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姚存慧穿戴整齊,正要去給馬氏請安,誰知喬媽媽卻親自來了,隨行的小丫頭懷中抱着兩包東西。
喬媽媽口稱“二小姐”,陪笑上前見過,隨後便轉達了夫人的話,說是二小姐這一趟辛苦了,好好的留在府中休息幾日,就不必過去請安了。又拿過那兩包東西遞給紅蓼,一包是上等的燕窩,一包是銀耳,特意給二小姐補身子用的,二小姐想什麼吃了,儘管吩咐廚房去做。今兒便差人去露華堂,等下午再將些養顏美白的膏霜給二小姐送來。
姚存慧笑着道了謝,看着喬媽媽去了,便依舊回落梅院。
“既然早上不必過去請安,怎麼昨晚又不說,偏這時候派人來說,還真是——”小杏小聲嘀咕。
姚存慧盯了小杏一眼,小杏便嘟着嘴不說了。
怎麼偏要今早才說?還不是爲了膈應她麼!姚存慧不屑嗤笑,馬氏的手段真是越來越上不得檯面了!怎麼她認爲因爲這個自己就會生氣嗎?
姚存慧無所事事,便將從西域帶回來的東西親自查看收拾了一回,又命人給禮親王府送一份禮過去,順便將要去雲府的禮物準備出來。
送給禮親王府的禮物並不貴重,禮親王身份特殊,姚家是皇商,不便同他走得太近,姚存慧只挑了些土特產尤其是葡萄乾、無花果乾、杏仁等吃食送去,當是送給謙謙那愛吃零食的小丫頭的。
喬媽媽提到露華堂,姚存慧心中一陣得意,忍不住跟紅蓼、容媽旁敲側擊的打聽起來,聽了之後越發得意,嘴角微翹帶笑,心情突然間好到爆。
不知她們若是得知了露華堂是自己的產業,會吃驚成什麼樣!嗯,既然生意這麼好,打鐵需趁熱纔是,應該趁勢再開幾家分店。還有,朱家父子沒什麼背景,萬一有人眼紅搗亂卻不得不防,最好明面上再拉個人入股,不知道大表嫂有沒有興趣,有云府的影子在後頭,誰也不敢輕易動心眼了。
晚上,姚存慧又去了外書房見父親,向他稟明瞭明日去雲府一事。
“這是應當的,你回來了,理應過去向長輩們報個平安。”姚老爺的神色突然有兩分不自在,收握成拳擋在脣邊輕輕的咳了咳藉以掩飾。
姚存慧遠行之事傳到雲老太君耳朵裡,把老太君氣得夠嗆,將他指名道姓的破口大罵,差點要命人來姚府上將他拎去雲府罵,還是雲大老爺苦勸阻下了。
姚存慧只做沒看見他的臉色,淡定自若的微笑道:“等明兒贊兒下了學,我想帶贊兒一起去,恐怕要在雲府住上兩日,還請爹准許。等女兒回來,便回米行做事。”
“聽說雲老太君身子有些不適,你們姐弟儘管多住幾日在老人家面前盡孝,米行的事不急,回來再說。對了,”姚老爺似有意似無意問道:“趙公子雖然沒有隨你們一同到了輪臺,可那份心意難得,他是爲這事受的傷,明兒得閒了,你叫個人去問候一聲,別失了禮數。”
趙紀遠?姚存慧不由挑眉,沒想到爹竟然好不好的提起了他,若不是他說起,沒看到這人在眼前晃盪,她幾乎都已經忘記有這麼個人了。是了,難怪他不出來蹦躂了,明年四月份就是春闈了,想必這時候他應該是關在屋子裡用功了吧?但願他考不中!
姚存慧無不惡意的想道。
“慧兒記住了,回頭就打發夥計去問候一聲。”姚存慧勉強點了點頭。
姚老爺一笑,也沒再多言。
次日下午,姚詩讚回來之後,姚存慧便帶着他,登上馬車,一同去了雲家。
雲老太君牀榻前,姚存慧緊步上前正欲跪下請安,靠坐牀頭的老太君忙命人扶住,朝她伸着手顫巍巍道:“慧兒,好孩子,來,到外祖母這兒來!”
“快起來吧!”閔氏連忙同珍珠等一起扶着姚存慧,將她帶來雲老太君跟前。
雲老太君將她攬入懷中,叫了句“我可憐的孩子!”眼淚簌簌而下,頓時大哭起來,弄得姚存慧也不由傷心,叫了聲“外祖母”伏在雲老太君懷中眨了眨溼潤的眼睛,掙扎着離了她的懷抱陪笑道:“都是慧兒不孝,害外祖母傷心了!”
