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在陸西驍沉而低的聲線中漸漸平復下來,她還是掉眼淚,但沒那麼歇斯底里了。
陸西驍不勸,只輕輕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
他肩頭的衣服溼了一遍又一遍。
從前周挽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流眼淚其實是在排毒,這些天的淚都在這次宣泄而出,心裡頭那塊堵着的石頭也終於背沖刷得圓潤了些,沒那麼棱角分明瞭。
“挽挽。”
陸西驍依舊跪在地上,他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膝蓋都發麻。
他擦掉周挽臉上的淚,在她臉頰親了下,“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周挽其實並不覺得餓,但還是點了頭。
壓抑的情緒宣泄出去後,她終於清醒了些,反應過來自己剛纔那一剎那可能真的有結束生命的念頭。
她不想這樣,所以需要去外面逛一逛。
“那走。”陸西驍說。
“等一下。”周挽抽了抽鼻子,“我想換衣服。”
已經三天沒洗澡換衣服了。
周挽走進臥室,洗澡,洗漱,換上乾淨衣服。
她走出去,看了眼陸西驍:“走吧。”
他們又去了那家麪館。
康叔也聽說了周挽奶奶的事,勸她節哀,周挽跟人道了謝。
康叔還將她點的二兩面硬給了三兩的量,周挽雖沒什麼胃口,但明白這是他的心意,逼着自己吃了不少。
吃完麪,兩人去了旁邊的超市。
陸西驍買了瓶水,擰開遞給周挽。
她一路沒什麼話,陸西驍話也不多,只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傍晚回到家中,陸西驍過去將窗簾全部拉開,開窗,空氣中飛塵蔓延,在夕陽的光束中打着轉。
他又走到廚房,重新檢查剛纔爲什麼會煤氣泄露。
估計是管子出了些問題,雖然能修,但陸西驍不放心讓周挽繼續一個人住在這,容易觸景生情,怕又出現個什麼萬一。
“挽挽。”
“嗯。”
“你去我那住吧。”
周挽動作一頓,扭頭看向他。
陸西驍說:“等你狀態好點了可以再搬回來,這些天先住我那裡,有房間可以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好。”
陸西驍沒想到她那麼輕易地就點頭,再看向周挽時她已經坐在沙發上側頭看向外面渲染一片的晚霞。
安靜、沉悶又脆弱。
陸西驍一言不發地走進周挽臥室,從櫃子裡翻出一個行李箱,將她衣櫃裡冬天的衣服都翻出來,扔進行李箱。
周挽衣服不是很多,一個行李箱正好能裝下。
他又翻出一個袋子,將各種洗漱用品、生活用品丟進去。
“還有什麼要拿的嗎?”陸西驍走出去問。
周挽看了看袋子裡的東西:“差不多了。”
“嗯,那走吧。”陸西驍說,“要是缺了什麼我再過來拿一趟。”
“謝謝。”周挽輕聲道。
夕陽西下,火燒雲映在天際,將整片天都染得濃墨重彩,像是一幅色彩豔麗的油畫。
陸西驍一手拖着行李箱,袋子掛拉桿上。
另一隻手牽着周挽的手,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
……
陸西驍家房間不少,但許久沒人住了。
他檢查了客房櫃子裡的被子,都是一股長久不曬的氣味,不能用了。
“你晚上先睡我房間。”陸西驍說。
周挽擡眼:“你呢?”
