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那道巨大的足以讓人心驚的火柱慢慢的隨着那紛紛落下的灰燼而緩緩消失,大地也漸漸寂靜沉睡了下來,彷彿永無止境的安靜一般,但見天空之中,依舊能聞到一絲火焰燃盡的氣息,似乎周圍的黑夜如同被火焰烤焦一般,呈現出一絲怪異的金光光彩!
遠處。鬼厲、碧瑤、白狐遠遠飛離那是非之地後,慢慢的在一處偏僻安靜的小山包下徐徐降落,這裡乍看起來,林木茂盛,綠色的枝葉不由隨着無盡的風聲發出沙沙的聲響,就算是焚香谷的人前來追查,恐怕也要尋找許久,更何況這裡方圓百里,就算要追蹤,想也沒那麼容易!
此刻,他們落到地上,紅藍綠白等光芒一閃既收,隨即,鬼厲望着手中發出湛藍光芒的天琊神劍,久久站立不動!
身旁的碧瑤站在那裡,同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周圍,依舊長風如沙、長風如刀,一陣陣、一**,嗚嗚呼呼地不停狂吹猛嘯,讓人想起異鄉的夜雨,更讓人看着這並不熟悉的異地,突然讓人覺得,許許多多並不算顛沛流離但卻枯槁冷澀的往昔在風聲中吹過時空,涌涌而來。
半晌。鬼厲緩緩收起天琊神劍,口氣淡淡道:“剛剛好危險,不過,並沒有什麼事情……”說着,轉身看着碧瑤那雙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眸,輕輕一笑道:“讓你擔心了。”
碧瑤聽到這句話,不知爲何,明亮的眼圈突然變得通紅,更是眼中如同春水流動,明明之中,流下那熾熱的如同珍珠般的淚光,聲音哽咽道:“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你沒事,這比什麼都好!”
紅顏憔悴,莫笑她言!
把酒離別,追憶種種!
鬼厲深深的望着那張如血般流淚的雙眸,面色微笑,低聲道:“小傻瓜,我這不是沒事麼!”說話間,無盡的冷風幽幽吹來,更是拂起他身上那破爛的黑色衣襟,似乎在訴說着剛剛激斗的慘烈!
輕柔的聲音久久傳蕩於整個寂靜無聲的樹林之中,顯得是這樣的清晰,而周圍漸漸的又是風聲陣陣,四周貌似又一次被天空異樣的光芒輕輕籠罩,漸漸的在一次低沉下來,不過,唯有那溫暖柔和的話語傳來,依舊溫暖人心。遠處,漆黑的夜中,似乎仍然瀰漫着一絲酷熱的感覺,即便隔了這麼遠,那熱度卻依舊不減。片刻。鬼厲慢慢的轉過身,看着身後美麗的絕色身姿,淡然道:“你這樣不冷麼?不然穿一件衣服吧!”
身後那絕色的身影,慢慢的忽然有一絲輕柔的話語如同空中輕浮的空氣,帶着無限柔美之意道:“恩,謝謝公子!”
說話間,一旁的碧瑤看了看身後的白狐,沉吟道:“小凡,這樣好了,你把你的外衣先借給她吧,只是我們沒有多餘的衣服了!”
清晰的話音傳來,鬼厲默默的點點頭,緩緩的脫下外衣,直直的丟了過去,道:“你先穿上吧,這裡沒有外人!”
說罷,慢慢的轉身,似乎並無一絲好奇之感,而他肩上的猴子小灰卻來回抓撓着毛茸茸的腦袋,左看看右瞅瞅,似乎覺得有趣,似乎覺得怪異,似乎有些不解,但依舊咧嘴笑着,如此好笑!
輕柔的穿衣聲,慢慢縈繞在周圍安靜的氣氛中,如此聽得特別清楚,周圍又一次漸漸掠過一絲無盡的夜風,這風聲如濤,像海濤,也像松濤一般。
“多謝你們,我已經穿好了!”身後傳來那個女子的幽然聲音,不過這聲音是這樣的平靜,如同一汪泉水一般。
鬼厲沒有轉身,似乎平靜的望着遠處黑暗的角落,倒是碧瑤看着那一張貌美的面頰,不由概嘆道:“有時候倒是以爲自己的樣貌是最爲美麗的,不過你的樣貌也同樣這般驚人,只是你的身材倒是很好啊,雖然這衣服極爲寬大,不過倒是能透出你白皙如玉的身姿,頓時給人一種無限美感!”
