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女來找趙淑,還得從德妃出了鳳棲宮開始說起。
德妃從皇后的鳳棲宮出來,便尋思着,皇后是要拿她當槍使,但她現在和皇后是合作關係,且還處於劣勢,不能不拿出本事來,讓皇后不敢隨意算計她,於是便想着找個槍手。
路上尋思了許久,靈機一動就想起了寧妃,便拐去了寧妃的住處。
宮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女人們,心裡就算恨死,也要裝出一副親姐妹的模樣,見到寧妃,她便滿臉堆着笑道:“還是妹妹這兒涼快,最最合適夏天過,不像我那,皇上嫌熱,自打入夏以來就再未踏足過。”
寧妃心中冷笑,同時也升起一股悲涼,德妃得不到寵愛,她又何嘗不是?“姐姐快嚐嚐妹妹新制出來的冰茶,是經過發酵了的,喝起來爽甜可口。”
“還是妹妹手巧,姐姐愚笨,就只會讓宮人們做了酸梅湯。”
說話間已分賓主坐下,寧妃知道德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先說話,只等德妃開口。
喝了口茶,德妃便道:“姐姐聽了個傳聞,不知妹妹感不感興趣。”
寧妃心道,我不感興趣你便不說?
“姐姐請說?”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
德妃含笑,壓低聲音道:“姐姐聽聞四皇子是未央宮那位的兒子……”
她話還未說完,寧妃便拍案而起,“德妃,你胡說什麼?莫要以爲本宮就是好欺負的!”
德妃不生氣,也不害怕,臉色如常,“妹妹激動什麼,左右不過是個傳言,你着什麼急,聽說太子要做監軍去掙軍功,我可聽說皇上是提議四皇子去的,但去的卻是太子,妹妹就沒什麼可想的嗎?”
“無非就是太子尚無軍功,其他皇子不合適先掙這頭一份罷了。”她怒氣很重,咬着牙回話。
“可是姐姐聽說提議太子做監軍的是楊大人,老大人可是與太子等人勢同水火,今兒卻向着太子說話,妹妹不覺得不合理嗎?”德妃不緊不慢的說。
寧妃皺眉,此事她也聽說了,但這和他兒子是懿德兒子有什麼關係?
“妹妹還不明白?有人看上了四皇子,想將來做太后,你這個生母該讓位了。”德妃咬重‘讓位’二字,又特意在‘生母’二字上將音調拉長。
寧妃渾身一震,趙弼真的是她的兒子,將來他登基,理所應當她是太后,怎麼可能會有人出來和她搶兒子?但當初確實和郝書眉一起騙皇上說趙弼是懿德的兒子,左右皇上礙着太后,也不會將此事公佈於天下,現在難道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德妃見她不信,又道:“妹妹難道沒得到消息?”
“什麼消息?”寧妃現在心有些亂,不過還算鎮定。
“天牢裡關着個和四殿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妹妹難道就沒想過這個人爲什麼會出現在天牢裡?他出現在天牢裡後,可有人找你想法子去處理?”
寧妃自然是想處理,但若貿然去找人幫忙,被人算計,證明了事情是她兒子乾的,豈不得不償失?左右皇上也一定會處死兩人的,她何必多此一舉?皇上以爲趙弼是懿德的兒子,對他就會寬容許多。
“那是假的,與弼兒一點關係沒有,我爲何要去處理?”她生硬的道。
假趙弼的事,並沒有公開,有途徑的知道,沒途徑的人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一茬,當日見到的大臣們也都不敢隨便說什麼,大家都是混廟堂的,懂規矩,上頭的領頭羊都什麼沒說,他們自然選擇閉嘴,就算想通過這事謀求官位,也頂不住領頭羊家族的報復。
“是假的,姐姐也信四殿下受人誣陷,但妹妹,沒人搭把手,你覺得此事還能不是老四來背嗎?若來日讓人假扮皇上……”她裝作大驚的捂住嘴巴,“看我,亂說什麼,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有人如此大膽。”
“妹妹多謝姐姐提醒。”寧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款款福身行禮,對德妃道:“姐姐今日來,不只是爲了特意與妹妹說此事吧。”
“妹妹果然冰雪聰明,與聰明人打交道,愉快。”德妃已將茶抿完,淺笑,“如今在宮中,唯有你我地位尷尬,我呢,是長子的生母,但太子不是長子,但凡太子有個風吹草動,別人就會懷疑是本宮乾的,姐姐這心裡苦。”
說到地位尷尬,寧妃覺得自己比她更尷尬,別人以爲趙弼是懿德的兒子,偏偏她還不能說不是,若別人當真要將她兒子要過去,她能不給?