“我睡客房。”
周挽輕蹙了下眉,想要拒絕,但明白陸西驍決定了改變不了,也沒什麼力氣說話,便點了點頭,說:“好。”
吃完晚飯,陸西驍獨自出門。
到商場買了一牀新被子枕頭,旁邊是傢俱店,他又去給周挽買了一身新睡衣、新拖鞋。
買完後一路趕着回家。
總共花了不到半小時。
到家時周挽又坐在一邊發呆。
陸西驍腳步一頓,靜了靜,不動聲色地放緩了起伏的呼吸。
“挽挽。”
周挽回頭,看向他。
“你這幾天都沒休息好,今天早點去睡覺吧。”
她像個機械娃娃,聽話點頭:“好。”
*
陸西驍定了早上六點半的鬧鐘,想着如果周挽要去學校的話要陪她一起去。
六點半,他準時醒過來,外面天還是黑的,他簡單洗漱後走出臥室,周挽那間房門還關着,沒動靜。
他悄聲過去,輕輕轉動門把。
在一片昏暗中,周挽側躺在牀上,背對門,黑髮在牀上鋪散開,像是還睡着。
陸西驍沒叫醒她,又安靜退了出去。
周挽實在太累了,這是奶奶去世後她第一次睡着。
不知是因爲換了環境可以暫時逃避那些回憶片段,還是因爲牀上帶着陸西驍身上熟稔的氣味。
醒來時天還陰沉。
周挽從牀上坐起來,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鐘。
她換掉睡衣,過去拉窗簾。
原來是下雨了,難怪天那麼暗。
周挽走出臥室,沒見到陸西驍,又往外走,扭頭在廚房裡看到他的背影,而廚房裡煙霧繚繞,一股糊味。
她愣了下:“陸西驍?”
他扭頭:“醒了。”
“嗯。”周挽走過去,“你在幹什麼?”
“買了外賣,冷了,想給你熱一下等你醒了吃。”聽到她走近的腳步聲,陸西驍立馬扯着她手腕往後拽了拽,“你站遠點。”
“……”
周挽輕抿了下脣,“我來吧。”
明明只是微波爐加熱就可以,周挽也不知道陸西驍到底做了什麼,能把廚房糟蹋成這樣。
她試圖彌補現狀,倒是陸西驍先看不下去,扯着她手腕往外走:“算了,都吃不了了,再點一份。”
周挽坐在餐桌上,看着陸西驍低頭挑外賣店。
他選了一家,把手機給周挽看:“這個要吃嗎?”
“好啊。”
吃完飯,外面還在下雨。
雨淅淅瀝瀝、連綿不斷,天暗得像是還在晚上。
陸西驍將外賣袋放到外面的垃圾桶,又回來:“一會兒做什麼?”
“不知道。”
“去學校嗎?”
周挽頓了下,眼珠動了動,然後搖頭:“不想去。”
“行。”陸西驍什麼都沒說沒問。
但不能放任周挽繼續這樣無所事事,沒事幹就會胡思亂想,總得給她找點事做,過了會兒,陸西驍說:“陪我打遊戲。”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周挽順着點頭。
他拿來手機,坐到周挽身邊,點開一個好久沒碰的遊戲APP。
周挽坐在他旁邊,屈腿踩在沙發上,手臂抱在腿上,安安靜靜地看他打遊戲。
玩了兩局,陸西驍問:“以前玩過麼?”
周挽搖頭。
又看到陸西驍正專注看着屏幕,看不到她動作,開口道:“沒有。”
前期加載結束,陸西驍將手機遞給周挽:“你試試。”
“我不會。”
陸西驍笑了笑:“教你唄。”
周挽拿過手機,點下“Start”的按鍵。
剛纔看陸西驍打了兩局,周挽知道一些基本的操作,但還運用不熟練,沒一會兒就被人“圍毆”。
陸西驍伸手,環過她肩膀,以一個從後面抱住她的姿勢將她虛攏住,下巴搭在她頸窩,修長骨感的手指輕輕罩在周挽的手背外,帶着她手指操作。
他在她耳邊低聲:“你這樣——”
周挽頓了頓,黑睫輕顫。
耳邊是他磁沉的嗓音,鼻間是他身上的氣味,很清冽的沐浴露味,沒有菸草味。
“你最近沒抽菸嗎?”
陸西驍輕笑,笑她玩遊戲不專心,一邊再次帶動她手指,一邊說:“沒,忘了。”
一局結束,陸西驍帶着她反敗爲勝。
他還維持着剛纔的動作,放下手機,一手改虛攬周挽的腰,而後傾身去撈丟在茶几上的煙盒。
周挽也不得已必須跟着他傾身。
“你一提就想抽了。”他抽出一支咬在嘴裡,忽然點火的動作一停,問,“能抽麼。”
周挽點頭。
她看着一簇火光映亮自己瞳孔,他臉頰輕陷,深吸了口,而後側頭,下頜線條鋒利,對着一邊呼出一口煙。
“抽菸就能忘記煩惱嗎?”周挽定定地看着他問。
“沒什麼用。”
“那你怎麼還抽?”