說着,一旁的鬼厲慢慢的轉過身子,更是聽到碧瑤的話,這纔不由細細打量面前那俏麗的女子!
但見那個身着他外衣的女子,此刻在這個寂靜的樹林中,俏麗的站在他們的面前,寬大的衣服中透出那白皙的皮膚,如此細潤如溫玉般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當真好一個美人,更是在這樣的濛濛夜色中,顯得這般誘惑可人,就連一旁的碧瑤,似乎眼中都帶有着一絲不可思議之感!
倒是鬼厲卻望着那一汪溫柔水波似的雙眸,似乎沉默,似乎無語,只是看了一看,又慢慢的轉回了頭!
小灰懶洋洋的趴在鬼厲的肩膀上,默默的看着鬼厲的神色,但見他一直這般默默無語,也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些什麼?
白皙的手掌慢慢的劃過鬼厲沉默的面龐之上,慢慢的晃動了幾下,一張美麗如花的面頰湊了過來,怔怔道:“小凡,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怎麼如此出神?”
鬼厲轉頭看着印着淡淡春暉的白狐所變成的女子,只見她衣襟隨風輕動之間,似乎像極了一個人,更是見她就這般靜靜的笑着,於是不由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碧瑤微微的望着天空有些因爲害羞而躲進雲層的星星,低聲道:“我知道,那個絕世容顏的女子,你……始終忘不掉,十年前啊……十年前……”
此刻,站在他們身前的那個微笑的女子,緩緩的走到鬼厲和碧瑤的身邊,舉目遠望之間,她看着遠處那片被夜色深深籠罩的遠山,幽幽道:“整整三百年了……普通人的一生定是沒有三百年這麼長,如說有,那麼也只能說他要經歷三個輪迴纔是啊……”
說着,望着鬼厲道:“你有幾個輪迴?”
說着,又看了看碧瑤道:“你這又是第幾次輪迴?”
接着,又幽幽道:“是不是一個輪迴過去,人世盡然以滄桑了?”
鬼厲和碧瑤一同望着那有些蒼涼雪白的面頰,但見她似乎目光中隱隱望着自己,又好似望着天邊無盡星辰,卻又目光平靜如水,似乎在那說不清的柔和目光中,盡隱約透着一絲莫名的剛強之感!
沉默。不知爲何,寂靜的大地之上,又是涌來一陣莫名的沉默之感,突然的……讓人感覺是這般的怪異與無奈。片刻。這樣的沉默又不知過了多久……默默的,她輕輕嘆息一聲,儘自搖頭,又擡首望着鬼厲和碧瑤那寂靜的面色,輕輕一笑。
這淺淺一笑,如同盛開的百合,如此美麗妖嬈!
鬼厲靜靜的望着她美麗的面頰,淡淡道:“好了,現在你出來了,不過,我想知道,你以後又該如何?”
九尾天狐笑了笑,貌似眼中一片迷茫,輕輕道:“天大地大,總會有我容身的地方,只是……只是我想知道小六自盡的地方到底在哪裡?也許,日後有機會,我會去那裡看看!”
碧瑤在一旁低聲道:“怎麼會想去那裡,若是我,我肯定不會去,那些傷心的地方,還是少去少看的好!”
九尾天狐輕輕嘆息一聲,道:“若是你,我想你也會去的,只是你不是我罷了,自然想的也不一樣啊!”
鬼厲低頭看着腳下冰冷的大地,似乎眼中有着一絲異樣光芒閃過,隨即道:“你既想如此,那我告訴你,那個地方叫小池鎮,只要你去了那裡,自然會打聽出黑石洞的所在,而在那最下方,最爲炙熱之處既是他離去的地方,我相信憑你的實力,想要找到那裡,定然不會困難!”
九尾天狐淡然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鬼厲默然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只見他慢慢從懷中拿出玄火鑑,但見淒涼夜色中,那玄火鑑上發出最爲古老的圖騰,隱約發出微微的光亮,而這微微光亮照應在九尾天狐的眼中,似乎燃起了兩團小小的火焰,如此攝人心魂,似乎在那明亮的火焰中,如同低聲訴說着什麼傷心往事!
一旁的碧瑤似乎明白了什麼,低聲道:“小凡,你想還給她對麼?”
