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蝶見香兒歡喜的模樣也不好打擊她,心中卻不由苦澀,此事全在沈大哥身上,與王妃何干?若是沈大哥有心,王妃又能如何?沈大哥無心,自己又能怎樣?她可沒有香兒那麼天真,覺得只要姚存慧會大度賢惠到出面替沈佺應下她。
容媽、紅蓼等如臨大敵,看雲小蝶的目光總有那麼一兩分不友善,午飯的時候雲小蝶便敏銳的察覺了,頓時便覺兩分不自在。加上沈佳琳最近許是憂心母病,精神也不太好,不像從前那般與雲小蝶親熱說笑不斷,雲小蝶就更覺侷促。反倒是姚存慧見了心中過意不去,不時笑着同她說話,將那份尷尬的氣氛無形中化解了去。
事後容媽不由埋怨姚存慧,說她不該對雲小蝶太好了!“若是從前王妃斷斷不會如此,如今難不成還有何顧忌?王爺可是說了不要她的,王妃您這樣豈不是叫人又生出別樣想頭來?”
姚存慧心中苦笑,雲小蝶不光是沈佺的義妹那麼簡單,還是雲大將軍的獨生愛女,在西北軍衆將領中人氣也是極高的,自己能不對她好點、能不撫慰她嗎?如今沈佺不在府中,她若受了什麼委屈,豈不全是自己的錯?
只是這些牽涉到朝廷中事,姚存慧不便同容媽講,且講了她也未必明白,想了想,便用容媽聽得懂且愛聽的話說道:“你老人家可是糊塗了!王爺態度那般堅決,我何不樂得做個好人?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我若給她臉色瞧、刁難她,那算什麼回事呢?那時王爺回來纔會怪我呢!”
容媽一聽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拍手笑道:“王妃英明,可不是老奴老糊塗了!既這麼着老奴也知曉該怎麼做了,會吩咐紅蓼她們,請王妃放心!不過,老奴依舊覺得不太妥,要不要找兩個機靈妥當人暗中盯着她們主僕兩個?”
這倒是必要的,萬一雲小蝶與太后達成了什麼協議而來,暗中動了什麼手腳逼得沈佺不得不鬆口豈非得不償失?思及此姚存慧遂點點頭,叮囑容媽要小心一點。
隨着雲小蝶回府,府中僕婢下人們彷彿打了雞血一般又興奮了許多,人人眼巴巴的盯着準備看大戲上演,連日來沉悶的空氣倒掃了大半。不想,雲小蝶主僕安安靜靜的並沒有鬧出什麼,每日裡多半時間是與沈佳琳一起伺候簫夫人病榻前,偶爾也在沈老太君跟前解悶、在姚存慧熙和堂用個飯。姚存慧待雲小蝶也與之前毫無兩樣,並沒有因爲側妃一事有何輕慢,至於使絆子刁難更是沒影的事。衆人暗暗失望之餘,只得將此事丟開。
這一日,太子忽然進宮求見太后。
太后剛剛聽完沈佺傳回的急報,心情正鬱悶着在御花園柳煙亭中賞魚餵魚,聞言微微挑眉,“他來做什麼?罷了,傳吧!”
太子雖然是國之儲君,但在太后眼中向來如同隱形人一般並不引人注意。對這個老實度日的親孫,太后也沒什麼感覺。除了他大婚之前,太后從不曾主動傳召過他。
“孫兒參見太后,太后福壽安康!”太子恭恭敬敬的垂手跟着傳話的小太監過來,差不多時向前疾行幾步,離太后兩米多遠處跪下俯首參拜。
太后聽他稱呼自己“太后”而不是“皇祖母”心中便有幾分歡喜,不覺去了兩分警惕之心,緩了臉色微笑道:“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禮,起來吧!”
“是,孫兒謝太后恩典!”太子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這才緩緩起身。
他起身的姿態很恭敬,也很從容,頗有幾分行雲流水般的優雅,總之是叫人看過去十分舒服,而且順眼,絲毫沒有卑躬屈膝的奴才之態,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反而無形中流露了兩分。
這使得太后頗爲不悅,臉色頓時又沉了兩分。她下意識便想起了呂家人來,同樣是磕頭請安,同樣是謝恩起身,但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親孫兒比孃家的侄孫看起來要順眼許多。
“所來何事啊?”太后淡淡問道,頭已經扭了過去,正往水中撒魚食,看那橘紅、大紅、金黃的魚兒前來搶食,攪得嘩嘩直響。
太子臉上肌肉微微一僵,心中暗緊。饒是他再謹慎機靈,也不可能知曉此時的太后因何而不快,更不敢猜測太后心思何爲。
太子就是這一點好,不敢猜、不能猜之事便絕對不會自作聰明,反正他是個“老實人”,那便實話實說好了!