“解壓。”
周挽攤開手:“可以給我一根嗎?”
陸西驍在一片青白煙霧中看向周挽,挑眉:“不可以。”
周挽收回手:“那我想喝酒。”
她酒精過敏,上回喝了點就一身紅疹。
陸西驍扯了扯嘴角,又抽出一支菸:“你還是抽菸吧。”
周挽伸手去拿,他又忽然擡手,沒讓她拿到。
周挽看着他。
陸西驍說:“就這一支。”
“好。”
周挽拿到煙,學着他的樣子放到嘴裡。
陸西驍一手托住她後腦勺,忽然俯身,用自己嘴裡那支菸給她續上火。
周挽抽了口,菸頭火光猩紅。
她依舊是學陸西驍的樣子,可她頭一回吸菸,這一口太用力,頓時嗆得糊了嗓子,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都溼潤。
“好抽麼?”
周挽漲紅臉,搖頭。
陸西驍扯掉她的煙,摁滅在菸灰缸:“知道什麼味了,以後就別抽了。”
周挽嗆了許久才停,可眼淚卻停不了,她向後靠在陸西驍懷裡,頭仰着靠在他肩頭,手臂擋住眼。
她哽咽着:“可我好難過,心臟一直疼……抽了煙是不是就可以不那麼疼了……”
陸西驍捏住她的臉,將她頭側過來,吻住她。
他脣齒間皆是濃郁的菸草味,鼻息、舌尖都帶着微苦的味道,盤踞在周挽周身,那點凜冽和辛辣幾乎要透過她毛孔浸透。
陸西驍捧着她的臉,以一種不容抗拒的侵略感,席捲周挽。
過了很久,陸西驍才終於鬆開她。
呼吸交纏,分不清哪一寸是他的,哪一寸又是周挽的。
他盯着周挽的眼睛,低聲說:“聽過這樣一句話嗎?”
“什麼?”
“你奶奶只是跳出了時間,變成了宇宙裡最原始的組成部分,分子原子,慢慢的重新構建成你身邊的其他事物,以後爲你遮風擋雨的大樹是她,爲你抵擋寒冷的毛衣是她,她只是以你奶奶的身份消失了,但其實她以後無處不在。”
周挽靜了靜。
“以後奶奶會一直陪着你,在任何時候,以任何方式。”
陸西驍在她耳邊輕聲說,嗓音溫柔又堅定,“我也會。”
*
後面幾天周挽都沒有去學校,陸西驍便天天在家陪着她,他手機靜音,放一邊不太看,跟周挽一起隔絕世界。
他們一起睡到自然醒,有時點外賣,有時去外面吃。
陸西驍將從前沈嵐常用的磁帶機搗鼓一通,去外面的影像店租了些老電影碟片,傍晚兩人就一塊兒窩在房間里拉着窗簾看電影。
晚上則有時出門去逛逛超市逛逛商場,有時就在家玩遊戲。
周挽每天都被安排着,也不算太過難熬。
週日那天,周挽走出臥室,陸西驍破天荒的不在。
餐桌上放着還溫熱的早飯,還有一張字條,陸西驍的字跡。
寫着:我出去一趟,晚點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周挽收起字條,對摺,放進口袋,坐下開始吃早飯。
……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
周挽根本不記得,今天是3月25號,是她的生日。
陸西驍昨晚就訂好了蛋糕,之前摩托拿到的那兩萬塊錢他到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給周挽。
本來是不想她那麼辛苦,她可以用來給奶奶看病,陸西驍怕她觸景生情,便一直沒給她,正好可以借這機會給她買個生日禮物。
陸西驍收過數不清的禮物,但實在不擅長送禮物。
他在商場裡逛了一圈,也沒找到適合送給周挽的生日禮物,17歲的生日禮物。
想起上回給周挽整行李箱時她冬天衣服不多,陸西驍便去給她買了幾件衣服,又在服務員熱情下買了其中一件同款式的黑色羽絨服,周挽的是白色。
提着好幾個袋子走出商場,但就送這麼幾件衣服陸西驍總覺得不夠,也沒什麼意義。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他忽然腳步一頓,看到眼前一塊大大的黑色燈牌上寫着的英文字母——TATTOO。
再往上看,店名是“喃喃”。
這店名雖聽着溫柔繾綣,但整體黑灰白三色,筆鋒遒勁有力,更顯得特別。
陸西驍在原地站了幾秒,擡腳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其中一個店員起身,“想紋什麼?”
