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盧氏母子回來,沈老太君見了一面便命回去好生休息。而後的滿月宴也辦得十分熱鬧,前來道賀的賓客也不少,收了不少的禮物。
盧氏見了心裡暗暗的高興,晚間悄悄的同丈夫道:“這次滿月宴收了這麼多的禮物,應該都是咱們的吧?”
沈三老爺皺了皺眉,小聲道:“給孩子的東西想必都會給咱們,其他的——看大嫂和王妃的意思吧!大嫂和王妃都是厚道人,應該——不會虧待了咱們。”
盧氏聽畢半響不做聲,心裡有些悶悶的。
“你又怎麼不高興了?你還在月子裡,別胡思亂想生暗氣,惹出什麼毛病來就不好了!”沈三老爺見妻子神色鬱郁便勸道。
盧氏聽了這話心裡又暖和又心酸,嘆氣道:“我能不多想嗎?咱們院子裡又添了一張嘴,樣樣都要銀子!將來孩子長大了,別的不說,上學、娶親,光這兩樣不知要添補多少進去!”
沈三老爺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孩子纔出生呢,你瞧你都想到哪兒去了!上學、娶親不都有公中出錢嗎,咱們添上一些也有限!”
盧氏又好氣又好笑,嗔他道:“你當我是個傻的不知道這個?只是你想的太簡單了!說句大膽的話,”盧氏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君還能有幾年?咱們姐兒出嫁就這兩三年也就罷了,能不能熬到咱們大兒娶親還兩說呢!到時候還不分家?你還指望着哪個公中!”
沈三老爺一呆,心上頓時涼了半截。
他不是官身,只幫忙打理着府中的一些田地。可薛氏當家的時候哪裡容他沾染,不過是掛個名罷了!姚存慧新接了管家,大方向仍舊按着原先的規矩來,他自己又不吱聲,一時半會哪裡顧及得上他!
“咱們不像四房,有花不完的體己。如今不早早打算,能省一個是一個,將來喝西北風去呢!”盧氏嘆着氣。
沈三老爺微微笑了笑,臉上有些悽然,“是我沒用,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還讓你事事操心。”
盧氏聽了這話眼窩頓時熱起來,忍不住流淚哽咽道:“你莫要這麼說,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真的!雖然,雖然平日裡我偶爾也會罵你沒出息,可是,可是那只是氣話,我真沒那麼想的!我自己不也是個庶女嗎!我也沒有四弟妹那樣豐厚的嫁妝!”
“別哭,別哭了!”沈三老爺輕輕拍着妻子的後背,喃喃溫言道:“你還在月子裡,可不能哭!哭壞了身體怎麼辦!你放心,咱們總會有辦法的!無論如何,我不會讓自己的妻兒沒飯吃。”
盧氏聽了這話更加悲從中來,捂着嘴顫抖着身子只是流淚。又怕真的哭壞的了身體更費醫藥銀錢,忙強迫自己忍住了,擦乾眼淚,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
“別的都是虛的,這銀子只有握在自己手裡日子才過的踏實!我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求咱們一家幾口能夠衣食不愁的過一輩子便知足了!”盧氏嘆息着,試探着道:“如今,府裡是王妃管家,王妃對人倒心善和氣多了。要不,你找個機會求求王妃,弄個差事管管,咱們手裡也鬆動些。”
沈三老爺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有些難堪道:“我一個做叔叔的,去求侄媳婦,這,這個——”
“什麼侄媳婦!”盧氏沒好氣道:“你還真拿自己當叔叔啊!我也沒叫你親自求她去,只怕她未必肯單獨見你呢——難道當着她身邊一大羣丫鬟婆子媳婦這話你能說得出口?只要你點頭了,這事我來辦也行,我讓梅媽媽多跟容媽套套近乎,送些禮,讓她尋個機會先跟容媽提一提,容媽若是肯幫忙,我再親自當面拜託她,豈不是保險?”
“對!對!我怎麼沒想到!”沈三老爺頓時一喜,拍了腦門一下笑道:“那就這樣吧!也不要別的,仍舊讓我管着府上的田地莊子,每年也能掙下不少!”
盧氏點點頭,忍不住又小小刺他一句:“不是管着田地莊子難不成還管商鋪不成?你那腦子怕是賬都算不過來!或者同府中管事們搶差事?”
沈三老爺也不生氣,訕訕的笑了笑。
盧氏見他好脾氣也不覺“嗤”的一下笑了,心裡又有點兒過意不去不該這麼嘲諷他,忙討好撫慰的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輕嘆道:“只是這樣一來,又得花一筆錢了!”
套交情可不是光靠嘴皮子,更重要的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否則,誰肯白白幫你!
