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送瘟神一樣恭恭敬敬把人家兄妹三人送出門外,張永華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心裡想着怎樣和宋繼功說小龍的事。表面上看“薛世強”好像不再追究,其實不然,這兩人可不是什麼善類,沒事還想整出點事來呢,造謠生事,無中生有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因此對這些油鹽不進的傢伙他還是放心不下。
想了想還是先給宋繼功打個電話穩妥,作爲戰友和下屬他有責任提醒將軍該對小龍嚴加管教了,否則後果難料。
“政委電話……聽到小翟的喊聲便回身進了值班室,小翟,誰的電話?哦!是古城區鐵北派出所羅小山打來的,哦!鐵北?張永華有點疑惑的接過電話,喂!是‘羅小山’嗎?恩……什麼事?什麼?好好……你們等我,馬上到……
小魏馬上給宋主任家打電話,告訴他家裡讓宋主任親自來趟公安局。嗯……他沉吟了一下特別囑咐道;一定讓宋主任一個人來,家人就算了,怎麼說你自己定。”
“隨後分咐小翟去提車,上了車立馬讓小翟快點開,眼見車子嗷嗷的往前跑,這才長長嘆了口氣,又是搖頭又是跺腳,!哎!小龍這臭小子今天到底惹了多少禍呀?……”
到了鐵北派出所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三個臭小子居然在長條凳子上呼呼睡覺,渾身泥土不說,光這一身打扮就夠人看半拉月的。一人一巴掌打醒,然後揪着何三的耳朵問道;“小三,到底怎麼回事?你要是有一句謊話,我就撕爛你的嘴?快說!好……好……我說,張叔叔快鬆手呀,疼死我了,你咋不薅小龍的耳朵呢?張永華氣道:因爲你比他大,臭小子,你還敢貧嘴?……說着鬆開了手,卻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腳。”
直到徹底弄清了情況,張永華這才鬆了口氣,讚賞地拍拍小羅,小李二人的肩膀,這舉動讓小羅,小李激動得脹紅了臉,能得到張政委的表揚是多麼不容易呀!幫着張政委把幾個小子送上車,直到看不見車子纔回到屋裡。
張政委把黃金州,何三先後送回家,宋天龍對於不能回家大爲不滿,小龍現在還不能讓他回家,惹了這麼大的事不教訓一下怎麼行,張永華清楚地知道現在的宋家肯定翻了天,家裡的命根子被自己扣下,不知道小龍他奶奶和媽媽該怎樣暴跳如雷?還是趕緊走爲妙……
“宋天龍即沒哭,也沒鬧,滿臉的不在乎,也沒嚷着回家,躺在後面的車座上哼哼呀呀唱着誰也聽不懂的小曲,把張永華氣的牙癢癢卻毫無辦法,到了局裡這小子又嚷着餓了,深更半夜那還有什麼吃的,食堂早就上了鎖,這小子現在把公安局當自己家了,這小祖宗不給他吃的那還了得嗎?他清楚這小子從小到大就沒捱過餓,如果讓他媽知道沒給她兒子飯吃,他都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沒丁點辦法,只好命小翟去把食堂的鎖砸了,說什麼也得給小龍弄點吃的,這是自己欠這孩子的……”
住宅區周圍靜悄悄的,差不多的人家都進入了夢鄉,只有路邊慘白的燈光下有不少的飛蛾在上下飛舞。
宋家上下可謂是雞飛狗跳,自宋天龍天黑還沒有回家開始,家人都驚恐無比,尤其知道小龍拿走槍和子彈後更加深了家裡的恐懼感,王家,聶家,何家,也都出動了人手尋找小龍的下落,直到公安局來電話才得知宋天龍下落。
何家小三在宋家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說個底掉,看見小龍的奶奶把柺杖舉了起來便抱着腦袋逃了出去。
“公安局,公安局就能隨便抓人嗎?老太太在咆哮,將軍樓似乎都在顫抖,像她這種年齡的老人本不應動氣,但是今天老太太實在是氣的不輕,雖然打不動人,但老太太已經失去理智,不但眼睛冒火,蒼老的臉上刀刻般的皺紋也發出陣陣寒氣,一條柺杖毫無目地的亂敲一氣。”
