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烈真人不曾察覺到此人,但趙昱卻早有感應。
此人氣機雖是隱晦,但於這羅仙城,卻格格些微不入。趙昱由完美道基修持而來,元神細膩,燭照微微。即便羅烈真人修爲更高一層,單隻感應,趙昱卻要遠遠超過羅烈真人。不過趙昱此前並說出來,他從這灰袍人身上,感應到一些熟悉的東西。
“正要看看有什麼把戲。”
趙昱念頭一閃,擡步走了過去。
灰袍道人見趙昱過來,也不多說,轉身不快不慢,行雲流水,在前引路。
便則是穿樓過屋,任憑什麼,也似無物,好似一道幻影。趙昱雲步跟上,心中轉動之餘,暗暗猜測此人身份來歷。
不過呼吸功夫,兩人一前一後,便已去千里,遠離廢墟坊市,到了一處深巷古樓之下。
灰袍道人頓住腳步,轉身來笑盈盈看着趙昱,打了個稽首:“此番來見道友,實在唐突,還請道友莫怪。”
趙昱站定,此時才仔細打量這位灰袍道人。
此人面如黃玉,皮下淡淡熒光。眼如刀鋒狹長,開合之間,眼神深邃如鏡湖。倒是眉毛濃粗,森森如林。頭上隨意挽了個髮髻,一根蒼白骨簪彆着。身材稍顯清癯,使得一身袍子看起來有些寬大。
趙昱還了一禮,笑道:“道友也是煞費苦心。那犯城的妖物,莫不是道友的手筆?”
灰袍道人哈哈一笑:“道友燭照萬里,佩服,佩服。”
然後伸手作引:“道友若是不怕,屋裡敘話?”
趙昱失笑:“請道友前面引路。”
這小小古樓,倒也沒甚出奇,進屋一櫃臺,顫顫巍巍一個老者在櫃檯後。見兩人進來,這老者也不言語,躬身拜了一拜。
便則從旁側樓梯而上,到了樓上一處靜室。
靜室中兩個蒲團相對,之間矮几一座,有茶壺茶碗,清香濃郁帶着豐沛元炁味道的雲煙從茶壺中隱約騰騰。
“請坐。”
灰袍道人伸手示意,自己先坐了下來。
趙昱也不客氣,便擇另一蒲團,與之隔着茶几相對而坐。
灰袍道人不說話,卻端起茶壺,爲兩人各自斟上一碗,笑道:“此茶乃仙門靈根,被貧道推平奪了過來,其元炁充沛精純,有洗滌元神的微妙,道友請品試之。”
趙昱端起茶碗,捏着碗蓋撥弄兩下,輕輕抿了一口,回味片刻之後,讚道:“果然好茶。”
“道友好氣魄。”灰袍道人見趙昱毫不猶豫,端起茶碗便喝,不禁道:“便若是玉英子那老孃們,也不敢喝我的茶。”
趙昱放下茶碗,輕輕一笑道:“元辰道友纔是好氣魄。”
灰袍道人笑了起來,狹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顯得鋒芒畢露,他撫掌道:“看來我那亙師叔死在道友手中,非是大意,而是力有不逮呀。”
趙昱眼神稍動,此人果然是神屍教主妖屍元辰!
聽羅烈真人說起此人,二百餘年前來到元和廣陸時,尚未煉就元神。如今一看,其修爲境界,還要在趙昱之上。趙昱已元神一重圓滿境界,而此人,其一身法力雖隱晦,趙昱看來比那羅烈真人,竟還要高出一籌。
趙昱心中動念之間,卻笑道:“原來元元星的那位道友是元辰道友的師叔。”
“是我師叔。”
兩人如老友談天,言語間生生死死似乎不當回事,反倒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趙昱笑道:“道友今日來尋我,莫非是要爲道友師叔報仇?”
元辰道人笑道:“這便要看道友怎麼選了。”
“哦?”趙昱笑道:“此話怎講?”
元辰道人施施然飲了口茶水,拂袖放下茶碗,道:“我知道友神通廣大,便是那羅烈老賊,也走不過一合。這世間事,在我看來,仇怨不過旁支末節,道統、利益纔是根本所在。我師叔雖死在道友手中,但若有機會能光大我教門道統,一笑泯恩仇他也是願意的。”
趙昱聞言,不禁心生感慨。
此人果然虎狼梟雄,非同一般。
便道:“道友話中真意,莫非是爲那真仙大墓?”
元辰道人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然也。真仙大墓,我勢在必得!”
他神色雖溫和,但眼中光芒,卻凌厲的緊。
趙昱笑道:“道友欲取真仙大墓,與貧道怕是關聯不大吧?我一來獨身,沒有幫襯,二來修爲淺薄,也無甚用武之地。道友要取真仙大墓,該從元和仙門諸位真人入手纔對。”
元辰道人聽了,嘴角一翹,嗤笑道:“狗屁元和仙門。區區連地仙都沒有一尊的小門小派,也敢以‘元’相稱?真個是犄角旮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跳一跳。若是在封界之外,敢叫人知曉此名,貽笑大方不說,滅門滅派也是等閒。”
趙昱笑而不語。
元辰道人的話,倒也沒甚差錯。無論是修士的道號,還是宗門的稱謂,都要與冥冥中大道匹配。‘太’、‘元’這等字眼,可不是等閒人物承受得起的。
他自滿上茶水,笑道:“道友不也以元爲名麼?”
元辰道人氣息一衝,自信滿滿道:“我以元爲名,蓋因我配得上。道友也號‘天一’呀。”
隨即轉言:“貧道今日不惜引來三頭妖物,只爲引開羅烈老賊來見道友,爲一事。我那師叔之事,暫且按下。若道友助我取得真仙大墓的寶物,此間仇怨非但不計,還有幾多好處奉上。”
趙昱正要開口拒絕,元辰道人打斷又道:“道友先不忙拒絕。我知道友出身非凡,乃上門大教弟子,我這等小門小派之人不敢望道友項背。但道友畢竟初入元神,出來遊歷,總不是走個過場。真仙大墓之中,總有些道友需要的東西。我只要真仙傳承法門,餘者一概不要,皆與了道友,道友意下如何?”
趙昱聽了,心中忍不住感嘆。這元辰道人,果然比那元和仙門的諸位,要大氣的多。
趙昱嘆道:“可惜,可惜呀。”
元辰道人神色微沉。
便聽趙昱道:“若無道友師叔死於我手之事,我恐怕一口就要應下。道友心計氣魄,實在令人欽佩。只是貧道歷來恩怨分明,我既已與你神屍教結怨,哪裡是三言兩語可能打消?我不信道友,正如道友不信我一般。道友此時說的好,願意將除開傳承法門之外一概皆與我所有,但予了我之後,怕是轉瞬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