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年笑着,扒下她的手說:“你有空跟顧牧擎好好談談吧,有些話他當着我說不出,對你還是說得出的。你有空,也可以幫我問問之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她一點也不在意之前是怎麼回事了。
她只是藉口。
“我先走了。米伯父,米伯母,我先走了!下次見!”
“哎年年,留下吃飯啊,年年……”
……
外面風雪交加。
上午明明停了的雪,經過一陣陰天,下午又怒號着下了起來。
顧時年一路走得很慢,從米桑家巷子裡走出去的時候已經整個鞋子都沾滿了雪花,她擡眸看了一眼這場大雪,都看不清那些雪花的源頭在哪兒,她伸出手,脫了手套,伸得很高去觸碰那些雪。
它們就像她一樣,不知道從哪裡來,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只等落地,融化成水,化爲泥土,然後再也不復存在。
這就是她顧時年的一生吧。
她是不是該脫離開所有人?最好脫離開這座城市,這樣,任何人都不必因爲她再受任何的牽連了?
願她不要將厄運帶給自己在乎的人;
願善良的靈魂永遠安息。
顧時年仰起頭,讓冰涼的雪花落在她臉上。
熱熱的眼淚和雪花交融在一起,一陣冰一陣暖的好舒服。
遠處——
一輛已經積了一層薄雪的車靜默地停在那裡,明顯已經等待很久了,等待着,只爲了看她從這裡經過。
她小臉蒼白中透着一絲落寞,眼神卻清透如以前一樣,她哭了,但又一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抹去眼淚,繼續踩着雪往前,一個人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慕修辭在車裡,手緊緊攥着方向盤,看得心如刀割。
讓她離開,是他決定的。
因爲哪怕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周圍保護着她,也比強留她在自己身邊,看她痛苦發瘋得好。
可不知道爲什麼。
慕修辭總覺得她離開了自己也生活得不好,總覺得,自己想要上前去抱抱她,想爲她做點什麼,可他卻又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也或許,痛苦的不是顧時年。
而是他自己覺得太痛苦了,快要無法承受了而已。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將方向盤都快要攥碎,他額上青筋暴起,俯身枕在自己的手上,久久都劇顫着,無法起來。
“慕少。”
“……
怎麼?”
慕修辭聽見耳機裡的聲音才清醒過來,深邃冷冽的眸子恢復清明,強嚥下喉嚨口的那股酸澀,問道。
“顧小姐跑去上了公交車,但不是回米小姐出租屋的方向。”
“那她是要去哪兒?”
“不清楚。”
……
顧時年從米桑家出來突然想到的這件事。
現在她已經從麓園脫離了,但是有一個還沒有。
林苡薇。
她的媽媽林苡薇。
她走了之後慕修辭打算怎麼安置她呢?林苡薇現在是不是沒人照顧了?她得把她接出來,跟她一起住!
其實仔細算算五千的稅後工資,顧她自己,夠生活的很好的了;但是如果加一個林苡薇,再加上她上班的時候,請人照顧她的費用,根本不夠。
可顧時年來不及多想,一想到剛剛在米家米媽媽的樣子,她就萬分擔心林苡薇,馬上就坐車趕了過去!
面前的這家診所,是祁司巖的。
整座城市最大的私人療養院。
當初顧時年進去這裡,根本沒人阻攔,因爲她是一直跟在慕修辭身邊。
而現在——
顧時年走到前臺的位置,小心道:“你好。我叫顧時年。我是你們這裡一個叫林苡薇病人的家屬,我要看她。”
前臺女孩兒擡眸看她一眼,問:“林苡薇?”
“嗯。”
“家屬?”
“是的。”
女孩兒看她的眸光很詭異,拿過病歷本和出勤記錄看了一下,又瞥她一眼說:“你等等,她好像跟護工出去了,我打電話問一下。”
“好。”
明明是打電話給護工,顧時年在原地等待的時候,卻模糊聽到她捂着話筒極力壓低聲音的話——
“……她現在來了……祁老闆不在,我可怎麼辦……”
女孩兒不知道聽對方說了什麼,舒展緊蹙的眉心,笑着道:“顧小姐啊,護工說林阿姨走得挺遠的,戶外活動嘛,不過你看下雪了,肯定一會就回來了,你坐這裡等等好不好?”
顧時年掐了掐自己的手套,說:“她病房是哪個?我去裡面等。”
“病房有細菌,來來來,你來我們貴賓室好不好?我帶你去。”
被熱情的女孩兒帶去貴賓室,顧時年愈發覺得不對勁,看了一眼這裡的設備,她道:“我問你一下,之前我媽媽住進來的時候是靠你們祁醫生的關係,我沒有問過費用,那一般人要住在這裡繼續療養的話,要多少錢?”
——兩個月來林苡薇都沒聽說過有任何發病的現象,顧時年覺得這裡照顧得相當好。
她問問價格,看自己能不能負擔起。
女孩兒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眨眨眼睛道:“一般人自己住的話,一兩萬吧!”
一兩萬?
顧時年被嚇呆了,攥緊了手套問:“這麼貴?一般的月子中心,住一個月都不要那麼多錢的。”
女孩兒笑着說:“得了精神疾病的人又比坐月子的好伺候多少呢?坐月子的女人至少懂得自己對自己好,得了精神病的會隨時砍人,能一樣嗎?再說你媽媽之前犯病那麼厲害,到了這兒一次也沒犯過,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兩萬。
真的太貴了。
顧時年愧疚地低下頭去,小手攪成一團,她現在沒辦法負擔啊。
如果林苡薇跟着她,出事了怎麼辦?
可是不行。
如果林苡薇繼續住在這裡,就耗費的是慕修辭的錢,而她,不想欠慕修辭任何東西。
一想到這裡,顧時年小臉就冰冷如霜,下定了決心,輕聲道:“麻煩你讓她們快一點,我明天入職,今天就要接我媽媽回家,我很急。”
女孩兒嚇得臉色都白了,眉心跳了跳,笑着說:“好,好啊。一會兒的。”
她陪了一會趕緊出去了。
過了一會,外面終於傳來腳步聲。
回來了嗎?
顧時年猛地站起身,上去要迎林苡薇,卻見走進來的是一個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白襯衫西褲,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眉目清朗,平日裡那嬉笑的模樣褪去,他也是相當優秀的男人一個。
祁司巖走進來,正撞上了顧時年。
女孩兒冷汗涔涔地拿過病歷給祁司巖,道:“那我先走了,祁總。”
祁司巖深深凝視了顧時年一點,然後點了點頭。
顧時年僵硬了一會,半晌後開口道:“你好。”
祁司巖胸口一悶,然後努力擠出笑容來,道:“年年,你好。”
“我媽媽呢?剛剛那個女孩子說,她就快回來了,這段時間很麻煩你,今天我就要接她回去了。”
祁司巖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說這樣的話,合上病歷本,坐了一個“請坐”的姿勢讓她坐在旁邊,自己提了一下西褲也貴賓室的沙發上坐下來了。
顧時年臉色不好,但想了想,還是極有耐心地坐下來跟他談了。
祁司巖翻開病歷本看了看,找出一項來,然後遞給她,讓她看那一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