在衆人畏懼的眼神中她越來越暴怒,這種憤怒已經不可遏止,三個花盆在杖下碎了,外加兩個碗一個盤子,家裡的花全是老太太一手蒔弄,除了孫子之外,這些花就是她的心尖寶貝,平時別人動一下都不行,如今炕上地下到處都是碎片,花兒也被踩個稀巴稀,還不許收拾,如今沒人敢走進她兩米之內。
老太太的舉動不但嚇壞了其他人,也嚇壞了宋天龍的媽媽丁蓮花,一時間她忘記了勸慰老太太,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連大氣都不敢出的衆人,老太太是越看越氣,把柺杖掄了一圈惡狠狠罵道;“沒一個有用的,你們一個個就知道忙乎自己那點破事,把小龍一個人扔下不管,這下好了,讓人家公安局抓去了,你們心裡都舒服了吧?尤其是你們這些丫頭片子,你們連自己的的弟弟都看不住,呸!呸!你們就是一羣沒用的人!柺杖在她乾瘦的手裡把地板敲得砰砰山響,雖然依就在咆哮但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流,勸還不行,誰勸揍誰,一家大小就沒一個敢說話的。”
宋天龍的奶奶,也是宋家的老祖宗,憤怒中的老太太就連宋天龍的爺爺也要退避三舍。爺爺張了張了嘴又閉上了,他知道勸也沒用,如今她的寶貝孫子出了事,沒把屋子燒了,老太太已經很剋制了,這時候的老太太誰也不敢招惹。
老太太在宋家有着超然的地位,沒有人敢違逆老人家的意願,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左右她的意願的話……那就是他的孫子宋天龍,因爲小龍是宋氏家族現在唯一的接班人,在老人家的心裡孫子將來可是國家的棟樑之才,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剩下那些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孫女全是無甚大用之人,早晚都是別人家的媳婦,和孫子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孫子出了事,老太太就像天塌了一樣,人也變成了不可理喻……
“罵完了,罵累了,還是不行,嚷嚷着就要去公安局理論,她想問問憑什麼把她的孫子抓起來,那可是一個乖的不能再乖的好孩子了……幸虧丁蓮花死死抱着不讓去,不過老太太依然怒不可遏,聲淚俱下喊着要找孫子,否則就不打算活了……”
老太太很守舊的人,不但思想守舊,衣着也很守舊,雖然家裡比普通人家好上很多,老太太衣着依然簡樸,傳統的黑衣黑褲,衣服是斜襟盤扣大褂,褲子寬鬆肥大,褲腳緊扎,頭戴一頂黑絲戎帽,一看就是個慈眉善目標準的山東老太太,不過今晚家人總算領教了老太太的另一面了。
氣也撒了,東西也摔了,雖然不在罵人,佈滿皺紋的臉卻掛滿了淚珠,一邊流着淚,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臉色陰沉的嚇人,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回,不過但凡知情的人,就會理解老太太爲什麼發怒了。
宋家原是大族,祖居山東,宋家莊離抗倭名將戚繼光的家鄉不算太遠,宋家雖算不上書香門第卻也是名望大族,他們這一支在宋家莊屬於正宗,其他人都是這個家族出去的分支,但是這個家族卻出現了問題,連續幾輩都是單傳,因此家族便逐漸衰弱……
