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了。
山下站立的人們也都呆滯了,滿耳的轟鳴聲消失,讓人反而雙耳嗡嗡,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她做到了。”邵銘清說道,轉過身向山上走去。
她做到了?做到了什麼?
謝文興環視四周。
“她做到了。”謝老夫人也說道,拄着柺杖慢慢的向山上蹣跚邁步。
她做到了?
謝文興忍不住跺了跺地面,地面紋絲不動,只有腳的木木感傳來,他擡起頭再次環視四周。
“她做到了!”他欣喜大喊,一把抓住謝大夫人的手,“她做到了!山沒有塌陷!阿媛,她做到了!我們的女兒做到了!”
山沒有塌陷,礦山就沒有出事,一切的一切就都能完美的掩蓋起來了。
她做到了!在祭祀被打斷,人祭被救出,滿山坍陷不可抵擋之下,她做到了。
謝大夫人神情複雜的看向山上,那個女孩子正一步步的走來,在她身後礦工們緊緊的跟隨着。
“柔嘉小姐!柔嘉小姐!”
不知哪個帶頭喊了聲,頓時響亮的呼喝聲在安靜的礦山裡轟鳴。
謝大夫人吐出一口氣。
柔嘉小姐做到了,不,不是柔嘉小姐,是謝家的大小姐。
是謝家的丹女做到了,是謝家的大巫做到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這一切。
謝大夫人的視線看向謝柔惠。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謝柔惠面色蒼白,她低下頭伸手摸着自己的臉。
那我又是什麼?那爲什麼要讓我也長着這張臉?
賊老天,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爲什麼耍我!
………..
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在青山腳下響起,預示着今日的祭祀結束了。
等候在遠處的謝文昌謝文秀等等謝家族中的諸人才來到山腳下,看着恢復平靜並沒有全部坍陷的礦山。衆人都又驚又喜也鬆了口氣。
“大哥我真是嚇死了,這邊這麼久沒動靜,還時不時的轟隆幾聲,我還以爲....”謝文昌拉着謝文興低聲說道。
還以爲不行了呢,以前的確有過一次人祭止不住,臨時又填進很多人的事。
不過這一次因爲有自己的女兒做人祭,謝文昌更緊張。更怕出問題。要不然女兒白死了,說不定還要被那些爭送女兒爲人祭不得的人家趁機攻擊,然後將祭祀失敗推到他們二房的頭上。
“…我都準備再去叫些人來。”謝文昌接着說道。
謝文興哈哈笑了。
“不用。不用,有嘉嘉一個人在就足夠了。”他說道。
謝文昌忙跟着點頭。
“是啊是啊,有大小姐在….”他說道,話說一半察覺不對。
嘉嘉?
誰?
他剛要問。就見謝老夫人被擡着過來了。
謝文昌等人頓時忙涌過去。
“大伯母你受累了..”
“母親您沒事吧..”
“老夫人…”
一羣人虛寒問暖。
謝老夫人滿面疲憊但精神奕奕,在衆人的擁簇下上了馬車。身後一陣腳步亂響又有一個轎子擡了過來。
“馬車呢?馬車呢?”謝文興一疊聲的喊道。
管事們向他身後看去,首先看到躺在軟轎上的女孩子,雖然幾乎不成人樣,但相貌還是能看清的。
這個女孩子躺着。而在另一邊,謝大夫人身旁還走着一個女孩子。
躺着的自然就是大小姐了。
管事們忙將大小姐適才過來時的馬車趕過來。
因爲要掩人耳目低調的進入彭水,所以謝文興和謝柔惠用了很普通的車馬。
看到拉過來的馬車。謝文興立刻豎眉。
“這能坐嗎?”他喝道,擡眼看到不遠處謝大夫人的馬車。伸手指了指,“用夫人的。”
用夫人的?
管事們忙看向謝大夫人。
“阿媛,嘉嘉她傷的不輕…”謝文興轉頭對謝大夫人說道。
“我看得到。”謝大夫人打斷他說道,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們立刻忙讓把車趕過來,看着坐在軟轎子上的女孩子被小心的攙扶下來。
謝柔嘉並沒有上車而是回頭看了眼,似乎在尋找什麼。
安哥俾站在那羣礦工前一直看着她,見她看過來忙擡腳走過來。
謝柔嘉的視線再轉,落在正緩緩走來的幾人身上。
這是四五個僕從小心的擡着的擔架,邵銘清跟隨在一旁。
“嘉嘉,你放心,他們我都安排好了,安哥俾這邊配了兩個大夫守着,柔清這邊,四個大夫護着,回到城裡後再去請最好的大夫。”謝文興隨着她的視線看了,立刻含笑說道,“他們救護你以及對咱們家的祭祀有大功,父親我一定不會虧待他們的。”
那刀劍割破了他的脖子又怎麼樣,只要女兒喜歡,他就照樣能噓寒問暖,至少目前他絕對不讓女兒有一點不高興。
謝柔嘉看着謝柔清這邊,邵銘清一直專注的看着謝柔清沒有擡頭。
她剛纔已經看過了謝柔清傷的很重很重,撞到了頭撞斷了胳膊腿,大夫也不敢說她什麼時候醒來,醒來之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
邵銘清心裡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父親說話算話?”她看向謝文興說道。
謝文興笑了。
“嘉嘉,我對你說話算話。”他說道,“你放心吧。”
你不是對嘉嘉說話算話,而是對丹女說話算話。
謝柔嘉笑了笑,只要在你眼裡一日有用,一日就能放心。
“嘉嘉,快上車,你也得讓大夫好好的看看。”謝文興親手掀起簾子說道。“你好好的,才能守護他們,才能讓更多人得到守護。”
是啊,他說得對。
謝柔嘉點點頭。
“我會的。”她說道,擡腳邁步,又想到什麼停下來,“還有。”
“還有什麼你說。”謝文興忙說道。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謝大夫人開口說道。
謝柔嘉看着他們。
“還有我要回鬱山。”她說道。
回鬱山?
