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昱身負邁超千鈞的神力,五百五十斤的鐵錐,拿在手裡,與尋常人拿一根木棍大略相仿,絲毫不覺沉重。
他運勁巧妙,扛着數百斤的鐵錐,就如那大象過河,輕輕一趟,厚重之中,卻不失輕靈。
大象身體沉重,然則渡河之時,那河邊淤泥,卻陷不住它。自有一種舉重若輕的自然韻味。
那城外遠處,山腳之下,火光朵朵,炮聲隆隆。又有火器爆豆,又有箭矢如雨。大略一刻之後,一行人終於到了軍陣之中。
就有將領上前,引着洪承疇來到陣前。
趙昱跟隨在側,穿過重重軍陣,來到陣前一看,卻見仍未正面接戰。陣前有盾車豎起大盾,護着數十門大炮。有炮手正在操持,或以鐵刷清掃炮管雜質,或填裝炮彈,忙的是不亦樂乎。
炮陣左右兩翼,還有兩個方陣的弓弩手、刀盾手。弓弩手皆半跪於地,開弓仰射。刀盾手則以手中之盾,護住弓弩手。
那山上的韃子,也不是打不還手的好人。任憑山下炮火隆隆,山上仍是箭如雨下。
黃臺基此來倉促,只爲查看明軍兵勢,所行皆是騎兵,未曾攜了炮火,倒是有些被動。不過幸好居高臨下,又已是夜晚,明軍的炮火雖能壓制住韃子,卻也無法造成太大的傷亡。
至於明軍的弓弩手,大略只能做做樣子。趙昱目力非凡,分明看到明軍兩個方陣的弓弩手,箭矢射出去,多半都掉落在了半山腰上。
看起來是浪費,細細一想,也是謹慎之舉。
正是夜色,韃子騎兵又來去如風,加之居高臨下,若突然從山上衝下來,怕是抵擋不住。於是使弓弩手發箭雨,以爲阻截。
明軍戰力雖腐朽,那些將領也多老油子,但畢竟經驗還是有的。
洪承疇策馬陣前,四下裡查看一番,又拿了千里鏡,瞭望山上。只是夜色朦朧,看不太清。
放下千里鏡,洪承疇略略滿意的點了點頭。
謂左右道:“加緊攻勢,迫使黃臺基撤兵。”
又道:“遣刀盾手護住神機營,從兩側摸上去,給韃子施加壓力。”
左右當即領命,傳訊去了。
洪承疇又對趙昱道:“趙壯士稍安勿躁。我意迫使奴酋撤兵,將其趕往錦州方向,再請壯士在錦州外出手,陣斬黃臺基,以潰其士氣。”
趙昱擡頭望着山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只要能殺黃臺基,今夜便任憑督師調遣。”
也算是在報仇之餘,爲那搖搖欲墜的漢人朝廷,出一份力罷。
趙昱心中微微一嘆。
洪承疇心下更喜。
他早前是打算瞞着趙昱,不使趙昱先殺黃臺基,或以假傳訊息,驅策趙昱斬殺韃子其他將領,到關鍵時候,再殺黃臺基。
要把趙昱利用到極致,以定鼎此戰勝局。
可後來細細一想,似趙昱這樣的人,如果跟他玩心眼,初時大略還行。但畢竟會反應過來,到時候或不出力,或戰後找他算賬,那就要抓瞎。
何況此前與趙昱一番詳談,看這人雖不屑朝廷,但大略語氣,也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心中總是有一分大義。
不如堂皇正大,想必以這等人物的心性,反倒不會出幺蛾子。
果然趙昱已看透他的想法,應諾任憑驅策。
洪承疇心中略略慶幸。
趙昱聚精會神,一雙眼睛如夜中明珠,死死地盯着山頭。看着那人影綽綽,心中暗暗估摸。
這韃子兇暴慣了,況乎這裡是黃臺基合精兵五千,就算要撤,大略也不會如喪家之犬一般跑路。
趙昱暗暗緊了緊手中鐵錐,眼睛已眯成了一條縫。
神機營便是明軍中的火器部隊,洪承疇將令一下,就見左右兩側,大略各有兩千人,扛着短棍一般的火器,在一隊隊刀盾手的護持下,貓着腰悄悄往山上摸去。
然則尚未到半山腰,卻聽隆隆馬蹄響起。
趙昱精神一振,暗道黃臺基果然厲害。卻在此時令騎兵衝鋒!
這山並不高,也算不得陡峭。這一面面向松山的山坡,還算緩和,障礙也不多,並不十分妨礙騎兵衝鋒。
那左右兩側的神機營尚未衝上半山腰,還未到射程之中,就見左右各有一支大略千人的精騎衝殺下來。
黃臺基用兵,自也知曉避實就虛的道理。不會迎着正面的炮火往下衝殺。他又居高臨下,眼觀八方耳聽六路,哪裡不知道兩側偷偷摸上來的明軍士兵?
正要以騎兵給明軍還以顏色。
神機營、刀盾手在下,韃子精騎在上,較之而言,前者處於絕對劣勢。騎兵從上至下衝殺,只片刻功夫,就衝到了近前。
神機營和刀盾手登時大驚失色,都不曾做出幾多反擊,便就潰了。韃子精騎一路過處,在山坡兩側生生碾出兩道血路來!