直到宋天龍的爺爺娶了奶奶劉氏劉招弟,宋家人丁纔出現了轉機,本來宋劉兩家不可能成爲親家,一是,門不當戶不對,劉招弟姐妹四人,她排行老三,是小門小戶老實的莊稼人,二是,傳聞劉招弟性子頗野,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三是,劉招弟至今也沒有裹腳,不過有一點和宋家極爲相似,那就是家裡缺少男人,否則也不會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宋家歷來陰盛陽衰,如果在娶個家裡同樣缺少男丁的媳婦進來那不更是雪上加霜?但是給合生辰八字的先生卻給了另外的一個說法,那就是物極必反,說不定就應在劉招弟身上,在就是兩人的生辰八字都是上上之選,另外一點劉招弟是旺夫的命格,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終打動家族的還是先生的那句話,“物極必反”,說不定劉招弟真能帶來好運?幾經周折,這門親事總算定了下來。
也許是老天看不過眼,也許是幸運之神特別的眷顧,劉氏居然給宋家生了三個男孩一個女兒,這下不得了了,宋氏家族從人丁凋零,突然一下子變得興旺起來,幾千年來傳宗接代是國人最最重要的大事,宋家也不例外,第一個男孩降臨的時候,宋家擺了三天宴席,等到了三兒子宋繼功滿月的時候,宋家居然請了戲班子唱了三天,劉招弟這個大功臣理所當然被當成宋家祖宗供了起來。
劉招弟的孃家也大感臉上有光,敢在宋家大碗喝酒,吆五喝六豪邁的一塌糊塗,原本上不不了檯面的親家如今成座上賓,爲了感謝劉招弟的父母,宋家自然不會吝嗇,土地,錢糧不在話下,這樣的好親家好兒媳不多……
歷來受小姑子和婆婆氣的兒媳婦,到了劉氏就被翻轉過來,當劉招弟生下第一個男孩就已經讓所有人閉上了嘴,第三個兒子落地的時候劉氏在宋家橫着走也沒人敢擲一詞。
有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宋墨翰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家族興旺指日可待,對自己的兒子卻有了極高的期望,可以說舉家之全部財力悉心調教,上私塾,拜老師,費盡了心血,只爲兒子日後爲家族大展宏圖,以慰祖宗的在天之靈。
時間在飛速逝去,太陽起起落落,四季循環不息,人類的興衰伴隨着每個家族,只不過各不相同而已,好的日子總會有遺憾,宋家也同樣如此。
十八年後宋家的厄運再次來臨,傳宗接代這個令人頭疼的大事,緊緊纏住宋家不放,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老路,老大宋繼平婚後生了兩個女兒後便再無建樹,無論怎樣努力再也沒添一男半女,到了二兒子宋繼安也只有一個女兒,宋墨翰和劉招弟夫妻更是整日愁眉不展……
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小兒子,爲了家族的後繼有人,最有前途的三兒子宋繼功沒能繼續求學,一九三七年在家族的壓力下結了婚,那一年他才十七歲,結婚對象也就是現在的結髮妻子丁蓮花,不過這希望很快被熄滅,那就是宋繼功婚後不到三個月便發生了七七事變,日本全面侵華戰爭爆發,熱血沸騰的宋繼功拋下父母和妻子毅然走上了尋找抗日救國的道路……
宋繼功的離家出走對宋氏家族是個致命的打擊,真是家門不幸呀!對於不顧家族後繼無人出走的三兒子,宋墨翰劉招弟夫妻失望透頂,老大身體欠佳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這就預示着宋氏家族到了這一支就有斷絕的危險,其實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只不過是沒人點破而已……
沒辦法,不能看着自己的公公婆婆成天唉聲嘆氣,也不能讓宋氏家族斷了根,在多方的壓力下二兒媳覃氏不得不領着女兒回了孃家,這讓宋氏家族鬆了口氣,二兒子宋繼安終於把新媳婦娶回了家,雖然有些對不起先前的媳婦,但爲了家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宋家氣數已盡,災難再次降臨,二兒媳再生孩子的時候難產,這個可憐的女人只看了女兒一眼便撒手人寰了。這樣的打擊是致命的,放在誰身上也受不了,作爲一家之主的宋墨翰欲哭無淚,仰天長嘆老天的不公,在吐了一口鮮血之後倒在了地上,儘管後來無甚大礙,但宋墨翰總覺得活的了無生趣。