謝文興和謝大夫人頓時色變。
“你還要幹什麼?”謝大夫人上前一步。豎眉咬牙低喝道。看着她,“賭氣嗎?要我給你跪下嗎?”
謝柔嘉笑了搖搖頭。
“你想多了。”她說道,“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不待謝大夫人說話。又補充一句。
“柔嘉小姐,想回家而已。”
柔嘉小姐。
謝大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氣的渾身發抖。
看到沒,這就是她的女兒。這就是她這個養了十三年的女兒,一心念念着尋到機會就反咬自己父母一口的女兒。
“好好。”謝文興一手將謝大夫人擋住。一面對謝柔嘉笑着點頭,“好,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謝大夫人憤然一甩他。
“你!”她喝道。
“阿媛,養傷重要。心情好了,傷才能好的快,她既然喜歡去鬱山那就去鬱山。何必非讓她去家裡呢。”謝文興說道,說到這裡笑着輕輕的拍撫她的胳膊。“我知道,你是擔心嘉嘉不能被好好的照顧,那邊的環境太差,你放心就好了,環境都是人佈置的,難道你不相信我能把鬱山佈置的跟家裡一般嗎?”
他說的話一半是撫慰謝柔嘉,還有一半是在替自己說好話,讓謝柔嘉知道母親對她的關心和擔憂。
自己這個丈夫就是這樣處處體貼事事周全。
自己怎麼能讓他在妻女之間爲難。
謝大夫人握着謝文興胳膊的手放下來,謝文興一臉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好了,嘉嘉,你上車,我這就安排人過去,等你到了,住的地方保管安排的妥妥當當。”他笑着說道。
謝柔嘉回頭看了眼,見那邊謝柔清的馬車也已經過來了,衆人正準備將她擡上車,邵銘清伸手扯下車簾,方便謝柔清的進出。
“走吧。”她說道,上車放下車簾。
謝老夫人的馬車也走了過來,一個小丫頭掀起簾子,露出斜躺着的謝老夫人。
謝文興和謝大夫人忙上前幾步。
“怎麼了?”謝老夫人問道,“她說要什麼?”
“她說想要去鬱山。”謝文興搶在謝大夫人前說道,“我覺得也該這樣,畢竟鬱山守着巫清娘娘,她才做了這麼一場大祭祀,去巫清娘娘身邊更能好好的恢復。”
謝老夫人笑了。
“說得對。”她說道,衝丫頭們吩咐,“我們也去鬱山。”
丫頭們看向謝大夫人,謝大夫人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丫頭們笑着放下車簾。
看着謝柔嘉和謝老夫人的馬車向前走去,謝文興才轉過身看着謝大夫人。
“阿媛,委屈你了,坐這一輛車。”他指着最初被拉過來的簡陋馬車說道。
謝大夫人笑了笑,又嘆口氣。
“什麼時候父母爲了孩子是受委屈,阿昌哥,你不用安慰我了。”她說道,擡腳上馬車。
謝文興笑着替她掀起車簾。
“這裡面悶熱,讓着簾子掀起來。”他說道,又指着裡面,“茶水是沒地方放,外邊丫頭們手裡捧着。”
他的絮絮叨叨讓謝大夫人再次笑起來。
“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沒出過門的內宅婦人。”她嗔怪道,“別爲你女兒說好話哄我了。”
謝文興哈哈笑了。
“你先回去,我把這裡安排妥當就回去。”他說道,放下手站開。
坍塌止住了,青山礦難的事也就可以瞞住了,這裡還有很多事要處置安排。
謝大夫人點點頭。
“鬱山那邊我親自去看着,你別操心了。”她說道。
謝文興笑着點頭。
“有夫人你去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你自己的也累壞了,你吩咐下去,她們自然會辦好,你記得自己休息好。”他說道。
謝大夫人笑着橫了他一眼,放下車簾。
謝文興看着謝大夫人的馬車駛動。
真是夠了!
謝柔惠掩嘴做個乾嘔,眼神恨恨的看着這夫妻二人。
這種拙劣的哄人的把戲,真服了母親這麼多年竟然還沒膩。
察覺到這邊的視線,謝文興轉過頭來。
謝柔惠放下手對他浮現一個笑容。
“父….”她喊道擡腳。
謝文興轉過身向礦山而去。
“來來都聚在這裡幹什麼?這裡的事安排的怎麼樣了?”他問道。
青山礦的管事們頓時涌過來將他圍住,擁簇着向礦山而去。
謝柔惠的腳慢慢的踏下,將餘下的字咬在牙縫裡。
然後她看向四周,才發現沒有人理會她。
她怎麼辦?祖母母親都走了,她呢?她怎麼走?母親呢?母親也扔下她不管了?
現在連慈母的戲也懶得做了!
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