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兩匹馬,李勤騎着一匹,另外一匹馱着盔甲和乾糧。李勤對士兵們道:“弟兄們,我以前和湯表有些過節,這次和湯表出差,他必定會爲難我等,如果他的言語中有什麼不妥之處,咱們還需忍耐,不能讓他抓住把柄趁機發作,那樣吃虧的會是咱們。”
許小泥忍不住道:“勤哥,以前的事明明是湯表不對,他怎麼還有臉爲難你?”
吳小三哼了聲,道:“咱們認爲他不對,他還認爲什長不對呢!沒啥好奇怪的,天下人多是如此。”
沈乙也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怕他做甚,他要是敢起刺兒,揍他個直挺挺!”
李勤嘿然道:“先忍着,如忍不下去了,再收拾他不遲。不過,就算要收拾他,也只能暗地裡下手,要不然咱們打了上司,在縣令大人面前不好交待。”
衆兵一起點頭,誰也沒把湯表一個臭無賴放在心上。
待到東城門,城門剛剛打開。大門剛一開,就見裡面走出一隊人,領頭的正是湯表。湯表看到李勤已然到了,哼了聲,他這麼早起來等着開城門,就是想找李勤的茬兒,如果李勤來晚了,他便可以擺出上司的架子,呵斥李勤一頓,起碼要逞逞口頭上的威風,卻不成想,李勤比他來得還要早。
找茬兒沒找成,湯表心中不快,又見李勤竟然有馬騎,而自己沒有,他更加不痛快,瞪了李勤一眼,大聲道:“姓李的,這趟差事有風險,你要是不敢去,不如早點滾回去,我族叔那裡,我替你說個情,免得我族叔拍你的板子。”
李勤既不下馬,也不行禮,哼了聲,道:“沒什麼不敢的。”他終是沒有說出難聽的來,不與湯表一般見識。
湯表有心想讓李勤下來,把馬給他騎,可看了眼吳小三他們,見這幫子兵痞個個對自己橫眉立目,他便沒敢開口,心想:“路上有的是機會整治他們,倒也不必急在一時。”
三個什的士兵合在一處,湯表走在最前面,李勤則走在最後面。衆人默不作聲,一路往東面趕去,運鐵隊伍是從東面來的。
士兵們走得並不快,根據漢兵行軍的規矩,一萬人以上的部隊每天行軍三十里,一萬人以下的每天行軍五十里。士兵們走不夠路程沒關係,可要讓他們多走,那就誰也不幹了。
還沒到中午,剛剛走出二十五里,李勤的士兵沒說啥,可湯表的士兵不幹了,都叫喊着累了,誰也不肯再往前走。湯表沒有辦法,只好讓軍隊停下,吃乾糧休息,他的傷沒有好利索,也不想走了。
李勤下了黑馬,取下乾糧袋,大聲道:“各位弟兄,我這裡帶了不少的乾肉,要吃的過來拿,手快有手慢無啊!”
吳小三他們立即上來拿乾肉,大嚼起來,另兩個什的兵聽了,也湊了過來,探頭探腦地,想看看能不能撈上一塊半塊的。
李勤把一大塊乾肉撒成小條,每個兵都分了一塊,人人有份。士兵們大喜,連聲稱謝,都說李郎最仗義!
湯表見狀,心中暗罵,李勤這小子又在收賣人心,可他怎地這麼有錢,出差辦事竟然也要帶着乾肉,出門也要過年嗎?真是可惡!他情知李勤不會給他乾肉,就算他耍無賴,李勤也不會答理他,只好忍着,從懷中取出一塊雜麪餅子,幹嚼起來。
一大塊乾肉撕開,還剩了一條,李勤看了眼湯表,心想:“罷了,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便讓他一次。”叫過湯表手下的一個士兵,他把乾肉往這兵手裡一塞,衝湯表努了努嘴。士兵會意,把乾肉拿給了湯表。
湯表微有詫異,心想:“這小子竟然給我乾肉,難道也想收買我?做夢去吧!”他拿過乾肉就吃,也不道謝,是李勤主動給他的,他可沒管李勤要,這個人情他不領。
別的士兵看在眼裡,一起撇嘴,真是無賴出身,連最起碼的禮數都不懂,吃了人家的,連個謝字都不說。
沈乙脾氣暴,騰地站起身,喝道:“喂,姓湯的,吃了俺們什長的肉,怎地連屁都不放一個!”
湯表臉上頓時露出無賴的表情,道:“怎麼着,想聞屁了?行啊……”他把身子一歪,又再坐好,道:“現在沒有,先記帳,等會兒放兩個給你聞!”