“聽說……黃河又發大水了……”
“嗯?”太后眸光一閃,如同兩道銳利的光劍毫無徵兆的直直射向太子。太后大袖一揮,女官侍從們垂首悄然而退,亭中一時只餘祖孫二人。
半響,太后方淡淡說道:“國事自有皇上操心,太子好好讀書即可,這些事不是太子該過問的。”她還好好的呢,輪不到旁人來染指!
“孫兒謹遵太后教導!”太子面上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誠懇受教,輕嘆道:“只是,一想到大水中苦苦掙扎的災民,孫兒心中頗爲不安。到底,那都是我們大周的子民!”
太子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塊淺黃軟綢包着的小物件,雙手呈給太后道:“太后,這裡頭是一萬六千兩銀票,是東宮裡平日用不到的閒錢,雖數目不多,也是孫兒一番心意,請太后收下,也能安置幾戶災民。”
太后不由擡眸瞟了他一眼,目光閃爍了幾下。東宮的財政狀況太后是知道的,太子妃在呂家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到了東宮深感不習慣,爲這個沒少同太子兩口子私下裡拌嘴吵架,能夠拿得出一萬多兩銀子,倒是難爲他了!
“既是你一番心意,哀家收下便是!”太后一笑點頭接過,露出幾絲讚許:“太子如此仁愛,是天下百姓之福啊!好了,你的心意哀家已經明白了,這銀票哀家回頭便叫人給沈佺送過去,你去吧!”
“是,孫兒告退!”太子頓時歡喜起來,不覺也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的施禮退下。
太后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垂眸瞟了一眼手上的軟綢帕子,微微一笑,隨手袖入袖中,次日果然將銀票隨同密旨一起差人給沈佺送去,在密旨中還閒閒提了兩句這銀票是怎麼回事,又命人去東宮賞了太子一件古鼎、一套御製文房四寶,誇了太子幾句。
賞物傳旨的小太監雖然沒有將話點明,太子又不傻,豈有不知太后因何而賞,忙大喜着謝恩領賞。
看在外人眼中,太子莫名其妙的受了賞,自是驚疑不定,許多目光不由盯上了東宮,明裡暗裡的打聽所爲何事?尤其是呂相爺,他的消息更通靈些,知道太子曾進宮求見太后,又知道太子在太后跟前提了一句黃河水災,之後的事,他便不知了。
可太子受了賞,肯定是對太后進言了什麼,而且還正好說進了太后心裡去!
可偏偏呂相爺想盡辦法也不能從太子那裡得知片言隻字,終於忍不住進宮旁敲側擊的問太后。
“太子如今是越發長進了,到底是讀聖賢書的人,懂得爲太后分憂了!對於黃河水災,不知太子有何高見?聽說前幾日太子前來爲太后獻策……”
太后一聽這話就來氣,黃河水災?先前一聽說黃河水災你們一個二個不是有多遠躲多遠嗎?這會兒又來問什麼?問便問了,還偏不肯明明白白的問,偏要在她面前耍心眼試探!
太后暗暗冷笑,氣惱之餘又增反感:她是堂堂天朝太后,殺伐決斷,說一不二,她做事需要跟旁人交代嗎?她跟自己親孫子之間的對話有必要告知旁人嗎?那得完全看她的心情!
“沈愛卿來報,如今那邊大雨仍舊未停,災情還在擴大,也不知何時纔會結束,每每想到災民家園被毀、食不果腹,想到洪水過後哀鴻遍野,哀家的心裡就極是不安啊!相國可有何良策?”
太后嘆息一聲,一開口卻是如此相問。
呂相爺不禁一愣,心下狐疑更甚。太后竟然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分明是護着太子!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太后的心變了!變得不再將呂家放在第一位!
“相國?”太后見呂相爺面上神情變幻不停卻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心中也更不喜,覺得他膽子越發大了,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不由更氣,冷冷哼了一聲。
呂相爺猛然回神,慌忙拱手垂頭道:“這,天災如此,非人力所能掌控,還請太后寬心,保重鳳體要緊!太后仁慈,已經派了鎮西王前往賑災,鎮西王向來忠於職守,辦事妥當,相信必定不會辜負太后重託,定會好好安置災民的!”
說了等於沒說!太后心中更煩躁起來,面上卻緩了緩,點點頭道:“嗯,你說的不錯!朝廷對此事十分重視,鎮西王也的確是個忠心耿耿、努力辦差的,有他在哀家也放心了!只是,前幾年一直用兵,如今國庫空虛,戶部能拿出的銀子可不多了!相國以爲眼下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