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雪,肆虐大地,寒冬臘月,終究在春風消融,冬去春來。
在春的溫暖陽光下,冰雪化作了細流,從高山上流淌而下,貫通大地,江水綠如藍;
在春的勃勃生機下,枯木抖擻了精神,長出了嫩嫩的葉芽兒,翡翠妝點,春風來裁剪。
春之萬物復甦,夏之興盛繁榮,時間,就在那四季輪轉間倏忽而過。
當那夏堪堪走到了盡頭,秋始蕭瑟的時候,一年期將至,羣山間,一人舞刀。
——莫玄!
一年江湖風霜,屢見人間悲喜,今日之莫玄,稚氣盡褪,持刀在手,氣度沉凝。
“喝!”
暴喝聲中,一躍而起,舞刀的身影陡然高大讓人不敢仰視,心生慚愧,連那溫暖的太陽都被遮擋。
刀光映照出一片亮白,撲面寒意,極似高山之巔終年不化的冰雪。
“青龍偃月:忠義!”
……
大將趙桓爲救幼主,萬軍中衝殺,回首刀斷石樑,身死猶自阻敵;
義士孟黜爲義兄報仇,爲義兄留一點骨血,犧牲自家妻兒,豁出自己生命,與昏君漢王偕亡。
……
刀光起落,整個天地驀然安靜了下來,那羣山的低語,山風的嗚咽,盡數在刀聲中沉寂。
這是忠義之震懾!
……
莫玄回身,氣息再變,那讓人熱血沸騰,高山仰止的忠義不再,橫眉怒視間,有血海生波。
“青龍偃月:殺生!”
……
戰場上,金戈鐵馬,刀槍斧鉞,腳下大地泥濘,非是雨水溼潤,而是鮮血的浸透。
大將策馬揚鞭,每一蹄落,都有血與泥四濺;每一刀起,皆是首級飛出,一刀兩斷。
……
“殺!”
冷月浮動,血光乍起,莫玄舞刀處,周遭樹葉飄零而下,青草盡數枯萎,無盡殺氣斷絕了生機。
……
腳下一馬平川,前方羣山重重,莫玄持刀步步向前,一刀遙劈落,刀氣一分成百,遍擊環顧羣山,恍若皆敵。
“青龍眼月:單刀赴會!”
……
市井,街頭,兩方遊俠兒爭鋒。一方人多勢衆,一方孤身一人;一方倚仗人多勢大,欺凌整條街上的父老商人,一方土生土長,雖是遊俠浪蕩,也要爲鄰里出頭。
遊俠兒,敞開衣襟,灌了烈酒,單刀赴會。
……
……
莫玄的刀越舞越急,漫天刀光聚散間,若是天落花雨,無邊絢爛美麗,又帶着撲面寒意。
“一年!”
“這一年間,我行走漢地,見那大將忠義、豪傑義氣、市井遊俠膽魄、戰場兵卒殺生……”
“一一融入刀中,遂有青龍偃月刀勢,每一刀,都能融入關聖帝君意境,發揮出關公神力的真正威能。”
“這,纔是衆神圖錄的真正威力所在!”
刀光漸漸清晰了起來,莫玄的動作越來越慢,霍地一下,刀光盡斂,莫玄橫刀在胸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白氣。
“此時要是有強者與我試刀,或許就能一舉突破桎梏,將青龍偃月刀勢融合,最終化作‘春秋’一刀。”
莫玄不禁有些惋惜,只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當初答應了家主的一年之期將至。
“也不知道,族中會有什麼事情,家主如此鄭重其事地交代?”
他心中想着,持刀轉身,走向了不遠處草地上擺放着的一個酒葫蘆。
葫蘆中裝的是莫玄要拿回去孝敬武庫老爺子的好酒,乃是他遊歷漢地時偶然所得,其烈無比,非英雄豪傑,喝之不得。
前行不過數步,莫玄忽有所感,隔着高山,回首遙望。
“鏗~~~鏗~~”
青龍偃月刀,長鳴不止,若爲飢渴……
……
終年不化冰雪爲冠冕的雪山另一邊,有角聲連營,不知多少帳篷星羅棋佈,看不到盡頭,數不清數量。
在這些帳篷的中心處,有一個帳篷與衆不同,華麗而高大,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中傳出:
“那個銀衣客真的在那裡?”
“就在雪玉山的另一面?”
帳篷中,一個瘦削高挑,雙手如鷹爪的中年漢子問道。
“不錯,我們已經查得清楚,銀衣客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雪玉山下一處小鎮,借刀與一個遊俠兒。”
“此後,附近就再沒有人見過他,十之八九,就是在那裡。”
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彙報完畢,就自覺地退出了帳篷。
華麗寬敞的帳篷中,足以讓百多將領,聚而議事,本來也是這般功用,現在卻只剩下了十餘人。
正中,一個身着鏤空金甲,儒將風度的中年人高居在主位上,膝上橫着古箏,時不時地撥動一下,聲做鏗然,似長刀出鞘。
兩側,包括那個鷹爪枯瘦中年人外,尚有十一人。
這些人中,有九人氣度與鷹爪中年人相差彷彿,唯有兩人,與衆不同。
這兩人一個峨冠博帶,面如冠玉,氣度極盡悠然,與帳中議事的凝重格格不入;另一個是他身邊女扮男裝的小童兒,時不時地打個哈欠,玩玩荷包,顯然對衆人所說的事情也沒有半點興趣。
曾經的漢國供奉南宮虎尊,還有其隨侍童兒。
“鷹王,此人屢次干擾我聯軍行動,敗壞大好局面,不殺實是一個隱患。”
“我們宋齊樑陳四國二十萬大軍陳於此地,正是要祭天誓師的時候,不如就請鷹王出手,將這銀衣客擒了下來,爲我軍祭天之犧牲如何?”
