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
謝文興皺眉一邊疾走,一邊皺眉問。
“不是走水路嗎?怎麼沒到碼頭?”
他的話音才落,迎面就走來一個女孩子。
謝文興心跳陡然停了下。
“大小姐。”
親隨忙施禮喊道。
謝柔嘉看了他一眼嗯了聲,又看向謝文興。
“我來見祖母。”她說道。
謝文興一口氣緩過來。
“去吧去吧。”他說道,看着謝柔嘉走了進去。
“老爺,你怎麼了?”親隨察覺他適才異樣,不安的詢問。
還以爲是謝柔惠進門了呢,真是嚇死了。
“哪有什麼好怕的?”親隨說道。
什麼可怕的?
謝柔惠怎麼能夠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應該是被捆綁着塞在麻袋裡擡進來。
她要是能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就是脫離了轄制,光想想都夠可怕的。
“走吧走吧,再多帶些人手。”謝文興說道。
謝柔嘉邁進了謝老夫人的宅院。
丫頭們前呼後擁一路小跑。
“大小姐來了。”
廊下遛鳥侍弄花草的丫頭們紛紛施禮迎接。
“嘉嘉來了。”謝老太爺坐在廊下笑着說道。
“祖父你在做什麼?”謝柔嘉笑問道。
“聽鳥鳴呢。”謝老太爺笑道,指着廊下掛着的鳥籠,“這是文俊新送來的,叫的真是好聽。”
謝柔嘉笑着接過丫頭手裡的鳥食餵了。
“你快進去吧,要不然過一會兒你祖母又睡着了。”謝老太爺說道。
謝柔嘉微微皺眉。
“祖母最近身體又不好了?大夫怎麼說?”她低聲問道。
去年那場大病之後,謝老夫人的身子就時好時不好。過了一個冬天,如今又有些反覆。
“嫌棄藥苦,嫌棄大夫針扎的疼,就是耍小孩子脾氣要我哄着。”謝老太爺笑道。
他的話音落,裡面傳來謝老夫人的聲音。
“又在外邊胡說八道什麼?人來了就快進來,你來看誰呢?”她沒好氣的說道。
謝老太爺指了指裡面衝謝柔嘉笑着用口型說看吧就這樣。
“我來看祖母和祖父啊。”謝柔嘉笑道,“正在看祖父。”
謝老太爺衝她笑着擺手示意快進去吧。
兩邊的丫頭們掀起門簾。謝柔嘉笑着走進去。
謝老夫人坐在裡間。兩個小丫頭跪在一旁揉肩捶腿。
“現在來看祖母了。”謝柔嘉笑着走過來。
兩個小丫頭施禮起身退開。
過了年,謝老夫人的頭髮又白了很多,面色也有些孱弱。還好精神很好。
“休山養砂我明白,你要教授礦工們的是什麼?”謝老夫人問道。
“就是一些採礦技巧和危險時的應對。”謝柔嘉說道。
謝老夫人皺眉。
“這些教會他們不好吧?”她說道,“嘉嘉,我知道你是爲了減少礦難事故。採礦和危險如果有跡可循,人們就會變得投機取巧。有了機巧,人就會失去敬畏之心,失去敬畏之心,是很可怕的事。當年茹大丹主就是因爲……。”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
茹大丹主?曾曾曾曾祖母?
她怎麼了?
