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好孩子…”她感嘆道。
這臭丫頭!
邵銘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擡手拍下她胳膊。
“別動手動腳的。”他瞪眼說道,看了東平郡王一眼,怎麼還跟以前一樣的話沒有說出來。
東平郡王笑了。
“是好孩子。”他說道。
邵銘清乾笑兩聲。
“那什麼時候走啊?”謝柔嘉說道,“該不會一會兒就走吧,還有要是殿下不說,你是不是還要一聲不吭的偷偷走了?”
這是還在抱怨上次的事,邵銘清抿嘴笑。
“沒那麼快,得等新帝登基之後纔會遞交國師等賞賜法冠衣袍等物請辭,陛下會挽留,如此一兩次後纔會最終同意,算日子應該是出了正月開春之後了。”他說道,“這時間足夠讓我吃你十七八頓送行宴。”
可是送行宴到底是讓人傷感的,送邵銘清出去的時候,謝柔嘉變得沉默。
“你有沒有接到彭水的信?”邵銘清忽的說道,想要把氣氛調起來,“柔清給我寫信說,現在鬱山的礦工們開始變得搶手了,自從過了年安哥帶他們去阻止了一個礦井塌陷,救出了十七八個礦工,他們就被各個礦上搶着請了。”
這些事謝柔嘉當然也知道了,不過聽了還是高興的笑了。
“有意思吧,一羣等死的廢物成了能救命的,誰能想到。”邵銘清笑道。
“物盡其用,生而爲靈,都是有用的,哪有什麼廢物,就看怎麼用。”謝柔嘉說道,“他們在礦山礦井經歷過生死和危險,也就瞭解生死和危險,在這一點上教授引導他們,就能讓他們事半功倍。”
邵銘清含笑摸了摸她的頭。
“哦我說錯了。這麼有意思的事只有我們最厲害的嘉嘉能想到。”他說道。
謝柔嘉呸了聲,這次真的哈哈笑了。
“好了,別送了,回去吧。我又不是今天就走。”邵銘清說道,又回頭看了眼,湊近她低聲,“你看,你丈夫都追出來了。別讓他等着了。”
謝柔嘉再次呸了聲。
“你丈夫!你丈夫!”她說道,說到這裡又想到以前在鬱山也這樣鬥過嘴,不過那時候說的丈夫是安哥俾,她不由再次哈哈笑了。
邵銘清顯然也想到了,不由也莞爾。
一眨眼過去三年了啊,從十一歲的重生到現在十五歲。
再過一年她就該成親了,如果按照那一世的軌跡,十六歲的她就該和安哥俾成親了。
“行了,別傻笑了,他是不是有事找你?”邵銘清說道。打斷謝柔嘉的神遊天外,再次回頭看後邊。
謝柔嘉這纔回頭,看到東平郡王走過來。
“殿下…”她說道。
“謝家出事了。”東平郡王說道。
……………..
這個新年因爲皇帝喪事,彭水也是禁了娛樂,正月裡謝氏一族所在之處顯得有些凋零。
這並不是因爲缺少了以往的奢華的綵棚彩旗,而是因爲進出其中的人的神情,不管男男女女都一臉愁容凝重,小孩子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被大人們嚇得也都大氣不敢出。
謝家大宅的廳堂裡,擠滿了人。或者坐或者站,有的有茶水,有的沒有,不過現在也沒人計較這些。
“怎麼人還沒來全?”其中一個老爺沒好氣的喊道。“他們爲什麼都還不來?出了這麼多事,他們還坐得住!”
有人在一旁嗤聲。
“怎麼坐不住?反正被人搶了的銷路的又不是他們的砂行。”聲音裡滿含怨氣。
“怎麼不是他們的砂行?”又有人生氣的說道,“謝氏一體,所有的砂行礦山雖然名義上分給各家,但咱們謝氏是一體的,我們的被人奪了。他們的也早晚能被奪。”
“就是,他們不說幫忙一起對付外人,反而一副摟着自己的產業躲開的樣子,真是讓人寒心。”這話讓更多的人亂紛紛的符合。
“要不然怎麼辦?”也有人冷冷說道,“謝氏一體,那是因爲謝氏這個名號,誰管是東府還是西府,是大老爺還是七老爺八老爺,現在不是大家不齊心的問題,而是謝氏這個名號毀了,臭了,沒人當回事了,就跟一塊肥肉扔進狗窩,外人能搶,自己人也要搶,現在誰搶到就是誰的,也別提什麼一體不一體了,都他孃的自己靠自己吧。”
這話讓在場的人心底發寒,這也是衆人不想承認但隨着時間越來越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最先也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大概是一個行腳的小貨郎給一個拉着孫子逛街市的老婦人推薦一袋子硃砂。
“哎呦我們彭水謝家滿街都是硃砂,你這個小貨郎賣這個豈不是要餓死。”老婦人好笑的說道。
小貨郎卻沒有羞慚的跑開,反而帶着幾分試探。
“用慣了謝家的硃砂,也試試別家的嘛。”他說道,“也許更好呢。”
老婦人的臉色一變。
“哎呦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巫清娘娘也是你能褻瀆的。”她不高興的說道。
並沒有像傳說中那樣大喊大叫的打過來。
“大娘,巫清娘娘是巫清娘娘,謝家是謝家,我可沒有說巫清娘娘不好,我只是說硃砂。”小貨郎賠笑說道。
街上喧鬧聲聲,人來人往,但小貨郎覺得自己和這老婦人被隔絕了一般,呼吸都停滯了。
老婦人看着他手裡遞來的紙包,忽的伸手接過。
“你這多少錢?”她說道。
小貨郎覺得天好似被劈開了一般。
“不要錢不要錢,大娘你拿着用用試試。”他竭力的壓抑着激動,不僅如此,還抓了一把糖塞給吮吸手指的小童,“拿着玩拿着玩。”
老婦人沒想到會沾着這便宜,樂滋滋的拉着孫子走開了。
就是從那裡以後,貨郎來賣謝家之外的硃砂,而街市上也越來越多的開起其他人家的硃砂行,他們不僅不要臉的把硃砂的價格壓成最低。引得百姓們趨之若鶩,還竟然敢去找大的採買,大言不慚的說他們的硃砂比謝家的好,而且還便宜。而更氣人的是,那些採買們都瞎了眼的聽信了他們的話。
短短几個月,謝家的硃砂生意損失了三分之一,從來沒在意過生意,只管坐着躺着就能獲利豐厚的謝家老爺們這才察覺不對了。
以前賣不出是因爲需求方不需要。但現在賣不出是因爲被別人搶佔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有人去質問時,那邊的人竟然說出嚇人的話。
“拉倒吧,你們謝家的砂毒死了皇帝,誰還敢用啊。”
毒死皇帝!
