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之後,匈奴兵失利。
得勝之時不妨勇往值錢,得到戰功,大家人人有份;可如果失利,死傷衆多,無法取勝,那麼就要找人擔責任了,而責任這種東西,大家卻堅決不希望人人有份了,不管是大漢朝廷,還是匈奴部落,在對待這個問題上,看法是絕對統一的,完全沒有差別!
一戰失利,匈奴兵立時就想起本應指揮戰鬥的千夫長乞兒麻呢?身爲指揮官,怎麼可以不和軍隊在一起呢?就因爲他不和軍隊在一起,所以才導致戰鬥失利的,全是他的錯誤!
回頭尋找間,忽然有眼尖的匈奴兵,指着遠處,叫道:“不好啦,扶角軍把千夫長的戰旗給砍倒了!”
倖存下來的匈奴兵一起回過身來,向遠處張望,距離太遠,具體情況看不到,可千夫長的青狼旗卻是……看不到了!剛纔那個叫喊的匈奴兵看時,偏巧看到青狼戰旗正在倒下,而大多數匈奴兵回頭望時,已經倒下了,所以看不到青狼旗了!
軍中尚存幾名百夫長,其中一個叫道:“怎麼回事,乞兒麻的戰旗呢,怎麼不見了?”匈奴人往常稱呼時,往往直呼姓名,倒不是不尊重首領,而是就這個習慣。
其他的百夫長也都納悶兒,紛紛問道:“旗呢?是被砍倒的?”千夫長的戰旗,又非是大纛,不是固定在大車上的,是由匈奴兵舉着的,扶角軍如襲擊青狼戰旗,不用砍旗,砍打旗的匈奴兵就行了!
匈奴兵也都望向後面,心中驚疑不定,千夫長跑哪兒去了,他的戰旗呢?
正在疑惑不解時,卻見遠處,那杆青狼戰旗又豎立了起來,匈奴兵這才集體鬆了口氣。還好,千夫長乞兒麻沒事!
可剛剛集體鬆了口氣,匈奴兵卻又集體把心吊了起來,不少眼神好的匈奴兵大聲驚叫起來,他們指着那青狼戰旗,叫道:“旗被扯爛了,上面還掛着個腦袋!”
轟地,匈奴兵亂了!
戰旗被扯爛,說明已落入敵手,而上面掛着人頭,猜都不猜,那必是乞兒麻的腦袋,千夫長被人給砍了!
幾名百夫長終究是臨戰經驗豐富,他們看到戰旗之後,並沒有發瘋似的奔回去報復,而是立即回頭,看向林邊的扶角軍。就見那支自稱爲扶角軍的,不知到底哪裡來的軍隊,列陣林邊,靜靜地,沒有絲毫的動靜,如果閉上眼睛,甚至感覺不出有這樣一隻軍隊存在!
一名百夫長道:“肯定不是漢兵,漢兵沒有這種不出聲的軍隊,往常作戰,離得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鼓角之聲,作戰之時更是叫得震天動地,從沒看到過不出聲的漢兵!”
另一名百夫長道:“不出聲,怎麼感覺比出聲還要可怕?就算是單于的狼兵,也沒這般陰沉的呀!”
又一名百夫長道:“不管是哪裡來的軍隊,反正不是好惹的。不知林內有沒有埋伏,我感覺似乎有騎兵,人數不比列陣的步兵少!”
百夫長們一起點頭,他們也都感覺出來了,似乎扶角步兵的背後,還有一支強大的騎兵!
事際上,他們沒想到扶角軍步兵也是騎馬的,林內都是步兵的馬,還以爲扶角軍跟普通軍隊似的,步兵就是步兵,騎兵就是騎兵,很好區分呢!
互視一眼,一名百夫長道:“扶角軍爲勁敵,我等非是其對手。用他們南人的話來講,我們應該暫避敵鋒,先回去稟報骨都侯,是戰是退,讓骨都侯拿主意纔對!”
百夫長們一起點頭,大聲呼喝,命令匈奴兵散開,呈散兵隊形,慢慢撤退!這是匈奴兵慣用的撤退戰術,散兵隊形,可以拉長追兵的戰線,造成敵軍兵力分散,而他們仗着馬快,卻可以隨時合擊或者包抄,大股擊小股,局部兵力反而會佔優勢,不求必勝追兵,卻要使自己的軍隊首先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這是面對強勁敵兵纔會使出的撤退戰術,這個戰術一使出來,其實就已經承認他們不是扶角軍的對手了,認輸了!
匈奴兵手持弓箭,放馬慢慢小跑,奔出半里之後,見扶角軍沒有追來,這纔敢縱馬奔弛,加快撤退的速度,片刻功夫便回到了乞兒麻遇害的地點!
陣前,李勤手握雞肋大弓,手指頭都握得發白了,他非常緊張,他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如果匈奴兵再發動一次進攻,怕就能有衝到陣前的了,而如果連着發動第三次,哪怕最後會被全部消滅,可也勢必會有匈奴兵衝入陣中砍殺,造成扶角兵的傷亡。扶角兵全是新兵,一旦膽寒,後果不堪設想,再接下來的戰鬥就沒法打了,匈奴兵人多勢衆,自己死不起,人家可是死得起的!
扶角兵也都緊張,剛纔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匈奴兵來得突然,他們應戰得倉促,除了拼命抵抗,腦子裡也沒別的想法,可戰鬥時間一拖長,後怕的感覺就進入了各人的腦海裡,這些匈奴兵可真夠強悍的,剛纔那次衝鋒,勢頭可真兇悍,從沒見過,聽都沒聽說過啊!