謝柔嘉看向謝老夫人,但謝老夫人沒有再接着說。
是不可說的事吧。
謝柔嘉沒有追問。
“不是的,祖母。我知道這個。”她說道,“我教會他們的這些就是要大家對山神有敬畏之心。讓大家只要要怎麼做,如果不這樣做,就是冒犯山神,就要受到懲罰。”
這樣啊,謝老夫人看着她神情稍緩。
“以前我們只是告訴他們,他們做的是錯事,所以遇到礦難就是懲罰,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錯在哪裡,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戰戰兢兢惶恐不安越做越錯,受到的懲罰更重。”
“所以這次我想要跟他們指明規則,要大家不要逾矩行事,要不然就要受到懲罰。”
“這些規則是山神賜予我們謝家的,我們謝家按照山神神諭指引大家,大家按照這些規矩來,就會發現礦難會少,礦工們好,礦山也避免了亂挖亂採耗費,那大家自然就對山神更有敬畏之心。”
謝老夫人看着她笑了。
“也就是說只指明,而不是說明。”她說道,鬆口氣,“我聽你父親他們說你要把那些砂經教授與所有人呢。”
“那是他們嚇唬您呢,我怎麼會這樣做。”謝柔嘉笑道,“我知道,那些經書既然當初山神只給與巫清娘娘,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謝老夫人點點頭。
“經書本身沒有利害,關鍵是看掌握在誰的手裡,在有的人手裡是利,而在有的人手裡就是大殺器。”她說道,“我們謝家既然受山神所託,就一定要盡職盡責,護佑礦工也是護佑礦山。”
謝柔嘉應聲是。
“那我就等着看我們謝家聲譽更盛。”謝老夫人笑道。
“我也希望大家能越來越好,大家都越來越好。”謝柔嘉說道,“我會爲此而努力。”
“只是你這樣要辛苦很多。”謝老夫人說道,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其實你什麼也不做,大家過的也並不是不好。”
“我希望能更多更長久一些。”謝柔嘉說道。
謝老夫人欣慰的笑了。
“看到如今你有膽有識又知道長久二字,我就放心了。”她沉吟一刻,“你母親也就這樣了,以後這家你就接過了,有一件事,我就直接交代給你吧。”
她說着要站,卻一撐未能起身。
祖母的身子的確是……
謝柔嘉忙上前扶住她。
“跟我來書房。”謝老夫人說道。
什麼事這麼嚴重,還要去書房。
謝老夫人自從在書房將謝家的秘經教授完女兒後,只怕再也沒有進過書房了。
跟謝老太爺打過招呼,謝柔嘉扶着她走出院門。剛走出去,就有一個聲音響起。
“祖母這是要去哪裡?”
謝老夫人和謝柔嘉看過去,竟然看到謝柔惠站在面前。
“祖母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她微微一笑再次問道。
………..
謝文興看着城外路邊的馬車手腳冰涼。
車簾被掀起,車裡四個七竅流血的男人們幾乎是疊落在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隨從們牙關打顫。
“還能怎麼回事,他們被人殺了。”謝文興喝道。
隨從們哆嗦一下。
就在剛出家門,派去迎接護送二小姐的人跌跌撞撞的衝來攔住,說二小姐丟了。
“四個人護着馬車甩開了我們。”
難道是跑了?
大家立刻尋找。沒想到馬車就扔在路邊。很容易就找到了,但人卻是都死了。
“那二小姐,二小姐是被擄走了嗎?”有人顫聲問道。
這彭水。這巴蜀還有人敢劫謝家的人?
啪的一巴掌,謝文興將他打個趔趄。
“什麼二小姐被劫走了!”他喝道,“這是巫盅!這是隻有謝家丹女纔會的巫盅!別忘了,這個二小姐當了十三年的丹女!”
也就是說這是二小姐殺了他們?
“二小姐這是跑了?”有人問道。
話音落就又被謝文興一腳踹倒。
“她要跑早就跑了。還用等到回彭水?”他喝道,人疾奔向馬車。“她是要回家了。”
回家?
殺了人不是爲了跑,而是爲了回家?
回家幹什麼?謝家是巫家,爲了避免巫術自傷,在謝家人身上謝家宅裡都是下了禁錮的。回到家裡巫盅可就不管用了,豈不是自己將自己困住?
回家幹什麼?謝文興冷笑又氣的發抖。
調虎離山,自然是爲了說服謝大夫人這個蠢貨。好再讓她逃過一死!