雖然傳來的消息說皇帝病逝,但皇帝是被太子毒死的消息也私下傳開。
太子是誰,太子是周成貞,那個曾經做過他們謝家上門女婿的人。
這一下謝家可掉進泥坑裡了。
“這是胡說八道!要是謝家的砂有毒,怎麼謝家沒有被治罪!”
這是多簡單的道理,但是偏偏沒人信。反而那種謠言越傳越甚。
“讓大夫人出來闢謠!”
但謝大夫人卻閉門不出,據說是謝柔惠有身孕了,一心只等待新丹女出世。
而謝大老爺則趁着砂行生意不好,搶奪起礦山來,這樣乾的還不止他一個,東府西府幾個長老們也紛紛如此,看緊自己的礦山,藉着硃砂銷量減少囤積來要挾其他人用礦山來換取流轉的資金,一時間謝家亂成一團。
這已經是請求召開的不知道多少次長老會了,但來的長老們越來越少。到現在乾脆都不來了。
“這算什麼?連外人都不如,還稱什麼一家子,分家算了。”有人氣憤的喊道。
分家這個念頭閃過,廳中的人們都沉默了。
“分了家的謝家。還是謝家嗎?”有人喃喃說道。
所以大家現在就根本不管大家,只管小家,所以才拼命的撈自己的好處…..
門外有人輕咳一聲。
“不是說開會嗎?怎麼就這點人啊?”
謝文昌!
廳中的人都看過去,看到穿着錦袍的謝二老爺謝文昌。
相比於衆人的皺眉不展,他一臉悠閒,手裡還握着一個小茶壺。
謝文昌。謝二老爺,現在應該是家裡最悠閒的人,最不愁將來的人,因爲他有一個好女兒。
那個女兒名聲蓋過了謝家的丹女,獨霸鬱山,能行巫能點砂,手下更有一羣能解決礦山事故的礦工,而且據說他的女兒還要接受礦工,親自授予技能。
鬱山的礦雖然不出砂了,可是它出人了,而且出的是哪個礦山都離不開的人。
“二老爺!”有人立刻站起來,“您快請坐,您快進來,就等你了。”
既然現在分家勢不可擋了,那就也必須爲自己撈好處了。
而謝文昌是必須拉攏討好的那一個,以後自己家的礦山可全指望他呢。
更多人的站起來。
“二哥,你可拿個主意吧。”
“二叔,這真沒辦法了。”
他們亂哄哄的說道。
看着這些熱忱甚至討好的神情,謝文昌哈哈笑了,端起茶壺吸溜一口。
“哦對了,你們看這東西。”他舉起茶壺想到什麼對大家說道,“老白家送的,老白家的二小子說這是什麼最新的喝茶的方法。”
他說着搖搖頭。
“茶不煮着吃還叫茶嘛,真是一代不一代。”
那你還拿着出來顯擺,看看這茶壺的工藝肯定價值不菲。
老白家?
白家?
聽說老白家的礦上出事也去請教鬱山的柔清小姐了,柔清小姐竟然也派了人去幫忙。
那可是外人!
“以後分家了,都是外人。”有人低聲提醒道,“還是趁着是自己人的時候快拉攏吧,人家現在離了誰都能活。”
衆人都堆起笑,認真的聽着謝文昌東拉西扯,紛紛吹捧。
“二老爺,你看家裡的事,怎麼辦吧。”拉扯一番後,有人再忍不住急道。
謝文昌卻笑呵呵的拂了拂站起來。
“我知道什麼啊,我一沒有礦山,二不管砂行,現在就是靠兒子們養老了。”他說道,“你們忙你們忙。”
竟然擡腳走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愕然。
“都他孃的一個個只顧自己!還好意思說什麼一家人!”有人恨恨說道。
屋子裡的人有憤憤的有失望的,但也有人神情變幻。
“你們聽說了沒,老白家送給二老爺的可不只是這一個茶壺。”他低聲說道,“據說給了他半個礦山。”
屋子裡的人對視一眼響起一片議論聲。
“我也聽說了,不止老白家呢,西府好幾個人私下都給他了,就是爲了請柔清小姐去做個祭祀。”
“對對,我也聽說了,現在二姥爺家不分白日晚上都被人圍着門,可熱鬧了。”
這讓衆人又是嫉妒又是憤憤。
“有什麼啊,他不就是憑着二小姐把經文教給了他女兒嘛。”
經文!
“哎,經文能教給他女兒,也自然能教給別人。”
“對啊,要說分家,經文也得分,那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是大家的,憑什麼他們大房拿着。”
這一句話如同一個水星掉在油鍋裡,瞬時炸的滿鍋亂響,也如同火星掉在枯草上瞬時燎起一片。
謝氏一族越來越多的人涌到謝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