陸西驍沒說話,而是看向一邊的展示牆上,各式各樣的紋身都有。
店裡常會來這種顧客,算不得什麼紋身愛好者,一般是臨時起意,或是爲了紀念一類的私人意義。
李焰從架子拿出冊子:“你可以先看看這個。”
陸西驍接過,道謝。
這時,從裡間走出一個藍髮女人,瘦且幹練,但生得很江南氣,跟這店名一樣矛盾的存在。
她一邊摘掉手套扔進垃圾桶,一邊說:“李焰,你先進去紋吧,這裡我來。”
“好。”
許知喃走到桌臺前,看了眼陸西驍,問:“決定了嗎,想紋什麼?”
“我想紋字。”
“可以,什麼字?”
“周挽。”
許知喃稍頓,像是想起什麼,過了會兒纔回神,笑了笑說:“是你女朋友的名字?”
“嗯。”
其實店裡情侶來紋名字的不少,還多是結伴來的,用來記錄此刻的刻骨銘心。
但也見過太多分手後後悔莫及想要將對方的名字洗掉或覆蓋。
出於好意,許知喃都會在紋身前提醒,一旦紋上了如果以後後悔,洗紋身會很疼,而且很有可能會洗不乾淨,從此以後都成爲你血肉的一部分。
陸西驍是一個人來的,許知喃不需要考慮措辭,又見他還這麼年輕,直白地提醒他,問他真的確定嗎,或許也可以用圖案來隱喻的表示。
陸西驍輕笑了聲,無所謂又漫不經心的樣子:“確定了。”
“好。”許知喃問,“紋哪裡?”
陸西驍想了下:“鎖骨吧。”
“鎖骨那兒肉少皮薄,紋起來會比較疼。”
“嗯。”
許知喃拿出繪畫板,在角落寫下“周挽”二字,正考慮用什麼字體設計這兩個字會比較好看,陸西驍問:“可以讓我來寫嗎?”
許知喃一頓,把繪畫板給他:“可以。”
陸西驍在上面寫下——周挽。
沒刻意寫得端正,就跟他平時寫的字一樣,“周”字連筆流暢,“挽”字最後一筆拉得很長。
不算有設計感,但勝在真切。
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像山風一樣乾淨,像白雪一樣坦蕩。
毫無僞飾,直白地剖開一顆真心獻給對方,就連那點張揚、放肆都是獨具少年感的浪漫。
陸西驍想親手寫下“周挽”,刻在自己身上。
融入自己血液。
他仍然不相信永遠。
他不相信什麼東西是可以永遠不變的,也難以想象兩個人會永遠在一起。
但如果是周挽,他就願意用最愚蠢的方式讓自己和周挽永遠被捆綁在一起,融於骨血,密不可分。
這不算送給周挽的17歲生日禮物。
這是他在周挽17歲這一天,暗暗許下的只有自己知道的承諾。
儘管我不相信,但我也願意拼盡全力去試一試。
……
許知喃給陸西驍敷了麻藥,將他寫下的“周挽”打印出來,印在他鎖骨處,埋頭專注地開始描線。
紋身針一下一下快頻地戳進皮膚,帶着細密的刺痛感滿眼全身。
陸西驍全程沒哼過一聲痛。
李焰解決了裡間客人的覆蓋紋身,走過來一看,頓時笑起來:“這邊紋女朋友名字,那邊分手了來蓋掉以前的名字。”
許知喃看她一眼,輕聲:“李焰。”
李焰立馬做了個封口的動作,坐在許知喃旁邊,閒聊問:“帥哥,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多久啦?”