“這也是難免的!”沈三老爺也嘆氣,又有些悠然神往:“不過,如果這事能辦成了,咱們也不虧。”
“一定會成的!”盧氏眸光閃了閃。銀子一旦投了進去,那就只能一投到底,沒有半途而廢白費工夫的道理。
“若是——”盧氏的話剛剛起了個頭又閉嘴了,笑嘆道:“算了,如今多說也無益,睡覺吧!明兒後兒再慢慢來!”
“你說的是。”沈三老爺點點頭。
盧氏想說的是,若是這次滿月宴的禮金禮物能夠都給他們,那就好了!只是這話卻不好說,因爲決定權不在他們手裡,得看當家人怎麼想!
姚存慧看了禮單賬本之後,便同簫夫人商量,打算這些錢財之物盡數給三房。她的道理也是現成的:“這次三嬸生產吃了不少苦頭,受了不少驚嚇擔憂,這都是因爲我,我想,把這些給他們也是人之常情!”
自盧氏待產那時姚存慧便看出了三房的拮据,她本不是貪財之人,又不便明着幫他們,一來叫旁人看了有意見,二來沒準還傷了人家自尊心覺得她是在施捨。沒有機會便算了,如今眼前有機會,便順手幫一把。
簫夫人想了半響方點頭笑道:“也罷了!這個理由倒也能用得上!等我回了老太君一聲再定下來吧,到時候你別忘了在賬冊上頭註明一下。府裡的規矩,孩子辦滿月,除了孃家送來的禮物和小孩子才用得上的小衣裳鞋襪、長命鎖等物,其他的錢財都是入公中賬目的。這一回事出例外,那就這樣吧!”
“謝謝娘!”姚存慧大喜,忙向簫夫人道謝。
簫夫人一笑。
回頭稟了沈老太君,沈老太君也沒說什麼,略一沉吟便點了頭。段氏的事情上她對大房有虧欠,簫夫人和姚存慧都這麼說了,她還好說什麼意見?
姚存慧便命容媽領着幾個婆子,將賬冊和實物都勾對了,一併給三房送過去。
盧氏和沈三老爺又驚又喜,半響回不過神來,忙連連道謝。
容媽便笑着轉述了姚存慧的話,說是連累三夫人出城生產吃了不少苦心裡過意不去云云。
話沒說完盧氏忙笑着截斷了,“王妃真是太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王妃這麼說倒叫我汗顏了!”
說着又笑着請容媽坐,命人奉茶,“容媽媽你歇歇吧!各位嫂子也累着了,也該歇歇再走!”說着忙使眼色讓柳兒、芽兒帶各位媳婦婆子下去喝一杯茶,賞銀自然也少不了。
媳婦婆子們都笑着去了,哪有人認真喝茶?拿了賞銀讓柳兒、芽兒向三夫人轉達道謝,指着有事都去了。
容媽也知三夫人這是心裡感激留她說幾句話,不便就走,便道了謝在小杌子上坐下。
盧氏滿心的興奮和歡喜,巴不得即刻就跟容媽說上“正事”,好不容易纔忍住了開口的衝動,只管拿些閒話來說笑着套近乎。
笑着來往幾句,容媽便起身告辭,謝了盧氏的茶水。
盧氏忙笑着起身相送,狠了狠心,將手腕上的玉鐲子滑了下來拉着容媽的手套上去,笑着客氣道:“容媽媽辛苦了!沒有什麼好東西謝你,一點兒心意,你老人家見多識廣的,可別笑話寒磣!”
容媽聽了這話頓時覺得有些彆扭起來。她是僕人,盧氏是主人,盧氏這話似乎有點兒反了。一個主子跟奴才說“別笑話寒磣”怎麼聽怎麼叫人不對勁。
“這可使不得!”容媽連忙推辭不肯,笑着道:“老奴是哪個名牌上的人,不過跑一趟腿、傳幾句話,哪兒當得起這麼大的禮!三夫人您太厚意了,老奴當不起!”
“容媽媽你別跟我客氣!我心裡是真感激你、感激王妃!你要是不收,我心裡才叫過意不去呢!”盧氏執意不肯,硬要容媽收下。
容媽無奈,只得笑着收下了。盧氏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親自送了容媽到廊下,又命梅媽媽好生送出院子去。
容媽回了熙和堂,向姚存慧回稟交代了差事,將那隻玉鐲一同交上。
姚存慧一怔,笑道:“三嬸也太客氣了!不過我更奇怪的是,容媽你從來不肯收這樣的打賞的,這一次爲何例外了呢!”
“我的王妃!”容媽苦笑道:“老奴也不想要的,可是實在拗不過三夫人,老奴不收看那架勢她都不肯放老奴走!再說了,三夫人跟那些個別有居心的又不同,老奴想想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