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歲那年,下毒毒死了我爹。
我爹是個爛賭鬼。
我出生當天。他待在賭桌上,把我大姐輸給了鄰村的老瘸子。
我大姐當天晚上就被那老瘸子強行帶走了。
當時。我大姐只有十六歲。
在我們那越生越窮越窮越生與世半隔絕地方,女子命賤如蟻。賭場上買賣人口現象很常見。
任憑我大姐哭的撕心裂肺,任憑我娘呼天搶地。也沒哪個鄰居多管閒事。
老瘸子是個虐待狂,不到半年時間他就把我大姐活活折磨死了。
我大姐被帶走的那天晚上。我娘上吊死了。
家裡,一下子就只剩下我和我二姐兩個丫頭。
我二姐去賭桌上找我爹,被我爹嫌晦氣一腳踹的半天直不起身。
村裡講究入土爲安。喊不回來我爹,有鄰居幫忙用草蓆裹了我娘,把我娘埋在了後山。
等我爹終於回來,我娘已經入土爲安兩三天了。
我爹罵我是喪門星,拎起我的腿把我狠狠摔到地上。還不忘記再朝我啐上一口。
我爹那一摔,直接把我摔斷氣了。
二姐摸黑哭着把我抱到後山上,在我孃的墳邊給我挖了個坑。
就在我二姐把我放進坑裡埋到一半的時候,命大的我又活了過來。
二姐把我抱下山,等我爹走了纔敢回家。
我爹後來知道我又活了之後,雖然沒有再次弄死我,但也根本不管我。
比我大八歲的二姐爲了養活我,到處去求有奶水的女人喂喂我。
靠着我二姐的嘴甜勤快,我沒有被餓死。
二姐和我相依爲命的活着,日子過的很苦。
每次我爹回家,是我最恐懼時間。
他動輒就會打罵我和我二姐,我和我二姐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爲了讓我少捱打,只要一看到我爹進門,我二姐就把我藏到牀底下,獨自承受我爹的打罵。
我躲在牀底下瑟瑟發抖的時候,總是會想,如果我爹死了多好。
等我爹走了,我纔敢從牀下出來。
每每看着二姐外露皮膚上那青紫傷痕,我會忍不住哭個不停,二姐總是笑着安慰我說,一點都不疼。
我那時候認爲,最糟糕的生活,也就是要面對我爹的生活。
我沒想到,在我八歲那年秋天,我爹會把我二姐給賣了。
我爹說,他早就想把我二姐賣了,只不過我二姐原來太小沒人買。
二姐帶着我連夜逃出了村子,然而最終還是被我爹捉了回來。
不想被我爹賣掉,二姐用刀子劃花了自己的臉,我爹暴怒,把我二姐活活打死在了我面前。
我哭昏在二姐的屍體面前,我恨死了我爹。
後來的一天,我下毒毒死了我爹。
看着我爹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着滿嘴白沫,我心中驚懼同時,也有解脫的痛快感覺。
等我爹死透,我哆嗦着坐在飯桌上,去吃我爹沒來得及吃完的被我下過毒的飯菜。
活着太累,我不想再活。
然而,我卻沒能死掉。
或許是桌上剩下的有毒飯菜太少,我只是肚子絞着痛了一會兒後,就再沒有多餘感覺。
一次沒死成,小小的我已然沒了再次自殺的勇氣。
腿軟腳軟着繞過我爹的屍體,我出門告訴村裡的人,我爹死了。
沒誰追問我,我爹的死因,村裡很快來了幾個人幫忙處理我爹的後事。
男尊女卑的地方,女人死了會直接下葬,男人死了則要在家停屍七天後纔會下葬。
我爹的屍體被擺在了堂屋裡,有人交代我,我需要爲我爹守靈七天,並把我收拾成披麻戴孝模樣。
當人們散去黑夜來臨,恐懼感覺席捲而來,我躲在牀底下瑟瑟發抖,我淚流滿面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殺了我爹,我怕他死了也不放過我。
第二天,我正呆呆坐在院子裡時候,村長帶陶姑過來了。
陶姑六十多歲穿着整潔的白衣黑褲,腦後梳着長長的辮子。
村長看起來對陶姑很是恭敬,這讓我很是訝然。
看到陶姑朝我走來,我手足無措連忙從地上起來。
陶姑溫柔聲音說,她想借用我爹的屍體爲姑婆屋的人當屍首,問我同不同意。
我沒聽懂陶姑的話,不過也立刻點頭同意下來。
陶姑拍拍我的頭說聲乖,也就和村長一起離開了。
我站在大門口看着陶姑的背影消失後,去找人問陶姑是誰。
人人都嫌披麻戴孝的我太晦氣沒誰搭理我,我不再多問什麼,回家的路上,我對陶姑是滿心的羨慕。
黃昏時候,陶姑又來了。
跟着陶姑一起的,有幾個村民,還有幾個同樣是白衣黑褲腦後梳着長辮子的女子。
陶姑讓村民替我爹穿上古裝新郎服,她帶來的一名女子換上了古裝血紅嫁衣,其餘女子則是在我家堂屋貼上大紅喜字並點燃了兩根紅蠟燭。