陸西驍從來不記這樣的日子,想了會兒說:“四五個月。”
李焰挑了挑眉:“看不出來,你這樣的大帥哥還挺戀愛腦。”
才四五個月就來紋女朋友的名字。
陸西驍看了她一眼,清楚她想說什麼,扯着嘴角笑了聲:“沒人把你當啞巴。”
“……”
這樣的紋身很快就紋好,許知喃檢查了一遍,確實和他的字跡一樣,她摘了手套起身,跟陸西驍叮囑後續的一切注意事項。
最後,許知喃說:“祝你和你女朋友能有一個結果。”
“謝謝。”陸西驍付了錢後離開紋身店。
*
回家路上,陸西驍順路去取了生日蛋糕,又買了點吃的。
回到家,周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聽到聲音說:“你回來了。”
她側頭看到陸西驍手裡提着的大包小包,愣了下,起身過去幫他拿,“怎麼拿了那麼多東西。”
陸西驍沒讓她拿,直接提着放到一旁桌上,將其中兩袋衣服給周挽。
“給我的?”她愣了下。
“嗯。”
“怎麼買了這麼多。”周挽眨了眨眼,又覺得鼻子發酸,輕聲說,“陸西驍,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今天特殊點。”陸西驍擡手在她額頭輕彈一記,“忘記了麼?”
“什麼?”
“周挽。”他輕笑。
周挽在他的笑聲和磁沉的嗓音中靜了靜。
陸西驍說:“十七歲生日快樂。”
周挽錯愕。
他說的極爲認真,像是一陣強勢的風,帶給周挽力量——十七歲的周挽,一定要快樂。
……
陸西驍拉了窗簾,關燈,點上生日蠟燭。
這是周挽第一次聽他唱歌,嗓音沉又穩,像在她耳邊溫柔低語,唱着祝你生日快樂。
房間被暖色的燭火點亮。
就連這冬日都被映照得溫暖許多。
周挽不知道爲什麼,嘴角是笑着的,但卻又紅了眼。
陸西驍實在太好了。
好得,她根本不敢去想以後,一邊愛他,一邊又討厭自己。
“許個願吧,周挽。”陸西驍說。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在昏暗中的火光前,認真輕聲道:“我希望,陸西驍能一輩子都事事順遂,成爲他喜歡的樣子。”
陸西驍笑起來:“你生日,替我許什麼願。”
“我沒有別的願望。”
周挽確實沒有願望了。
她真正想要的願望實現不了,別的她又什麼都不想要。
“再許一個。”
周挽想了會兒,還是想不出:“能不能,先欠着。”
“可以。”陸西驍笑了笑,“反正我都會在,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我會替你實現你的願望。
周挽吹滅蠟燭,火光一滅,房間內就陷入黑暗中。
她起身想去開燈,卻被陸西驍牽住手,帶着放到他身上,像是鎖骨處。
陸西驍本想,在自己身上紋個身,作爲生日禮物,也作爲他給17歲周挽的承諾。
但到了這一刻,他卻不好意思拉下領口讓她看。
覺得這樣刻意又矯情。
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情緒蔓延開。
於是陸西驍只是攥着周挽的手,放在自己鎖骨下方的位置,到現在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在一片黑暗中開口,低聲說:“周挽,你是有翅膀的。”
你可以飛。
曾經,周挽在日記本中將自己比作風箏,哪怕可以製作成展翅雄鷹的模樣,但卻永遠逃不開身後牽制的線。
一旦飛遠,就會被拉回來,反反覆覆被拉扯。
周挽停頓了下,搭在他鎖骨處的手不自覺蜷縮了下。
指尖隔着毛衣摩挲過那下面的名字。
“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飛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我會成爲你用來歇腳的山。”
他們是被世界拋棄的兩個人。
陰差陽錯遇見,在邊緣地開闢出一個新的小世界。
陸西驍聲音很平,且淡,但厚重又堅定:“周挽,17歲生日快樂。”
“我們都還有以後,都還有未來,什麼都還沒成定局,什麼都還來得及改變。”
“所以,沒關係的,周挽,每個人都會經歷失去,會難受,會掉眼淚,會崩潰,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而我,會點燃蠟燭,陪你一直走到燈火通明處。”
*
——人生的黑夜也沒什麼不好,愈是黑暗的晚上,月亮和星星就愈是美麗了。
就像此刻望着她的少年。
勇敢、坦蕩、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