可出乎意料地,那些匈奴兵竟然只停頓了片刻,便打馬走了,而且還走得小心翼翼,似乎怕了自己了!
驚詫之下,實在顧不得紀律了,就算是要挨鞭子,扶角兵也要轉頭,去看看他們的主將,李勤到底會有啥反應?
李勤也是驚訝,沒法不驚訝,他只是“死了兩個手下”,便抱起了血戰到底的念頭,來和匈奴兵開戰的,可匈奴兵卻沒有這種想法,在死了大批同袍的情況下,竟然不來報復,反而退走,自己的思維和對方差得太遠,要是不驚訝一下,那他就精神不正常了!
可再怎麼驚訝,他也是主將,不能表露出來,否則軍隊沒法指揮了。他使勁嚥下一口唾沫,哈哈大笑,笑得極爲勉強,倒又些在象叫着哈哈哈幾個字,哈完之後,他叫道:“匈奴兵太狡猾了,他們是想引咱們上當,這是退卻反擊的戰術,想把咱們引出陣地,這種戰術你們也操練過的,所以不可上當,咱們就在這裡等着,看看他們的褲襠裡,到底能蹦出只什麼鳥來!”
他突然冒出句粗話來,扶角兵的心情立時放鬆下來,將爲兵之膽,只要李勤不害怕,那他們就不用害怕!
扶角步兵隔着前面的戰場,他們看不到匈奴軍陣後發生的事,所以不知道戰情如何,實際上,他們已經獲得了勝利,而且是往前推四十二年,北地郡邊軍所獲得的最大勝利,他們繳獲了匈奴千夫長的戰旗,並且還陣斬了那名千夫長!
在四十二年前,漢朝中郎將領兵攻破南單于,並將之處死之後,北地郡的所有地方軍隊,在以客軍身份越境做戰的情況下,就再也沒有陣斬過匈奴兵的千夫長,更加沒有繳獲過戰旗,而扶角騎兵卻立下了四十二年來,整個北地郡最大的戰功!
李勤堅持要把騎兵訓練成斥候軍,堅持集中力量攻擊,堅持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戰術方針,終於取得了成效!
就在剛纔,匈奴兵的陣後,發生了一場兵到即勝的突襲,領兵者正是典韋!
典韋見大隊匈奴兵衝來,他只能逃走……只能進行戰術撤退,待與扶角騎兵匯合後,他們深怕回陣時,弄亂了步兵的陣腳,所以只能遠遠地繞開,遠遠地,遠遠地,幾乎被匈奴兵認爲是逃跑!
可一個大圈子繞完之後,扶角騎兵竟然繞到了匈奴兵的陣後,又回到了剛纔典韋砍死達索的地方。按着常理來講,這個地方應該是安全的,並且可以做爲騷擾匈奴兵後隊的出發地,可扶角騎兵們卻驚奇地發現,這裡竟然還有匈奴兵,而且兵還不多,卻立着一杆戰旗,匈奴兵只有千夫長纔有資格打戰旗的,難不成這裡有個匈奴兵的千夫長?
用現代的話來講,扶角騎兵深入敵後,竟然撞到了匈奴兵的指揮部,還看到了匈奴兵的司令長官!
乞兒麻老年喪子,兒子還死得這麼慘,他豈有不傷心欲絕之理,身爲父親,見到兒子被劈成兩半,腸子鮮血崩得遍地都是,他的心都碎了!抱着達索的頭,乞兒麻放聲大哭,連着哭暈過去三回,哪還能去指揮戰鬥?他連騎上馬背的力氣都沒有了!
忽然,有個親兵叫了起來:“不好了,扶角軍來了!”
“怎麼又是扶角軍來了,扶角軍怎麼總來啊?”乞兒麻淚水布面,他擡袖擦了擦眼淚,卻突然看到了一支扶角軍騎兵,正往這裡猛衝過來!
乞兒麻大吃一驚,這是陣後啊,再安全不過的地方,扶角軍再強悍,也不可能衝透自己軍隊的陣營啊,還一直衝到這裡,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一股羽箭射來,箭來的方向非常明確,而且幾十枝箭竟然都是向他射來的!
卟卟卟,鐵器入肉之聲不絕,乞兒麻和他懷中達索的屍體,全被突然射來的羽箭擊中,他身上全是白羽,身子被強勁的衝擊力撞倒,被硬生生地釘到了地上,頃刻身亡!
親兵們嗷地大叫起來,千夫長被突然射死,可他們離得都不遠,只不過幾步之遙,卻是一個沒死,一個都沒被射中?幾十人同時射一個人,還射得這麼準,到底怎麼射的?
這種反常的情況,使得親兵們全都驚呆,不由自主地全都看向乞爾麻被釘在地上的屍體,就只這麼愣一愣的功夫,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的箭雨到了……他們不用愣了,以後再也不用了!
典韋縱馬奔來,撿起地上的大旗,刺啦幾下子扯爛,叫道:“看着沒,這是匈奴人的戰旗,被爺爺給扯了!”
烏蛋子跳下馬來,揮刀砍下乞兒麻的腦袋,叫道:“這老傢伙定是個千夫長,我不帶看錯的!”他把腦袋交給典韋,典韋將之掛到了戰旗上!
扶角騎兵揮動長槍,衝着匈奴兵大隊叫道:“孫子們,來啊,來追爺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