難道她們真想讓自己死?郝書眉倒不會想做太后,懿德……哼。
越想,她越發覺得德妃的言外之意很對,不等她再說話,德妃又說了,“妹妹呀,姐姐看你也是個苦命人,在這後宮裡蠅營狗苟這麼多年,爲的是什麼?還不是將來兒子做皇帝,自己成爲太后嗎?若無意外,太子會順利登基,皇后成太后,若有意外,無非就是我死了,未央宮那位上位,有你什麼事?或者我活了做太后了,不過,妹妹放心,若姐姐做了太后,一定給你和善終。”
寧妃心中悲涼,合着太后就沒有自己的份?怎麼可以?她不允許!
她強壓着心中的慌亂和憤怒,坐下來,端茶杯喝了口茶,“姐姐是想合作吧?”
“自然,就看妹妹有沒有這個信心了。”
“這後宮之中,要屬皇后和未央宮那位最有話語權,一個背靠太后,一個背靠皇后,算來算去,唯有你我勢單力薄。”寧妃倒是看得清,一語點中話題的要害。
德妃不反駁,表示對她分析的贊同,“沒錯,但若那位死了,皇上並不知老四不是她的兒子,就變成你的身後站着皇上,乃有一戰之力。”
“那麼姐姐呢,是不是要和皇后聯手?”她此時已經懷疑德妃與皇后聯手,故意來讓她去當炮灰。
德妃自然不蠢,臉上滿是真誠的道:“自然不會,老四不是不是那位的兒子嗎?”
寧妃思量了許久,德妃的話沒錯,趙弼畢竟不真是懿德的兒子,騙來的靠山,終究不可靠,所以德妃沒必要怕,只是想到此處她發現,德妃怎麼知道她兒子不是懿德兒子的?
看來,德妃也頗有些本事,不可小覷。
合作,也無妨。
“好。”
就此,郝書眉與皇后達成協議,皇后又和德妃達成協議,德妃再和寧妃成了合作關係,大家都會找槍,就看誰本事過硬了。
德妃目的達到,兩人又密談了一會,德妃這才離去,她一走,寧妃便緊皺眉梢,沒有了未央宮那位做靠山,要如何才能找另外一個更大的靠山?
她想了許多人都搖頭,最後想到趙淑,趙淑靠山強大,太后唯一嫡親孫女,永王府唯一的孩子,同時與霍家、彭家、謝家等關係都比較親密,公主都沒她認識的朝臣多。
這麼一想,若能將趙淑拉到她的陣營,就算沒了懿德和郝書眉,她也不怕!雖然趙淑與太子關係好,但大家都是堂兄妹,關係嘛,多交流交流,就好了。
打定主意,她立刻修書一封去了顧家。
有了如此一出,趙淑纔在臨出門前,見到了顧家女顧珊。
顧珊是顧重宣的親妹妹,嫡嫡親的那種,是個溫柔,但極爲冷漠的人,當初趙淑嫁入顧家時她不久也出閣了,趙淑記得顧重宣母親生病,她一回來就對她劈頭蓋臉一頓罵,說她沒做好媳婦的本分。
那時,她傻,還向她道歉和保證,道歉是覺得自己沒照顧好婆婆,保證是保證以後絕對好好照顧,如今想來,當初真是做事說話不帶腦子。
生老病死,是人必經之路,顧重宣母親生病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丫鬟婆子,難道她老死了,還要自己賠命不成?
呼了口氣,趙淑收拾了心中翻涌的情緒,道:“讓她走吧,就說我睡下了,以後來不要再開門。”
“是。”綠蘿看得出趙淑很不喜顧家姑娘,她轉身便要去趕人,但趙淑又叫上她了,“等等。”
“請郡主吩咐。”綠蘿忙轉回,猜着郡主一定要讓顧家姑娘出出醜。
至於猜測趙淑是不是要改變主意,不好意思,以她對自家郡主的瞭解,郡主不是那種人,討厭一個人,極少改變。
果然,趙淑道:“剛纔懿德聞的煙,給她也聞聞,讓她以後談起永王府就色變。”現在她是抽不出空來對付顧重宣和林秀雪等人,這些小蝦米還沒資格讓她現在動手。
等她輔佐太子做了皇帝,削了藩,革新了法度,這天下還有誰能和她針鋒?到時候想怎麼虐他們,就怎麼虐他們。
不過,在她做大事的時候,也不能讓他們來搗亂。
綠蘿興奮的去了,她就知道,郡主對討厭的人一向不會心慈手軟,這次她要讓顧家姑娘半個月下不了牀!
