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燈逐一的熄滅,只留下兩盞夜燈。
槐葉輕輕的走到牀邊,放下了帳子。
“熱,你給我打扇子吧。”謝柔惠說道。
槐葉應聲是,拿過一旁的扇子跪下來扇動。
“你還記得奶媽以前講過的先巫大禹治水的故事嗎?”謝柔惠說道。
槐葉點點頭。
“記得。”她說道。
謝柔惠便擡起頭,看着槐葉嘻嘻笑。
“那你給我講講吧。”她說道,“小時候每天晚上奶媽都給我講故事。”
槐葉應聲是。
“……天神鯀死了三年後,大巫禹從他的肚子裡跳出來的,這一次禹沒有去求助天帝,而是帶着人自己治水……”她搖着扇子輕聲細語的講着故事,“…無支祈終於被禹殺死了,但是共工卻逃脫了…”
謝柔惠似乎睡着了,槐葉的聲音漸漸的停下,試探着起身。
“所以禹步很厲害,第一個就要學會。”謝柔惠突然說道。
槐葉嚇的低呼一聲,手裡的扇子差點掉了。
“怎麼了?”謝柔惠擡起頭問道。
“我,我以爲小姐睡了。”槐葉訕訕說道。
謝柔惠不再說話了,槐葉不敢起來,慢慢的搖着扇子,屋角的夜燈越來越昏昏,夜色沉沉,萬物靜籟。
……….
“槐葉。你是不是沒睡好啊?”
謝柔嘉問道。
此時天光大亮,她正坐在謝大夫人的屋子裡吃飯,看着給謝柔惠佈菜的槐葉忍不住問道。
“是。都怪我,昨晚讓槐葉給我講故事講的睡的遲了。”謝柔惠說道。
槐葉忙搖頭。
“不是,不是,小姐你睡的很快,是我睡前多喝了幾碗茶,結果睡不着。”她說道。
原來如此,謝柔嘉點點頭。又帶着幾分好奇。
“是講袁媽媽講過的故事嗎?”她問道。
“是啊,嘉嘉你還記得袁媽媽小時候講過的故事嗎?”謝柔惠笑道。
謝柔嘉咬着筷子點頭。
“記得。袁媽媽講的故事最好玩了。”她說道,“不像劉媽媽就會講着野貓老虎叼小孩子。”
謝柔惠咯咯笑了,一旁坐着的謝大夫人和謝文興也笑了。
袁媽媽不是一般的乳孃,她是謝大夫人精挑細選的。作爲下一任丹女的乳孃,讀書識字,尤其是對巫家故事瞭若指掌,爲的就是在小的時候就對謝大小姐潛移默化。
而謝柔嘉的乳孃便只是一個乳孃罷了,老實本分的伺候謝二小姐就可以了,並不要求讀書識字。
“今日你們兩個做什麼?”謝大夫人問道。
“正要告訴母親。”謝柔惠放下碗筷說道,“太叔祖回來了,瑤瑤邀我去家裡玩,今日來了好些兄弟姐妹。”
太叔祖父。謝瑤的曾祖父謝存禮,也就是謝老夫人的叔叔,西府的太爺。
謝老夫人的母親謝蓉只有這麼一個親哥哥。雖然不再是大房一脈,但在謝族中地位尊崇。
不過當初因爲謝柔嘉的母親選中了謝文興爲婿,讓一心要邵謝聯姻的謝存禮很不高興,跟謝老夫人還發生了爭執。
以謝老夫人桀驁的性格,除了死去的謝蓉,就沒有人能壓住她。身爲長輩親叔叔的謝存禮也不行。
所以鬧的有些生分,謝老夫人和謝存禮互不見面。但下邊的子孫們並沒有生分,該如何還是如何。
謝存禮今年七十四了,妻子邵氏去世後,就乾脆搬出了西府,住在了祖墳那邊的宅子裡,每年孩子們三番五次的相請相勸纔回來兩次。
謝存禮回來,謝大夫人和謝文興自然知道且已經去看過了,聞言點點頭。
“那我去換衣服了。”謝柔惠說道,一面站起來,一面衝謝柔嘉招手,“走了走了。”
謝柔嘉哦了聲忙跟着起來。
姐妹二人手挽手來到謝柔惠的屋子,看着被江鈴拿來的衣裳,謝柔嘉纔有些懵懵。
“我也要去啊?”她問道。
“當然,瑤瑤也邀請你了。”謝柔惠說道,想到什麼又撫了撫謝柔嘉的頭,“我知道你不喜歡跟她們一起玩,不過這次是太叔祖回來了,不過去問個安不太好。”
就是因爲太叔祖纔不想去,謝柔嘉夢裡見這位太叔祖並不多,但印象卻很深刻。