沈乙大怒,掄拳頭就要上來,李勤連忙叫住他,道:“算了,都是同袍戰友,上了戰場要互相扶持的,怎麼可因爲這樣一點小事就翻臉。”
沈乙只好又坐下,瞪着湯表,別的士兵也都反感湯表的行爲,都離得他遠遠的,反而都靠近李勤。
湯表臉上滿不在乎,心裡卻想:“這幫傢伙都對我不忠心,只可惜平日和我交好的幾個兄弟都沒參軍,要不然我也不能落單。”
吃完了乾糧,休息一會兒,便又上路。
行出大概十七八里地,忽見前面大道邊上,有一羣胡人正在燒烤吃喝,這羣胡人沒有馬,人數在三十來個左右,有老有小。
胡人們本在歡笑,升着篝火燒烤,可見一隊士兵經過,立即都不出聲了,全都站了起來,默默地看着李勤他們,有幾個年輕的胡人,甚至還抄起了棍棒,做好打鬥的準備。
富平縣胡漢混居,幾乎到了半對半的地步,可由於生活習慣不同,不少胡人和漢人沒法好好相處,經常出現糾紛。而漢家朝廷辦事,當然要向着漢人,並不把胡人當做子民百姓,在處理糾紛時往往偏袒漢人。在漢人眼裡,官府偏向自己人是天經地義的,可對於胡人來講,卻有被排擠的感覺,同樣交稅納糧,甚至胡人還要多交,可官府卻處事不公,他們心中自是不滿,很有對立情緒。
李勤他們算上湯表,才總共十九個人,而對方有三十多個,要是真起了衝突,還真不好辦。可湯表卻回過頭,衝李勤一揮手,道:“姓李的,過去問問,這幫人是幹嘛的,有沒有偷稅漏稅!”
這明顯就是找茬兒,只要李勤一個應對不妥,很有可能遭到羣毆,而湯表會反說他處理不當,不但不會相助,回縣後定還會告上李勤一狀,說他欺壓胡人,結果引出民憤。
李勤哼了聲,下馬大步走向胡人。他一過來,胡人們立即緊張起來,前面幾個胡人立即後退,而年輕人直接就把棒子舉了起來。
李勤到了跟前,一指後面,道:“那個人問你們,有沒有偷稅漏稅。”
一個胡人老漢上前一步,操着純熟的漢話,道:“回軍爺的話,小人們都是安善良民,從沒有抗稅不交過。”
李勤嗯了聲,轉身叫道:“湯屯長,他們沒有過錯,不必爲難。”喊完後,轉頭衝胡人們笑了笑。
忽然,人羣裡探出一個小孩的腦袋,這小小孩童叫道:“李郎,你要幹什麼去?”
李勤咦了聲,他見這孩童模樣漂亮,卻是那天晚上去扶角村,管自己要油渣子吃的小孩,好象這小孩姓馬,是十八坡村的人。
李勤笑道:“怎麼是你,你咋跑到這裡來了?”
孩童見李勤認出他來,急忙從胡人的背後擠出來,手裡拿着一大串烤肉,叫道:“和阿大去賣東西,剛剛回來。”胡人的習慣,管外祖父叫阿大。
李勤哦了聲,怪不得這小孩長得較平常漢人小孩不同,原來竟是胡漢混血,只是不知這夥胡人是哪個族的,是氐人還是羌人?
孩童見着李勤非常高興,很親近地一手拉着李勤的袖子,一手高高舉起肉串,道:“李郎,你吃!”
李勤接過肉串,笑道:“是烤羊肉串啊,烤得真好。你家裡可好,孃的病好些了嗎?”
孩童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好多了,多虧李郎仗義,賙濟了吃食,我娘這些日子天天有肉湯喝,病就好多了。”
李勤心想,看來是餓出來的病。他看向胡人,見這夥人盡都衣衫藍縷,顯見都是窮人,應該是做了啥買賣,這才捨得放量吃肉。他摸了摸孩童的頭,道:“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了,要好好照顧孃親,還有弟弟。”
孩童又重重地點了點頭,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表示自己是大人了。
李勤轉身回到隊中,對湯表道:“沒事,咱們接着趕路吧。”邊說,邊吃手裡的烤羊肉串。
湯表的鼻子差點沒氣歪,本來是想找茬兒的,結果啥衝突沒起,李勤不但沒捱揍,反而還拿回來羊肉串,吃得甜嘴香舌的,真是氣死人了!
李勤從馬上取下一袋乾肉,又返回身,把乾肉塞給孩童,笑道:“你請我吃肉串,我請你吃乾肉,這是用鹽滷過的,放到粥裡煮,味道很美。”
孩童不懂啥叫推辭客套,抱住袋子,歡喜地道:“李郎又給東西,謝謝李郎!”
李勤哈哈大笑,這孩童當真可愛。回身上馬,跟着軍隊又再上路。
胡人老漢望着李勤的背影,道:“小超,他就是那位好心的李郎,扶角村的那個?”
孩童擡頭道:“是啊,李郎心最好了。”
胡人老漢嘆了口氣,道:“可惜了,看樣子他們是去找運鐵漢兵的,如果碰上那夥強盜,豈不是兇多吉多,可惜了這個好人呀!”
孩童眨着大眼睛,不明白爲什麼會凶多吉少,只是看阿大的樣子,似乎李郎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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