直到十四年前宋天龍的降生纔給絕望的宋世家族帶來了希望,也帶來了無限生機,小龍不但是宋氏家族的寶貝,也是奶奶的命根子,
夜越深,風越大,霧濛濛的天空看不見一顆星星,這就是要下雨的前兆,出來進去的人不但帶來壞消息,也把風帶進了家門,帶着旋的狂風把門拍得啪啪作響,更加重了衆人的危機感。
三女兒宋曉繡挺着大肚子進來,小聲道;“媽媽,我爸他不在市委也沒再軍區,不過您放心,我王叔和大姐夫又去找了,王叔叔讓我告訴您,讓您不用着急,他很快就會把小龍領回來的,您放心吧!看着三女兒和她丈夫疲憊的樣子,丁蓮花還能說什麼,她只能等。”
隨着時間推移,家裡人更加焦慮不安,宋天龍的大姐二姐想起弟弟一定在遭罪,禁不住又落下淚來,但她們錯在不該把孩子也領來,大姐如今兩個孩子,大的五歲小的一歲多一點,二姐也是一個男孩子,如今兩個人正摟着兒子哭泣,姐弟情深無可厚非,但她們舉動卻犯了大忌諱,她們這是給一個人添堵,不但添堵而且是在找死。
姐妹兩的樣子雖然可憐,卻惹怒了她們最害怕的人,這情景落在奶奶眼裡卻犯了她的大忌,這讓剛平靜下來的奶奶是氣不打一出來,龍頭柺杖指着姐倆狠狠罵道;“哭!哭什麼哭!哭喪呢?你弟弟還沒死呢?怎麼地,摟着兒子哭舒服是不是?知道不?您們連哭帶嚎能摟着兒子,可小龍呢……你們說!他哭摟誰去?說不定小龍現在正摟着手銬哭呢,還哭?再哭你們給我滾回去!咳咳!氣死我了……說着手裡的柺杖往地上使勁的頓了頓。”
丁蓮花見勢忙上前又拍又捶,連說帶哄,這才道;“媽,您老人家別生氣了,她們姐妹幾個也忙活了半天了,還不是擔心弟弟小龍嘛!……好話說了半天才幫助老太太捋順了氣。”
“奶奶!你也太偏心了,我們也是您的親孫女,四姐五姐和我好幾天沒回家也沒見您老人家問一聲?您孫子這才幾個小時沒回家您就受不了了,小龍是您的寶貝孫子,是您的心肝眼珠子,您怕他受苦,怕他挨欺負,冬怕凍着,夏怕曬着,怕風吹,怕雨淋,也行,我們做姐姐的沒意見,現在小龍出了事,我們比誰都着急,如今我們姐幾個累死累活的找弟弟到現在連飯都沒吃一口,您連問都不問一聲,不問也行,可小龍出一點點事情都賴到我們頭上,不是打,就是罵,您……您……還讓您這幾個孫女活不活了?我不服,不服!一百個不服,嗚嗚嗚……嗚……”
六丫頭宋曉芸終於爆發,她感到十分的委屈,自己和姐姐們忙活了大半夜得到的卻是無情的呵斥,十七歲的姑娘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一身草綠色軍裝,頭戴軍帽,腰間扎一條皮帶,本來清秀俊美的容顏,變成了帶有殺氣的假小子。她和四姐五姐早已瞧不慣家裡的做派和氣氛,對奶奶的封建思想尤其不滿,女孩子怎麼了?憑什麼我們就要低人一等?
“吆!死丫頭,你還真出息啦?奶奶拿着柺杖指着宋曉芸,狠狠道;終於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了?哼!你還有臉哭,感到委屈了是不是?你偷偷打小龍別也爲我不知道,我只是懶得理你,我喜歡小龍不假,因爲他是我們宋家的根,傳宗接代得靠小龍,靠你們?哼哼……宋家就得斷子絕孫,你問問你大姐的一兒一女姓什麼?你二姐的兒子姓什麼?姓施和姓古,沒有一個姓宋的。
現在你長大了,在外面蹦躂幾天就想在家造反吶,你做夢!說完……又咳了幾聲,奶奶放下柺杖,喘了喘氣,因爲氣的利害,好半晌才把氣喘勻了。不過馬上換了一副慈祥的臉,悠悠的道;六丫頭你呀說的真對,來!你過來,你到我面前好好跟我說說,來呀!你往後躲幹嘛呀?我還能殺了你呀?六丫頭見奶奶這陣勢哪還敢過去,一下子躲到劉姨身後,再也不敢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