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主淡定。”
“主淡定……”
“淡定……”
相比較羣內的混亂,實驗室裡顯得安靜極了。
阮獨歡看着慕流年離去的背影,喃喃地說:“子嘉,知道我怎麼會發現初末不對勁嗎?”
羅子嘉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阮獨歡笑得有些涼薄:“流年很少發呆,他剛纔對着沒開電腦的顯示屏發呆,顯示屏里正好倒映出初末的臉……”
在感情裡會受苦的人,最大原因就是勉強,明知道對方心裡有人還要勉強自己在他身邊,祈求也許有月老開眼,會將他們紅線纏繞。
從醫學院跑出去的初末在路上摔了一個跤,不知道是她最近特別倒黴,還是老天跟她作對,兩個膝蓋上都摔得擦破了皮,手上心也都是沙子。她一跛一拐地走到了學校的湖邊,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上課,湖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對情侶。
初末坐在椅子上,任由膝蓋上的血不斷地往外面流,一顆心就像死掉一樣,呆呆地看着碧綠的湖水,看着湖面偶爾盪出的圈圈。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要是就這樣跳下去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會不這麼痛苦一點?
她看了看一路上放在口袋裡不斷震動的手機,那是羅希借給她的,上面許多陌生的號碼,還有一些平時在班上根本就沒說過一句話的人打來的,直到現在手機都還在震動着。她的手指慢慢地移到手機邊緣,直接關了機,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那樣的安靜,就像當年她聽到父親在牢獄中自殺的消息時一樣,周圍瞬間萬籟寂靜,只聽見心臟在“撲通、撲通”,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破繭而出,直到整個心臟都鮮血淋漓。
可即使是心臟裂開了,那麼疼,她跟母親還是要堅強地活下去。
每個人的一生總會發生一些痛不欲生的事,可世界從不會關心你經歷過什麼事,有多痛苦,在你經歷撕心裂肺的時候,總有另外一些人依舊很快樂的活着。
明天的太陽還會升起,地球也用相同的速度在旋轉着,時間也從不說它會停止不前。所以你唯一能對自己說的就是,加油,要堅強啊!你不堅強,便沒有人能替你堅強。
爲父親辦理了後世之後,那年母親便帶着僅有的儲蓄和她來到一個陌生的小城市。她們的家都被沒收了,來到那個小城市是因爲楊母的一個好朋友有一棟廢棄的房子可以給她們住。
雖然破敗,但對於那時候的她們來講已經算是幸運了。母親告訴她,從今天開始她們要努力生活,無論如何她都會賺錢讓初末繼續把書念下去,母親告訴她:“初末,你父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親眼看見你上大學,所以你一定要爭氣,知道嗎?”
初末抹掉眼淚,點點頭。
沒有任何可以幫她們一把的關係,所以只能靠自己。一向都是精緻打扮的母親開始像大媽一樣靠鋪地邊攤維持生活,那裡沒有城管,大家都和和氣氣的,路邊偶爾鋪攤也很正常。母親賣的都是一些廉價的內衣內褲,襪子絲襪什麼的,只因爲這些比較好賺錢。每次初末回家的時候看見客人跟母親討價還價,母親臉上諂媚的微笑都是那麼的刺眼。那時候她年齡小,不懂事,覺得母親這樣很丟人,更甚至從來不幫母親看貨。
可是有一次,當她因爲同班同學的取笑而跟同學打架,甚至抓傷對方的時候,還在鋪攤的母親匆匆地跑來,拿出包裡所有的錢出來賠償的時候,初末看見她額頭晶瑩的汗珠和一雙滿滿是繭的手,才發現這些年最可憐的不是她楊初末,而是她眼前的女人。
那時候她才肯認清事實,她早就不是當年的楊初末了,所以沒有資格驕傲。
一直到現在她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有現在都是靠母親的血汗換回來的,她從來不高調的做什麼,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爲什麼那些人還不放過她?要將她的悲慘昭告天下?