鬼厲點點頭,道:“是啊,畢竟這並不是我自己的法寶,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今日見到其主,自然要物歸原主!”說着,又是仔細看着面前那美麗的女子,低聲道:“這個,我還是要還給你的,畢竟這是你兒子的東西,其實我想,他交給我這東西,怕是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九尾天狐神色一怔,忍不住多看了看他手中之物,然後慢慢接過來,低聲道:“其實看你的樣子,我猜想你應該不太清楚,這玄火鑑可是天地之中的無上至寶,其實如果你發揮得當,這會比你手中的兩樣法寶更具有毀天滅地的巨大奇威。”說着,她又是悠然一笑,道:“就算這樣,你也會還給我?難道不會後悔麼?”
鬼厲淡淡的看着她手中那件具有絕世威力的奇寶,沉默了一下,緩緩低聲道:“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爲了尋找奇寶而不懈努力,唯有我,我不想要它,就算是擁有毀天滅地的本事又如何?剛剛你也看到我用的至高無上的法術,我請問,就算是讓人控制整個天地又如何?只是,我想要的,它終究不能給我,也不能幫我……”
一旁的碧瑤深深的望着鬼厲蒼白的容顏,又看了看白狐,淡淡道:“是啊!你不清楚他的過去,所以才這樣說,但凡你知曉他的過去,你就會明白,其實這個東西對於他來講,斷然不是最重要的,這就好比有人學會了無上仙術就會長生,可是光是長生又能如何?自己心愛的東西都保不住,那麼,這樣的滋味,我想你應該能明白一些吧!”
九尾天狐深深的凝望着他們,就這樣,目光深深如水般安靜的凝望着,半晌無語!
如果把回憶摺疊起來,如果把時間倒轉開去,也許……會不會就沒有也許了?
忽然,她悲愴的笑了,貌似夾雜着一絲滄桑與荒涼。“你說的對啊……說的好啊!其實,只是聽了你剛剛的話,我又如何不知,有時候,我真希望人生如同一場夢,在夢境裡,只有自己站在那空無一人的寒冷冰原上,遠處,巨大的冰川像是斧頭般劈過藍天,浩大而漫長的風雪好像沒有止境一般地從身後襲來,然後滾滾地朝遙遠的地平線處捲去。大團大團的雪花吹開視線,攪動着白茫茫的光。那一刻,也許我的心中就沒有悲傷,沒有淒涼……可是現在……”說着,她似乎又是盈盈淚光在眼中閃動,如此讓人心痛!
鬼厲慢慢向她看去,但見她面容上掛着點點笑意,眉目間卻如此淒涼,似乎夾雜淡淡的憂傷!
“其實,有時候我在想,三百年前我們做的是對還是錯,若不是三百年前我想去偷這玄火鑑,也許不會有今日之事,也許……也許現在我們一家人會快快樂樂在一起也說不定,如是那樣……”
說着說着,她悲涼的低聲笑着,帶着滿臉滄桑的美麗,手一擡,溫暖的玄火鑑慢慢滑落在地,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她重重的嘆氣道:“都是這東西害的,我要它做什麼?”
還不等鬼厲說話,碧瑤在一旁焦急道:“你怎能這樣說,這可是用你們全族人的性命換回來的,你如此不愛惜,到底爲什麼?”
九尾天狐神色幽幽,口中更是低沉道:“我要它?要它做什麼?統治江湖?還是讓衆人都聽我的?但……這有用麼?”
鬼厲下意識的,緊緊拿起地上的玄火鑑,突然的,一絲暖意又慢慢纏繞心間,片刻,他淡淡道:“你們全族被滅,你自己被焚香谷囚禁三百年,你的兒子又這樣死去,難道你不想報仇?不想一雪恥辱?難道你就這麼放過他們?”
九尾天狐望着遠處天地間放出的尖銳呼嘯聲,微微一笑,道:“報仇?之前確實想報仇,尤其是我被囚禁的前幾年,我的心裡非常想,而且是非常強烈的想報仇,不過……不過,剛剛在我脫困之時,突然得讓我想到了好多,只是現在望着眼前這片空曠無邊的大地,又想起這百年光陰,盡是浪費在這小小法寶之上,我便覺得原來真的是我累了,乏了,突然間,我便不想去報仇了!”說着,又幽幽道:“我還想報仇做什麼呢?”
鬼厲沉默一下,道:“即便是如此,難道你就不想爲你兒子報仇了麼?”
九尾天狐黯然一笑,道:“小六?小六已經死了,就算我在找他們報仇,你認爲小六還能活過來麼?最後增加的只是無盡的恨意而已,當真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我現在最想過的就是安靜舒心的日子,唯有這樣的日子纔是最讓人嚮往的,不是麼?打打殺殺,何時是盡頭?”