“鏗鏗~”儒將悠然地撥弄着琴絃,淡淡是說着。
他說得語氣淡然,被他稱之爲“鷹王”的鷹爪中年人卻不敢隨便應承下來。這個儒將乃是宋齊樑陳四國大軍的主將,有“名將”之稱的周公明,豈是可以虛言糊弄之人?
鷹王沉吟了片刻,爲難地搖了搖頭,道:“周將軍容稟,不是屬下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是那銀衣客從過去的手段看來,實力着實高強,當是先天中的巔峰人物,老鷹一人,不敢言勝。”
言下之意,勝都不敢說,談何生擒?!
“太難太難!”
在鷹王的身旁,一個橫豎看起來幾乎一樣長短的矮胖子插口說着,也是附和鷹王的意見。
“蓮尊也是這麼看嗎?”
周公明略微皺着眉頭,彈動古箏的手顯得稍稍快了一些。
“老鷹,胖子,你們也把那個小子看得太厲害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厲害?我老牛第一個不信。”
說話之人語氣中頗有點憤憤不平之意,踏前一步,將手上渾鐵槍朝地上一插,頓時整個帳篷都在顫動。
“牛蠻子,那雪玉山又沒人攔着,不信你不會自己去試試,我等在這等你好消息就是了。”
鷹王冷冷說着,話音剛落,蓮尊這個胖得不成人形的又煽風點火:“是啊,牛蠻子,你就去吧,要是綁了回來,胖子我給你斟酒認錯如何?”
“好,我這就……”
牛蠻子人高馬大,一人幾有兩人高,腦子卻有點不清楚的樣子,受鷹王和蓮尊一激,就要口出大言,正在這個時候,一雙玉白的手掌把他嘴巴牢牢捂住。
“嗚嗚嗚~”
“老鷹,死胖子,那個銀衣客有多厲害,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竟然想慫恿牛蠻子去送死?”
“再要這麼對付自己人,別怪嬌嬌不客氣了。”
對這個自稱“嬌嬌”的人,鷹王和蓮尊都有點怯火,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有那蓮尊回過頭的時候癟了癟嘴,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自語:“什麼狗屁自己人,我看是你男人才是?”
“嘔~”
只是想想,蓮尊就有點作嘔的感覺。這一點,只要看到那個“嬌嬌”者,都會一般無二。
嬌嬌皮膚雪白,蜂腰削背,聲音柔美,全身上下都像女人,當然,若是沒有那根根如黑針般扎出來的鬍鬚的話。
不男不女,半男半女,陰陽厲嬌嬌。
看着“她”的模樣,作嘔的不僅僅是蓮尊,最誇張的得數南宮虎尊身旁童兒了,只見得她“嘔”的一下,真的吐出來了……
厲嬌嬌頓時臉如鍋底,要不是礙於南宮虎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以其脾性,早就把童兒生剝活吞了。
想到南宮世家的威名,南宮虎尊的厲害,她也只能生生嚥下了這口氣。
一時間,帳中不知多少人偷笑,也就是那個牛蠻子一臉茫然地摸着腦袋,不知道衆人在笑些什麼。
“七哥兒,你怎麼看,想不想親自出手,拿下那賊子?”
衆人正在竊笑時,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說話之人乃是一個身披虎皮的高大漢子。
這個漢子骨架極大,偏偏瘦弱,帶着病容,否則定然是猛虎一般的大漢。他說話的對象,則是安坐不動,彷彿神遊物外一般的南宮虎尊。
“病虎南宮氓。”
在場衆人,無論是儒將周公明、鷹王、蓮尊、陰陽人厲嬌嬌、渾人牛蠻子,還有其餘的幾人,齊齊將目光凝到了南宮虎尊的身上,顯然頗爲期待。
病虎南宮虻,是南宮世家的旁支子弟,論起輩分更在南宮虎尊之上,可要說身份、實力等等,那自是望塵莫及。
“氓叔,小侄就不插手了。”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當中,南宮虎尊搖了搖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徑直起身:“興盡矣,謝諸位款待,族中尚有事情,南宮告辭。”
話一說完,他衝着儒將周公明及病虎南宮虻點了點頭,拉起小童的手,施施然地從帳篷中走出。
“小心銀衣客,他沒有那麼簡單!”
“言~盡~於~此~”
最後四字從帳篷外傳來,一字一頓,漸至飄渺,顯然已經遠去。
倒是沒有人怪罪南宮虎尊不給他們面子,他有這個資格,問題是他這番話說來,卻給這一祭旗的打算蒙上了一層陰影。
沉默半晌,古箏聲忽然轉劇,彷彿沙場點兵,戰鼓雷動,肅殺之氣大起。
“鏗!”
琴聲頓止,儒將周公明雙手按在琴絃上,沉聲說道:“聯軍十大高手聽令。”
“在!”
“一起出手,圍殺銀衣客!”
秋風,起,十里連營,一片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