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兩輪帶篷馬車不緊不慢的駛過東門大街的街,走得慢,加之街上人來人往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並不顯眼,將駛到楊家人跪在的地方,便發現人越發的少,不遠處還看到楊家家奴在維持秩序。
趙淑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執海在前面趕車,趙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讓車伕做就行了,怎能讓海老親自做。”
執海回頭,一雙厲鬼般的眼讓她倒吸了口涼氣,並不是怕,只是覺着有些瘮人,執海見趙淑極爲鎮定的臉,扭頭回去,道:“娘娘讓老奴看護好郡主。”說罷便沒了音兒。
這時前方走來幾個楊家家奴將馬車攔住,“不知是哪個府上的,還請走北街。”
趙淑聽了輕笑,馬車上分明有標誌,不過她並不去計較這些,很理解配合的吩咐道:“走北街吧。”
幾乎剛調轉馬頭,那三名被小朱子等人修理得只剩半條命的楊家家奴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臉上鼻青臉腫沒一塊好肉。
家奴湊到楊二公子身邊,添油加醋的將趙淑是如何如何橫行霸道,如何如何乖張跋扈,如何如何不把他楊二公子放在眼裡,說了一通,那楊二公子淡淡看了家奴一眼,視線落在趙淑的馬車上,若有所思。
“公子……”那家奴忐忑的看着自家公子,公子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若是以往見自己的人受欺負,定是不忍的。
楊二公子瞥了他一眼,“還不下去?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
“公……”那‘楊爺’還想說,卻接觸到楊二公子的厲眼,到嘴邊的話便嚥了回去,慢慢退了出來,目光怨毒的看着趙淑的馬車。
楊二公子看着自己的長隨,暗自搖頭,看來此人留不得了,平日裡自己寬容些,竟養了條毒蛇。
兩人的互動趙淑看在眼裡,微微詫異,沒想到楊家二公子卻是個好性子的人,這時喜鵲過來,在車前輕聲道:“郡主,人都來了。”
趙淑想了想,楊家二公子既沒爲了爭口氣而與自己過不去,自己便沒必要再多樹敵,至少目前自己還是少惹楊家的人爲好。
王楊一黨,去了王家,楊家的威脅其實並不算大了,不過若是惹急了,楊家的怒火永王府還是承受不住的,而且這一次楊家並未與王沐軒一道派人到府上作亂,至於是不是自己找不着證據便不得而知了。
“以太子的名義再給他們些銀子吧,楊家的人在此處跪着這般長時間,皇伯父都未讓他們進宮,也不放楊大公子,若我在胡鬧,他們定要說皇伯父苛待讀書人了
。”
喜鵲低着頭,聽了眼珠一動,郡主果然與傳言極爲不符,方纔讓她花錢將京城內的乞丐都請到東門,將楊家的人打一頓,沒想到她把人都找來了,卻又改變了主意,且改得對。
她道了聲是便退下了,將懷裡的五百兩銀子換成碎銀子,行至暗巷中,對着幾十個眼巴巴望着她的乞丐道:“太子殿下仁慈,這些銀錢你們拿去分了吧,置幾畝良田好好過日子,莫要在此處乞討了。”
乞丐們一聽太子殿下四個字,急忙噗通跪下,方纔喜鵲去找他們,只說到東門來便有錢財領,沒想到還真有,而且還是太子殿下的賞賜。
這些乞丐多是家中突遭厄難,亦或是天災,才淪落到街頭乞討,若能有片瓦遮身,誰人願意出來乞討?哪怕窮一些,苦一些,也比在街上挨餓受凍來得強太多。
喜鵲說完將銀子一塊塊分下去,每人都有十兩,十兩銀子不但能置幾畝水田,還能蓋一間茅草屋了,得了錢,幾十個乞丐感激涕零,噗通噗通的磕頭感念太子大恩。
喜鵲默默將銀子發完,而後片語不說便離開了,迴路上她想到趙淑近日來的種種,喃喃的道:“郡主和姑娘好像。”
她承認,趙淑很會收買人心,行至巷尾,聽到身後乞丐邊磕頭邊說:“太子殿下真是心善,我們能有這樣的太子殿下,是我們的福氣,希望太子殿下能儘快好起來。”