陶姑拿出一張紅紙,寫上我爹的生辰八字再寫上古裝嫁衣女子的生辰八字後,口中唸唸有詞把紅紙擱在兩根紅蠟燭中間。
接下來,隨着陶姑一聲吉時到,村民們把我爹的屍體架了起來,和那穿着古裝嫁衣的女子開始拜天地。
死人和活人拜堂成親,怎樣都是件令人驚悚事情。
我站在堂屋門口膽怯不已盯着我爹那一直耷拉着的腦袋,唯恐這一折騰再把我爹給折騰活了。
拜堂結束後,我爹的屍體被脫了新郎服重新擺在了堂屋裡,和我爹拜堂的女子脫了嫁衣披麻戴孝跪在了我爹的屍體旁邊。
寫着生辰八字的紅紙被點燃後,喜字被撕掉,紅燭換成了白燭。
陶姑招呼我過去,讓我跟那披麻戴孝的女子一起守靈。
有伴一起守靈對我來說當然好,我麻溜跪在了那女子身邊。
陶姑帶着其餘人很快離開,我家裡,就剩下我爹的屍體,還有我和那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挺害怕的,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我講話。
從和她的交談中我知道,她叫陳春喜,家是鄰村的。
陶姑是,陶姑今晚上帶來的女子都是。
,指的把頭髮像已婚婦一樣自行盤起,以示終生不嫁獨身終老的女性。
也稱媽姐或姑婆,人們稱呼都是姓氏加姑字。
多羣居在一起,她們居住的地方稱爲姑婆屋,陶姑是她們那姑婆屋的主事人。
都是金蘭姐妹,大家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沒誰敢輕易欺負抱團的。
想成爲要經過自梳儀式,我也可以讓陶姑給我自梳。
在得知我也能成爲,我滿心激動。
陳春喜讓我稍安勿躁,說等我爹下葬後,她會帶我回姑婆屋,再問我,我爹是怎麼死的。
陳春喜的問題讓我的激動心情瞬間蕩然無存,我瞟一眼我爹的屍體,支支吾吾說我也不清楚。
我已經找到了生路,我不想讓誰知道我殺人了,免得陶姑會不收我做。
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有一種生叫做半死半生,還有一種生叫生不如死。
等到我爹在家停屍七天終於下葬後,我收拾好幾件補丁衣服也就準備和陳春喜一起回去姑婆屋。
陳春喜的家人這個時候找來了,想讓她在家住上一個晚上後再回姑婆屋。
陳春喜想讓我跟着一起,她家人並不同意,說我一家人除了我之外都死絕了,我太喪氣了點。
陳春喜拗不過她家人,遲疑着還是獨自跟着她家人離開,臨走時候叮囑我別亂跑,向我保證她會在第二天過來接我。
我迫切想要逃離我的家,我想要立刻去姑婆屋,不過看到陳春喜那爲難模樣,我遲疑着還是點頭說好。
在陳春喜離開後,我坐在大門口直到天黑纔回屋。
我不知道姑婆屋在哪裡,我唯一的一次離開村的經歷,還是我二姐帶我逃跑的那次。
我只能等陳春喜回來接我。
家裡空蕩的瘮人,回到屋裡我直接躲到了牀底下,不敢大聲呼吸。
堂屋裡有動靜突兀傳來,驚的我毛骨悚然瞬間屏住了呼吸緊閉了雙眼,在聽到隨即傳來的一聲貓叫後,我才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
我這一睜眼不打緊,黑暗中,我竟是看到了我爹的臉。
我爹的腦袋倒立着,雙眼直勾勾盯着我。
我顫抖着使勁往後縮,我爹沒有動靜,就那麼直勾勾眼神盯着我。
等我退無可退,我爹的腦袋從我視線中突兀消失。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爹沒有再次出現,四周死寂一片。
在這樣壞境下,我顫抖的更是厲害,目光時時關注牀底外側。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我的夜視能力居然那麼好,我的雙眼竟是能清晰看見黑暗中的任何。
良久後,我的眼神餘光不經意間看到,我爹不知道何時也已經到了牀底,他穿着古裝新郎服就待在我的右側。
我情緒崩盤,尖叫一聲快速從牀底爬出去,再衝進院子衝向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從外面推開,陳春喜雙眼呆滯面無表情赤腳走了進來,她的身上,竟是又穿上了那身血紅嫁衣。
我猛然停下動作轉頭去看,我看到,我爹正腳尖垂直地面懸空着朝我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