初末揉揉眼睛,把臉上的淚擦乾,是剩下一雙紅得厲害的眼眶,被陽光刺得發痛。
part5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初末以爲有人路過這裡,迅速地起身準備離開。長大後的她有些許的自閉,不想要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情緒波動,就算受傷了,她獨自舔舔就好。
就在她低着頭與那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一隻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左臂。那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初末心驚,她低頭看向那雙略顯蒼白的修長手掌,那麼漂亮的手怎麼會抓住她?那是她夢裡纔會出現的場景纔對啊……
擡起頭,初末看着慕流年的側臉。一瞬間腦袋裡什麼都沒有,只想要抱抱他……
而她的行動顯然要比她的腦袋更爲誠實,當初末鼻息間都是熟悉的檸檬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真的緊緊地抱住了慕流年。
是緊張,還是尷尬?抑或是有其他的心情?她也不知道,只覺得自己心跳的飛快,腦袋一片空白,怔怔地鬆開了手,不敢看他,低頭像個抱錯了人的小孩。
慕流年若有所思的眼眸靜靜地望着她,半晌才道:“跟我走。”
說完舉步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初末神思還在剛纔“擁抱”的震撼中緩解不過來,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沒聽清他說什麼。
流年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看去時,就見她站在原地發呆。
蹙眉,他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初末往回走。
於是那個上午,初末就這樣頂着路人紛紛投過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裡,低着頭、紅着臉被慕流年拉着走。
那麼多人的目光裡,她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擺,可當她擡起頭看見那修長挺拔的背影時,就像看見了最真誠的希望。
在她最蒼白的年華里,遇見了最美好的慕流年,那彼此交纏的手心定格住了時光。
流年的新家。
這是初末第一次來,進門的時候她是有些猶豫的,害怕看見許久不見的慕父慕母。可好像是她多慮了,慕父慕母在很早的時候就回到洛杉磯,去陪流年的爺爺了。也就是說現在在中國的只有慕流年一個人。
關上門之後,慕流年看着站在玄關處的初末,眼神轉移到她的膝蓋處,命令:“去浴室清理一下。”
初末蛤蛤的“哦”了一聲,就往浴室走去。
“直走右拐,記得別碰水。”
他淡淡的聲音在後面提醒,初末很認真地有在記,可是——
站在浴室裡的時候,她才發現,嗯……她對這裡一點都不熟,她該用什麼清理了?牆壁上掛的毛巾嗎?她纔不捨得把它們弄髒。
流年的毛巾和他的浴室一樣的簡單,純白的沒有任何的點綴。可就是這樣的白色,讓初末覺得自己只是站在浴室的小角落裡,就像是一塊潔白的毛巾上沾染了灰塵。
流年路過浴室的時候就見她站在那裡發呆,“怎麼還站在這裡?”
初末聽見聲音忙轉身,“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下一句。
流年何等聰明,自然看出了她對這裡的陌生與窘迫,走進去,直接將她抱起放在琉璃洗漱臺上,走出去將剛纔準備好的醫藥箱拿了進來。
初末的膝蓋上還黏着許多泥沙,流年直接從掛鉤上拿下一條毛巾正要幫她擦,初末下意識地捂住他的手,“用紙巾就可以吧?要是用毛巾的話,以後就不能用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雙沉靜無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手並沒有因爲她的拒絕而移動半分。
初末只能訕訕地收回了手,低頭看着他儘量不碰觸她的傷口,用微溼的毛巾將她膝蓋上的泥沙擦乾淨。
part6
初末看着流年低垂的眉眼,認真的模樣,比起平時少了分冷然,讓人好像可以親近的樣子。
初末忽然就滿心暖暖了,不管怎樣,即使他對她生氣,對她冷漠,但至少沒有將她當成是陌生人,這就是她唯一的慶幸不是嗎?
而此時的流年正低着頭,看着她的傷口。將沙子都擦乾淨之後,才發現膝蓋上的傷擦破的位置太大,換成平常的女生早就大喊大叫疼了,她卻一直忍了這麼久,半點聲都沒吭。
墨黑的眸更加深邃了起來,他拿了沾了酒精的棉籤先幫她消毒,那酒精對皮膚的刺激感讓再怎麼堅強的初末也不禁縮了下身子。
“忍一忍。”他淡淡地說。
這算是安慰嗎?初末不知道,可聽見他這句話,讓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來,即便是膝蓋上還是很疼,她也忍了下來。
直到將膝蓋上的傷口都用白紗包好了之後,流年擡頭,就見她咬着蒼白的脣,額頭上隱隱的冷汗滑下。
伸手將她額頭的汗擦掉,就看見她彷彿見鬼似的神情盯着他。
收回手,他問:“痛爲什麼不叫?”
她卻搖搖頭:“這樣的痛跟以前的比起來不算什麼的。”皮肉的痛總會好,所以永遠比不上心間上的痛。但這些話,她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兩人都沒說話,空氣裡只有藥水的味道。
初末看了一眼那被她血漬沾染的白色毛巾嘆氣。
流年在一旁收拾着醫藥箱。那將東西一絲不苟擺好的認真樣子,總是那麼容易讓她心動。
他從小習慣就好,什麼東西應該擺在什麼地方,什麼東西不應該擺在什麼地方,他都劃分的好仔細。不像她,總是丟三落四,爸媽常叨叨她,只有他偶爾纔會輕描淡寫一句:“女孩子應該養成整理東西的好習慣,不然以後是要嫁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