“外祖母,以後我會保護姐姐,再不讓姐姐受委屈,請外祖母別難過了!”姚詩讚也忙上前道。
雲大夫人、閔氏也在一旁苦勸。
雲老太君這才拭了淚,笑嘆道:“贊兒真是越來越懂事了,瞧瞧,一眨眼的功夫,竟也是個小大人了!”又嗔着姚存慧道:“你這孩子也是老實,怎的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了?不會過來同外祖母說嗎?以爲外祖母不會同你做主?你娘就是這樣,自出嫁之後,苦的酸的只一個人吞,什麼也不同我說,什麼也——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外祖母心裡怎麼想,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娘!”
雲老太君語帶嗚咽,忍不住又掩面哭了起來。
“外祖母……”
衆人忙又好一頓相勸。
姚存慧最是無可奈何,心裡也有點兒悵然惘然,不知道自己那一時衝動做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是的,她當時滿心想的都是沈佺沈佺,滿心想着可以見他一面,什麼山長水遠,什麼山匪強盜,她統統都沒有考慮過。也許,是現代的思想作祟,她根本不認爲出一趟遠門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可在雲老太君等人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即使是姚詩讚,也是一肚子的怨氣和不滿,心中惱怨父親和二叔,就知道欺負姐姐。
現在回想起來,姚存慧忍不住驚出一身的冷汗,如果,如果她真的回不來了,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些關心她、愛護她的親人,會怎麼樣?她親愛的幼弟,遠在江南的大姐,還有芷兒表姐,還有容媽、紅蓼,會怎麼樣?
還有沈佺?是否又入前世一般一個人孤獨終老?
姚存慧禁不住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外祖母,是慧兒不好,是慧兒沒有考慮周全,慧兒再也不會了,請外祖母放心!”姚存慧慚愧後怕垂下了頭。
“唉!”雲老太君嘆了口氣,握着她的手憐愛的望着她,半響嘆道:“你這孩子啊,倒叫我不忍說了!”
太柔順了,明明不是你的錯,明明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怎麼反倒一味認起錯來呢?
姚存慧一怔,領會到雲老太君的言外之意,頓時大感無力。
這事,她果然沒法解釋了嗎?可沒法解釋尋個合適的機會還是得設法解釋呀,不然,老太君將這筆賬算在她爹的身上,她爹能樂意嗎?
“慧兒也是一片孝心爲您,娘,外甥女兒已經安然回來,這事您就別往心裡去了!”雲大夫人柔聲說道。
衆人皆點頭稱是,姚存慧也一再保證再不會犯。雲老太君這才漸漸舒展了眉頭,笑着向雲大夫人道:“這都是你男人和錦鍾乾的好事,父子倆合起夥來騙我一個,想來事前你也未必知曉,前些日子倒是我錯怪你了,說了幾句重話,你也莫往心裡去!權當擔待我老婆子氣急糊塗吧!”
雲大夫人是當家主母,受了長輩的訓斥是大損威望的事,雲老太君如今回過神來,自然要將這個面子給她找回來。
雲大夫人趕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笑道:“娘這是什麼話!娘教導媳婦兒是應該的!”說畢又玩笑道:“再說了,當時他們父子倆都不在跟前,娘不說媳婦可說誰去呢?誰叫他們一個是媳婦的丈夫、一個是媳婦的兒子呢!”
衆人聽了不由都笑起來,氣氛一下子也活絡了許多。
突然一陣隱隱約約的爭執嘈雜聲透過門簾窗縫從外頭傳進來,似乎還有男子的聲音。
衆人吃了一驚。
“這是誰在外頭喧譁?快去看看!”雲大夫人臉色微變,向大媳婦閔氏吩咐道。
她當這家,竟然讓人吵鬧到老太君的門前院中來了,且老太君還在養病中,夫君回來豈不不快?傳了出去也難聽!
“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這個逆子還想怎麼樣!”雲老太君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冷冰冰厲聲說道。
除了不長進的庶子還有誰敢在她院子裡撒賴撒潑?
衆人面面相覷,剛剛好轉一點的氣氛瞬間跌落到冰點。
“娘您彆氣,保重身子要緊,媳婦這就去請三叔進來。”雲大夫人連忙勸道。
在就着閔氏、姚存慧的手穿着薑黃色外衫的雲老太君聞言啐了一口,哼道:“不過是個庶子罷了,是哪門子的三叔?給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心軟讓他活下來!你站在這兒別動,讓個小丫頭去叫他!”
雲大夫人一滯,只得答應下來,向珍珠使了個眼色,珍珠會意,屈膝施了一禮轉身輕輕的去了。雲大夫人便上前替雲老太君整了整發髻,勒上鑲着紅寶石的抹額,一邊輕輕向閔氏朝姚存慧姐弟努了努嘴。
閔氏便笑着看着姚存慧,正要開口,雲老太君一記眼光射過來,繃着臉淡淡道:“讓她們姐弟一邊站着吧,不必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