洪承疇微微一嘆,謂左右道:“刀盾槍矛在前,弓弩手、火器兵在後,結陣迎敵。馬隊在側,隨時聽候軍令。”
於是陣前變陣,就有刀盾手、槍矛兵涌上前來,弓弩手稍稍後退,在炮陣兩翼結陣而待。馬隊便遊曳在左近,隨時可以衝殺。
只不過明軍軍紀算不得嚴整,這一變陣,就顯得有些雜亂了。
洪承疇不由微微搖了搖頭,卻也無可奈何。
將領指揮能力再強,可兵卒素質不過關,又有什麼辦法呢?
眼看影影綽綽,那兩側山上衝下來的韃子騎兵就快到山下,彷彿泥石流一般,震撼人心,勢不可擋。
擋在軍陣前面的刀盾手、槍矛兵,膽氣皆喪。若無將領、督戰隊在一旁鎮壓,怕是已潰散了去。
趙昱看的分明,不由微微搖頭:“哪裡是軍隊,分明烏合之衆。”
洪承疇耳畔聽着,面如火燒,卻說不出話來。
趙昱把杵在地上的鐵錐提了起來,道:“督師,軍陣不能亂,士氣不能喪。否則韃子撤退從容,何從追擊?”
就邁步走出,一邊道:“我先去左邊,右邊的督師先擋着,待我打潰左邊韃子,再來收拾他們。”
洪承疇不禁道:“亂軍之中槍彈箭矢無眼...”
趙昱擺了擺手:“我自刀槍不入,督師勿須擔心。”
洪承疇合身側一干將領,皆目瞪口呆,看着趙昱一步一丈,扛着那大鐵錐,幾個呼吸便殺到了左側陣前!
分明一人,卻彷彿一座山,那背影,竟給人一種無比厚重的感覺。
就見趙昱幾步殺到陣前,與那剛剛衝下山來,殺到陣前的韃子騎兵轟然撞在一起!
耳畔只聽嗚的一聲悶鳴,隨即一聲炸響。以那身影爲中心,方圓三丈之內,數十騎韃子騎兵轟然倒地!
一丈內,十餘騎皆化作了肉泥,一丈外、三丈內,那騎兵、戰馬,皆被震得的口鼻噴血,歪歪扭扭栽倒在地,並擦着地面狠狠撞入了明軍的刀盾、槍矛陣中。
對趙昱而言,用刀、用劍乃至於用長槍長矛,都無法發揮出一身神力。唯有如他掌中這口大鐵錐,或是錘,或是其他重兵器,才能將一身力量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一錐掄起,狠狠砸下,速度既快,力量既大,也不用太多技巧,只是一個砸,再加一個震字訣,轟然一聲,直直擊破空氣,掀起一陣恐怖的氣浪來!
就彷彿百十斤炸藥爆炸,那等恐怖!
氣浪滾滾,震動心肺,鐵錐直接砸擊的範圍內,人馬俱碎。繼而氣浪掀開,衝擊波一般,將周遭三丈之內的騎兵,皆震翻在地,七竅流血!
三丈之外,氣浪稍歇,些騎兵纔不曾受到重創,卻也歪歪扭扭,與後面衝來的騎兵亂成一團,衝鋒不成了。
只此一擊,整個戰場之上,彷彿都被停頓了一下!
那韃子一千騎兵,從左側衝下來,橫面也只在三四丈。不得不說韃子騎戰精銳,便是這夜間從山上衝來,陣型也不曾大亂,仍是大略一個鋒矢陣。
若沒有趙昱,只這騎兵鋒矢一衝,明軍的陣勢就要大亂。
可遇到趙昱,優勢卻變成劣勢。
他一人一口大鐵錐,如一方磐石,堵住了韃子騎兵衝鋒的路!又如長江大河之中逆流的龍蛇,迎着騎兵掀起的洪流,衝殺上去。
一錐過後,趙昱半身短褂都被氣浪全部震碎,露出鐵澆銅鑄的身軀。卻分毫不曾停留,擡步一跨,三丈即過,掄起鐵錐,又是一擊!
鐵錐擊破空氣,如炮響,氣浪滾滾!
那韃子騎兵,就譬如案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脆弱的令人髮指!
左側戰場整個安靜了下來。槍子不響了,箭矢不飛了。那諸般明軍士兵,一個個都變成了傻子,愣愣的看着趙昱一錐接一錐,如同一個殺人機器,逆流橫掃!
說來這大鐵錐果然比戰刀好用。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只管掄起就砸。一擊就是三丈,一千騎兵,連成一線,又有幾個三丈?!
洪承疇騎在馬背上,死死地捻着鬍鬚,渾身都顫抖起來。不是怕的,是驚,是激動!
此時,他恨不得大笑三聲,連呼‘天助我也’!
他相信趙昱很厲害,數千顆人頭,五百五十斤的大鐵錐,就是佐證。但卻萬萬也想不到,人,竟然能兇橫到這般田地!
這哪裡還是人?
分明一個怪物,分明天兵天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