此刻,九尾天狐又是仔細打量着一旁的碧瑤,道:“姑娘這樣愛惜他,如何不清楚?”
碧瑤被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說的愣了一下,道:“清楚?清楚什麼?”
九尾天狐看了看鬼厲手中的玄火鑑,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噬魂,這才幽幽道:“難道當真你們不知道,只是你用這噬血珠和攝魂這等大凶至邪之物做法寶,邪力侵體極深,若不是有這玄火鑑至陽純和之氣替你抵擋,只怕你早已經死了,如果你現在將它給了我,我問你,你打算怎麼辦?難道等死麼?”
鬼厲身子一震,更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緊緊微縮,向着九尾天狐望去。
一旁的碧瑤自然也是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九尾天狐淡淡一笑,道:“你們也不用這樣一臉怪異的看着我,畢竟我存活了三百多年,自然對這樣的東西知曉比你們多!所以你們不用大驚小怪啊!”
說着,又慢慢望着遠處,道:“其實現在你體內邪力侵蝕已深,但是你本身修行深厚,又有這玄火鑑壓制,所以這才讓那鬼力不會來回頻繁發作,只是我想你平時也會時常有絲絲痛苦,而且你多年來也殘忍好殺,這可是事實?”
鬼厲面對面前那美麗柔媚的女子淡然的目光,心中自然信服萬分,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慢慢點頭。
那九尾天狐又是嘆了口氣,淡淡道:“以我看來,你這樣能在那鬼物下如此活到現在,實在算是萬幸,不過日後你若再想安穩度日,我勸你還是早些仍了它纔是,但我想,看你的神情,你斷然不會放棄,我說的可有錯?”
鬼厲面無表情,只是深深的負手摸了摸背後的天琊神劍,但見絲絲藍光照應着他,彷彿在訴說什麼憂傷情懷!
鬼厲淡淡的在那絲絲藍光的照應下,一張蒼白的面頰更是變得毫無血色,片刻……他悠然道:“這是邪物不假,但是若不是它,我估計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也許現在我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面前!”接着,他僅僅擡頭望着九尾天狐,目光冰冷無雙,道:“而且你說它是世間邪物,但是在我的眼中,它不是。”
九尾天狐幽幽的望着他,口中不由笑了笑,道:“那你說說看,天下第一邪物,是什麼?”
鬼厲冷冷的指着自己的心窩,面色沉靜道:“是它!”
九尾天狐怔怔道:“人心!”
“不錯,就是人心,天下至陰至寒至冷至邪之物就是它,都說人心隔肚皮,只是人心無人可測,更是深不見水一般的難以估計,但凡人心都會變得,變好變壞你也不知,你只能去猜,去揣測,但是真正能揣測出來的能有幾分?”
九尾天狐又是一怔,似乎無言以對。
站在鬼厲身邊的碧瑤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只是,那個男子,那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在無盡的夜色中,如同裹着黑色斗篷的妖術師,寂寞地站在鏡面般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眼神沉寂得像是永恆的龐大的無盡天邊,更是遠處徐徐吹來的帶着熱氣的夜風,拂動他黑色的衣襟,不知爲何,那身影看上去,似乎蒼老了許多!
就在此刻,在他冥想的幽靜時刻。忽然的,後方傳來幽幽低嘆的聲音,更是那個聲音幽然傳來:
“其實,還是你說的對,這一生最畏懼、最恐怖、最害怕、最可怕的不是別的,而是人心……”
鬼厲緩緩的轉過身,看着夜色中的那個美麗身影,片刻,他默然道:“是啊……人心最可怕,不過,我現在心裡有一事,希望前輩幫忙……”
九尾天狐微微吃驚,緊緊的望着鬼厲,似乎那目光之中有着什麼異樣的光芒,貌似在期待、渴望着什麼。一旁的碧瑤慢慢走上前,低聲道:“小凡,你是想說那件事情麼?”
“什麼事情?”九尾天狐微微問道。
“一個女子,十年前爲了她心愛的人,用盡了三魂七魄,並以一身精血救了她的愛人,施展出……逆天法力,只是……因爲異寶‘合歡鈴’的緣故,她的肉身還在,所以……我想救她,可否有辦法?希望前輩賜教!”說到最後,鬼厲不由微微變小了聲音,似乎害怕聽到不可能之類的話語,如此讓自己死心!
九尾天狐緊緊凝視着眼前這個近乎癡情到一定境地的男子,眼中光芒柔和,但見她微微點頭,道:“自是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