這次哪怕拼了跟謝媛魚死網破,也一定要除掉這個小畜生!
反正謝媛這個丹主已經沒用了。只留下謝柔嘉一個就足夠了。
不過。
謝文興的心跳猛地停了下。
竟然能用巫盅殺人,看來這個連巫舞都跳不了的小畜生也不完全是個廢物,還是學到一些本事。
果然是一語成讖嗎?
謝柔惠果然大搖大擺的進家門了。
“快走快走快走!”謝文興催馬喝道。
大路上除了留下善後的呼啦啦一羣人調頭向城內奔去。
謝文興帶着人涌進謝老夫人的院子時,謝大夫人也剛得到消息過來。
謝柔惠正坐在廊下慢慢的喝茶。
“還是家裡的茶好喝啊。”她帶着幾分感慨說道。
謝大夫人眼中閃閃淚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的聲音有氣無力,面色慘白不見一絲血色,眼底都泛了青,如同大病一場一般。
是路途奔波受苦,還是京城寄人籬下辛苦,或許二者皆有吧。
“惠惠你以後就在家裡,想怎麼喝就怎麼喝。”她哽咽說道。
謝老夫人沒有說話,神情複雜,謝柔嘉則乾脆站起身來。
“我走了。”她說道。
“站住!”
兩聲同時響起。
在場的人都愣了下,看了看站起來的謝柔惠,又看向衝進來的謝文興。
“文興,你不用去接了,惠惠回來了。”謝大夫人忙說道。
謝文興沒有理會她。
“嘉嘉你不用走,走的不是你。”他喝道,伸手指着謝柔惠,“把這畜生給我綁起來。”
跟隨進來的僕從們齊聲應和向謝柔惠衝去。
“幹什麼?”謝大夫人大怒喊道。
“幹什麼?這畜生殺人!”謝文興喊道,“她把那些護送她的人用巫盅殺了!”
什麼?
在場的人神情皆驚!
“謝柔惠,謝家的巫只救人助人,絕不害人!你竟然敢用巫盅殺人!”謝老夫人喝道。
謝大夫人也驚異不定。
“惠惠,你真的,真的殺人了?”她問道。
謝柔惠笑了笑,點點頭。
“是啊。”她說道,“我殺了他們。”
竟然!
謝老夫人面色鐵青,謝大夫人幾欲昏厥。
“你爲什麼殺他們?”她喊道,聲音裡帶着絕望。
“哦,那要問父親爲什麼要他們殺我。”謝柔惠淡淡說道。
這話讓大家又是一怔,視線都看向謝文興。
“你說,你接着胡說!”謝文興冷笑,“問我,你問啊!”
謝柔惠笑了笑。
“不,我倒不用問父親你爲什麼要殺我,我知道。”她說道,“不就是因爲我成了假丹女了,就沒資格活着,殺我,你是爲了謝家好,是爲了謝家血統,爲了謝家利益。”
她說着慢慢的走下臺階。
“這些道理,我知道,你們也都知道吧?”
“你不要胡說了!”謝柔嘉看着她說道,“沒有人要殺你,只有你這樣認爲,而且不惜殺人。”
謝柔惠哈哈笑了。
“哦還有你,你也殺過我,也是爲了謝家的血統爲了謝家的傳承,要殺我這個佔了你位子的人。”她說道。
“謝柔惠,你夠了!”謝柔嘉豎眉喝道。
“謝柔嘉,你也夠了!”謝柔惠打斷她喊道,“我不問你,我也不問父親,我現在只要問一個人,問一個問題,你們都別攔着我!問完了這個問題,你們殺我也好,我自己殺我自己也好,我才能死也瞑目!”
她說罷轉過身看向謝老夫人。
“祖母。”她眼紅聲啞,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我就想問問你,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非要置我於死地?”
二更在晚上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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