雖年長了,不似小孩了,但綠蘿依舊是極爲活潑,蹦蹦跳跳的就去了前廳,有人已給顧珊上了茶,她正在慢慢的品,眼眸也沒有四處打量,看着很規矩。
綠蘿可不是那種看你規矩就手軟的,郡主討厭的人,她也討厭,對討厭的人,絕對不能手軟!
於是,示意了一下下邊的狗腿子們,二等丫頭們很懂她的意思,於是點了一把香到處薰,“妖魔鬼怪快離開……”嘴裡念念叨叨的,不多會,整個前廳都充斥着煙味。
再不多會,顧珊便被嗆得眼淚都來了,隨着眼前出現許多鬼影,白衣長髮長舌頭,嘴角還殘留着血痕,可怖之極,她驚恐的大叫起來,茶杯被打翻,桌椅哐啷哐啷的被她撞到了一片。
她身後站着的丫鬟也是,猶如瘋了般在廳裡撲騰,綠蘿看兩人撞桌椅撞得差不多了,便示意人將她們拉出來,“二位怕是顛了,快送出府去吧。”
懿德在永王府遇見了鬼,顧珊也遇見了鬼,趙淑主動將這事宣揚了出去,一個時辰不到,太后就親自來了,還跟着楊仲的妻子楊張氏,和楊夢嫺,極其高調,極其張揚的將趙淑送出了城,對外宣傳是靜養。
天黑的時候,趙淑人已到城外二十里地的一個小村莊,懿德過了藥效,醒來得知趙淑走了,頓時火冒三丈,但卻無計可施,她竟然查不到趙淑走了哪條路,明明極其張揚的走,出了城後,人便憑空消失了般。
偏偏此時,有人來報,寧妃給她送東西來了,闔宮上下,誰都沒有送,唯獨寧妃送了,至於闔宮上下爲何沒送,自然明白的人都知道,懿德想讓明德帝遷怒皇后,而皇后卻是當真不想人去巴結懿德。
明德帝得知她無事,看着她睡下後去處理朝政,此時醒來,明德帝並不在身邊,聽了宮女的稟報,她想了想,道:“送了什麼東西,拿給我看看。”
她入宮時是孤身一人,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是明德帝給她配的,自然她也有本事將自己的人選入未央宮,此時來稟報的便是她早年安插在宮裡的眼線。
宮女蝶兒將東西拿來,打開呈給她,東西並不是很特別,但卻貴重,是個和田玉鐲,“你看看可有什麼問題。”
玉鐲雖貴,但懿德還不看在眼裡,作爲她的心腹,蝶兒自然是懂得極多,不然也不會被留在身邊,她取出一張銀絲帕在鐲子上一抹,過了片刻,銀絲帕並無問題,她又用鼻子聞了聞,還是沒什麼問題。
闔宮上下都未給懿德送東西,唯有寧妃送,蝶兒很懷疑,檢查了二次都沒放過,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裡面裝的是能解毒的藥水,往鐲子上滴了一點點,突然,鐲子便起了泡沫,“微威?”她驚呼。
懿德面如寒霜,“找死!”
蝶兒也一臉的冷意,“主子,要不要將人處理了?”她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懿德冷笑,“殺她,我怕髒了自己的手,哼,以爲我要靠她兒子?自身都難保,還敢對我出手,簡直愚蠢,與這種人爲伍,早晚會拖累我。”
“那咱們怎麼做?”蝶兒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寧妃。
“她兒子不是與郝書眉有染嗎?”懿德很期待明德帝知道自己兒子與自己女人苟合的反應,那一定很精彩。
只是,懿德自以爲聰明,卻不知,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趙淑收到皇后送去的信,蹲在草堆幫,笑得花枝招展東倒西歪,她就知道郝書眉和寧妃不是那種團結之至的人,郝書眉與趙弼有染,她想做趙弼的皇后,寧妃能讓她做?
這一場,女人的鬥爭,比朝堂上,還要委婉洶涌,趙淑表示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