當初姐姐溺亡後,消息瞞着西府,對外說是自己溺死了,太叔祖過來看時說了句早該溺死了,說自己是謝家的孽障,早晚要引來禍事的,現在死了最好。
當時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姐姐的棺槨上。
是啊,自己是孽障,太叔祖說的沒錯,她真的引來禍事,害死了姐姐。
“要不你就別去了。”謝柔惠又笑道,“我替你編個話圓過去就是了,太叔祖也不會計較。”
太叔祖並不是不會計較的人吧?還得讓姐姐替她說好話,她不能總是站在姐姐背後了。
謝柔嘉搖搖頭。
“不,我和姐姐一起去。”她說道,“我早些回來便是。”
謝柔惠笑了。
“你現在啊,總是跟我反着調來。”她伸手戳了戳謝柔惠的額頭,“都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
“沒有,姐姐總是護着我,我也要護着姐姐。”謝柔嘉說道。
謝柔惠笑着沒有說話拉着她的手。
“我們走吧,別讓人等着。”她說道。
雖然是西府,但如果謝柔惠要過去,姐妹兄弟們都要等着她。
二人剛要邁步,一個丫頭拿着幾個本子走出來。
“大小姐,您的功課我給大夫人送去吧。”她說道。
謝柔惠啊了聲一臉懊惱的想到什麼。
“我還有一張沒寫完。”她急道,鬆開了謝柔嘉的手,“我這就去補上。”
又趕着木葉槐葉。
“你們先和二小姐過去。”
謝柔嘉要說什麼,謝柔惠又叮囑。
“你跟瑤瑤說一聲,讓她和姐妹說多擔待。”
姐姐總是在外維護自己,現在也該自己維護姐姐了,謝柔嘉便嚥下了我等姐姐一起的話,點了點頭。
看着謝柔嘉邁步過來,西府院門上的婆子們歡天喜地。
雖然知道東府大小姐二小姐是個雙生,分不清,但她們的丫頭卻不是雙生,大家記不住大小姐,都牢牢的記住了大小姐的貼身丫頭們。
“大小姐來了大小姐來了。”她們歡歡喜喜的喊道,跑來迎接的,還有飛一般去內報信的。
謝柔嘉被喊的愕然,又有些沒辦法。
“竟然這麼早就過來了。”迎出來的有頭臉白白胖胖的管事娘子笑吟吟的施禮,“怪不得都說大小姐最是端莊有禮。”
端莊有禮這個詞從來不會用在謝大小姐身上,從來沒有哪個端莊有禮的小姐會把一碗茶潑在自己親叔叔的臉上。
要是擱在別的地方別的時候聽這話也就罷了,但現在謝柔嘉卻莫名的想到了祖母。
她總覺得這話誇了姐姐卻貶了祖母。
其實祖母的行爲的確讓人詬病,擱在以前她也覺得祖母很可怕,但現在她心裡卻有些不高興。
謝柔嘉停下了腳,看着這婦人。
“怪不得別人說?怎麼?原來你是覺得我粗俗無禮嗎?”她問道。
婦人被問的一個愕然,笑容僵在臉上。
“老奴不敢。”她噗通就跪下來了叩頭。
謝柔嘉沒有理會她擡腳繼續邁步。
這一幕不過是一眨眼間,前後左右的丫頭僕婦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木葉和木香面面相覷怔怔都還沒來及的開口說話,槐葉和江鈴則腳步不停的跟了上去。
看着謝柔嘉等人走了過去,那管事娘子才漲紅了臉起身。
“媽媽這是怎麼了?”有僕婦大着膽子一臉不解的問道。
其實管事娘子也有些懵,被這僕婦一問才明白,自己適才雖然是隨口說出那句討好的話,但心裡的確是拿了謝老夫人做對比,只是這個念頭隱秘的連她自己都不自覺,沒想到會觸怒到眼前這個小姑娘。
“大小姐的脾氣還真是…”管事娘子喃喃說道,不好這個詞卻是不敢說了,“還真是大小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