不知爲何,喜鵲聽了這市井之言,分明不是什麼激昂陳詞,卻有一瞬間的哽咽,眼眶潤了潤,當初偶然聽到公子與姑娘說爲王者爲帝者,求的不過是一句‘好’罷了。
等來喜鵲,趙淑道了句:“打道回府。”
馬車上,初春切了杯毛尖遞給趙淑,“郡主。”
趙淑接過茶,抿了口,她並不是很懂茶,或者說琴棋書畫詩酒茶,她都不是很懂,不過也是花了苦功夫學的。
“如何,可開心了?”喝完笑着問初春。
初春想要跪下給趙淑行禮,卻被她制住了,“我說過,不會讓人欺辱你們的,因爲你們是我趙淑的人。”
“奴婢替姐妹們多謝郡主,謝郡主不罰之恩,謝郡主維護之恩,奴婢們日後定好生當差,斷不會讓賊人擾了郡主
。”她低着頭,哽咽的說,她是孤兒,從小便無人維護過她,第一次被維護,她感動得想嚎啕大哭。
趙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回頭我多看幾本醫書,看看能不能配貼藥給你,女孩子終究還是完美無瑕的好,然後再給你找個好婆家,我們初春心靈手巧的,定要好好找一個。”
初春聽了趙淑的話,羞紅了臉,嬌羞的道:“郡主,您取笑奴婢,奴婢纔不要婆家,奴婢要一輩子伺候在郡主身邊。”
“如今是這麼說,就怕過幾年留來留去留成仇。”趙淑說完自己便哈哈大笑起來,笑完見喜鵲不贊同的看着她,這纔想起大家閨秀要笑不露齒,便斂了笑容,問:“可是到家了?”
“快到了。”外面執海回到,獨自在外趕車的執海醜陋的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郡主與王妃真是很像。
初春嬌羞了一路,趙淑便樂了一路,回到王府,門房見着趙淑忙過來行禮,並道:“郡主,孫六姑娘來了。”
“好,知道了。”孫六的到來她並不覺詫異,她們之間還有個賭約還未分出勝負,而且上次孫六欠她個道歉,如今禮部正鑼鼓喧天的忙得腳不沾地,想必早已知曉她要去觀州的事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瓊華院,便見孫六正與霍丹蘭說着話,趙淑一出現,她便跳起來,“阿君,你沒生我氣吧?對不起,上次的事,是我太沖動了,本來我早就要過來向你道歉的,可是我我出不來,這次好不容易太后下旨讓我給你當伴讀,我纔有機會過來的。”
趙淑忙打住她,“你說什麼?伴讀?”
“是啊,太后已經下旨讓我給你當伴讀了,過幾****也和你一起去觀州,我聽說觀州有好多好玩兒的地方,到時候你可要帶我出去玩兒。”孫六喋喋不休的說着,趙淑想問,說好的高冷呢?
霍丹蘭搖頭失笑,太后這次的主意怕是打錯了,指望孫六把阿君帶成淑女,還不如指望阿君把孫六帶得正常些。
“皇祖母下旨讓你給我當伴讀?”趙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世她是沒有伴讀的,世家女都看不上她,自然是無人願給她做伴讀。
不說她,宮裡的公主們都鮮少有身份不錯的伴讀,像孫六這樣的,蓋大庸也就頭一個罷。
孫六笑着湊到她跟前,“怎樣,我堂堂孫六給你做伴讀,是不是很有面子?”
趙淑:……
見趙淑不說話,她以爲趙淑還生氣,忙拉着趙淑的手,語氣有些乞求的道:“看在我這麼積極的給你做伴讀的份上,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你知道的,我這人說話比較衝動,要不我把從王家那麼得來的銀子給你分一半怎樣?”
趙淑:……正視她,認真的道:“我不生氣,我只是覺得奇怪,皇祖母爲何要讓你給我做伴讀,你祖父和爹孃同意?”
“我祖父不同意,不過我爹孃同意了,我告訴你個秘密
。”她將趙淑拉到一旁,避開霍丹蘭,神神秘秘的,“我聽說我祖父想讓招霍姑姑的弟弟,也就是那個佞臣霍白川給我小姑做夫婿,你可要看好緊了呀,別被人搶了去。”
趙淑戳了她一下,“你說什麼呢,我纔多大,你祖父不是說霍先生是佞臣嗎,爲什麼要招他爲婿?”
