可是看着榮國府似乎完全沒有辦法的樣子,所以才隱隱間有所悟。
等她安慰完王夫人,回到自家居所,見到寶釵之後,便在再一次仔細的問了一遍寶釵在林府的見聞。
薛寶釵倒是沒有多想,便再一次一五一十的將林府的見聞述說了一遍。
薛姨媽沉思良久,方纔說道:“丫頭啊,娘心裡有件事,想和你參詳參詳。”
寶釵聽她說的鄭重,連忙在母親身邊坐了,一雙眼睛看着母親。
薛姨媽緩緩說道:“你說林家姑娘身邊有許多丫鬟,但是林家昭哥身邊卻只有幾個粗使丫頭?”
寶釵點點頭,道:“林家哥哥是朝廷大官,堂堂的三品錦衣衛指揮同知,多在外面奔波,生活起居有錦衣衛士卒幫助,平時並不怎麼用丫鬟,所以只有一兩個粗使丫鬟,想必是用來和後院溝通的。”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道:“剛聽說你那哥哥被錦衣衛番子抓走,那錦衣衛的頭正是那林昭之時,媽是唬的魂都沒有了,心裡也恨死了他。不過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了,娘也回過神來,終歸是你那哥哥太孽障,纔有此劫。不過若是你哥哥渡過此劫,能痛改前非,也算阿彌陀佛了。”
寶釵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知道母親還有話說。
果然薛姨媽繼續道:“娘想着,若是蟠兒真能痛改前非,那昭哥豈不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他身邊只有幾個粗使丫頭,哪裡能照顧好他?不如我們挑一個好姑娘,送到他房中,也算我們的一片心意。”
“嗯?”寶釵心中一怔,隨即臉色紅了一下。
從薛家裡面挑一個顏色好的丫鬟,送給林昭做屋裡人。以便將來讓林昭好好的栽培栽培薛蟠。
這也是薛姨媽所能想到的,唯一能感謝林昭的辦法了。
至於那丫鬟送到林昭那裡,能做什麼,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寶釵已經十三四歲了,不是傻白甜,自然明白薛姨媽的內心想法。
薛姨媽看了一眼寶釵,又道:“所以媽想着,找個機會,讓香菱去服侍昭哥。你也知道,媽也清楚,這香菱是不喜蟠兒的,偏又是清純可人的絕色,那林昭一直忙着公務,只和男人打交道,極少在脂粉裡廝混,自然不知道女孩家的好處……”
她說道這裡,便不再說下去了。
可是薛寶釵何等聰慧,自然聽出了母親未盡之意,雪白的臉蛋不由得變得通紅。
不過現在不是臉紅的時候。
對於母親的安排,薛寶釵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林昭似乎是個英雄。
英雄當然橫行無忌,敢收拾像他哥哥那樣的紈絝。
同時也能將這樣的紈絝改邪歸正。
香菱是個溫柔脾氣的,有點逆來順受的性子,不會主動說別人的壞話。更何況薛蟠還沒有動她——因爲薛姨媽和薛寶釵待她極好,是想着以後做薛蟠的正經姨娘呢,一直護着她,沒有讓薛蟠與她圓房。。
有這份主僕恩情在,若是將香菱送到林昭房中,用繞指柔轉化那百鍊鋼,以便對哥哥另眼相看,這當然是極好的。
只是,該怎麼做,才能讓香菱入了林府,去服侍林家大爺呢?
當母女倆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傻了眼睛。
似乎,有點過於想當然了啊。
……
當薛姨媽和薛寶釵大眼對小眼的時候,林昭收到了賈府的帖子。
看完之後,林昭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他昨日折騰了賈寶玉一整天,讓他聽天書一般聽了一天的公務,本事就是想讓寶玉知難而退,沒想到賈家居然還眼巴巴的往前湊。
他堂堂忠孝子爵、從三品的錦衣衛指揮同知,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還要給賈家的一個繡花枕頭當人生導師不成?
整個賈府的男人,除了現在每天都跑着去當差的賈璉之外,都是一羣只會風花雪月的浪蕩子,卻偏偏要最受寵的賈寶玉去做長隨見世面?
這賈母和賈政,腦子裡整天想的什麼?
想到這裡,他冷笑一聲,卻揮筆如毫,回了一封信。
信上沒有多說,只是把他一天忙碌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就交給賈府的送信人了。
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你們真的捨得這麼錘鍊賈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