“不知道,不過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要小心便是了,剛纔我見了一眼,霍先生果然長得跟外邊傳言的那般好看,配你勉強可以。”孫六大有滔滔不絕之勢,趙淑急忙打住她。
然孫六豈是那種輕易讓人打住的人,她繼續滔滔不絕,“像我祖父這種,極爲看不慣霍先生的人都想招他爲婿,更別說一開始便極爲欣賞他的人了,你不會不知道霍先生現在有多搶手吧?他現在可是整個京城貴女的爭奪對象,我祖父大約是拗不過小姑,所以勉強答應,你近水樓臺先得月,趕快與霍先生把終身訂了,免得夜長夢多。”
趙淑:……“霍先生那麼好,要不我給你牽牽線,你跟他把終身訂了,免得夜長夢多。”世家貴女的教養呢?
孫六一副你怎麼那麼榆木腦袋般的眼神,“我孫雲是誰,我娘說想要迎娶我的人,從觀州排隊排到京城,作爲姐妹,我不和你搶。”
“是不和我搶,還是不和我搶霍先生?”趙淑挑眉,揶揄道。
孫六騰的一下,臉便紅了,甩開趙淑的手。“不和你說了,我和霍姑姑說去。”
趙淑忙拉住她,她還真怕孫六去與霍丹蘭亂說,“好了,皇祖母給你的懿旨可有說什麼時候去觀州?”
至今她都沒見過太后,宮裡也沒人來宣召,除了有女醫到府上給她檢查膝蓋之外,便再無更多了,故此,她根本不知何時去觀州。
孫六搖搖頭,“沒說,只是說讓我給你做伴讀,跟你去觀州,便沒了,哦,還誇我嫺靜知禮,說我娘教女有方。”提到她娘,孫六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不過並未多說,想來是顧忌趙淑,說了一句便急忙收了嘴,“我上次擠掉了王家好多店鋪,除去要還給我孃的本錢,淨賺三十萬兩,我決定分給你十五萬兩,畢竟沒你,我不可能成功,這一次你贏了。”
說到王家的事,她心中對趙淑是佩服的,不過一個下午,兩個女人,一個孩子,便把王寬祁夫婦送進了天牢,以前那些說君郡主蠢的人,說話時到底帶沒帶腦子?
趙淑嚇了一跳,輸贏她倒是並不看重,只是十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她雖然挺窮,但也不打算要孫六的錢,忙搖頭,“你自己留着吧,若想要補償我,待我也開鋪子時,你給我做做宣傳。”
“真不要?”孫六有些失落,她也沒什麼可以給趙淑的,這三十萬兩是她自己掙來的,分給趙淑一半,已然是最大的道歉誠意了。
趙淑搖頭,“不要,真的只要以後你給我宣傳宣傳我的鋪子便好
。”
孫六沒有失落多久,很快便展顏一笑,“不如,我入股如何?”
“好啊。”趙淑原也想找人一起,不然她一個人,怕是頂不住各方來的壓力,商場如戰場,她其實並不會。
得到趙淑首肯,孫六也不說要分錢她銀子的事了,開始嘮嘮叨叨說什麼近水樓臺先得月、先下手爲強……
趙淑權當沒聽到。
幸好她傍晚便回去了,不然趙淑還真怕她亂說什麼,傍晚,霍丹蘭並未在瓊華院擺飯,而是在仙台院擺飯,霍白川也在,見到趙淑,霍白川說了句:“小小年紀,就如此無恥。”
趙淑瞪他,“霍先生可是在我說?”
“是啊,說你,怎樣?和小衛子狼狽爲奸,你還有理?小小年紀不學好,你要打人做什麼不直接上門,拐彎抹角的,浪費時間。”
趙淑:……
不等她反駁,霍白川又說了,“給你準備了臺大戲,想不想看?保證精彩?”
霍丹蘭讓丫鬟佈菜,親自給趙淑盛了碗湯,聽了霍白川這話,斥了一句,“日後你自己在院子裡吃飯,不爲自己想,也要爲阿君考慮考慮,你是外男,莫要把阿君帶壞了。”
霍白川不理,眼睛一直盯着趙淑,似乎若是她敢拒絕,定要壞她好事般,趙淑心中暗自嘀咕,難道霍白川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不知霍先生給我準備了什麼好戲?”她並不打算去看,禮節性問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