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吉乘着夜色出了皇宮,小朱子跟在他身後,一路上順便還散播點消息。
很快有一爭之力的人都得到了消息,尤其是趙弼,他連楊仲之事都還沒解決呢,秦吉便出宮了。
他能讓秦吉出宮嗎?不能!
幾乎是一得到消息,他立刻下令關城門,以抓殺害楊知章兇手的名義全城搜捕,勢要將秦吉抓住。
只是此理由讓楊仲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
秦吉出了宮,也不着急,小朱子給他在永王府安排了住處,整日裡看周含煙跟下人們鬥地主。
抓不到秦吉,趙弼更着急了,而小朱子出宮後,辦的第一件事便是週三孃的事,週三娘是小朱子在民間網羅來的情報人才,是個狠角色。
“總管,您是說要我去報官?”她有些心虛,因爲她本便是趙淑的人,去告四皇子,怕被拆穿。
小朱子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三娘啊三娘,你何時才能爭點氣?郡主在身後給咱撐腰你都這不敢做,那不敢做,若沒了郡主,你還能成什麼事?讓你去報官,你便去報官,雜家還就不信了,囚禁了郡主還有理。”
聞言,週三娘懂了,原來套在後面這句。
她點點頭,“好,我這便去。”
翌日,天剛亮,週三娘便敲響了京兆府的鳴冤鼓,直敲得人心惶惶。
大街小巷人還沒齊呢,便開始傳一些大有滿城風雨擋不住的謠言。
“你知道吧,昨日君郡主入宮看皇上被囚禁在宮裡啦,嘖嘖,郡主不過是爲老百姓說句話,就有人看不慣,哎,可惜幾位大人都辭官了,皇上身邊跟着的都是佞臣,日後這日子難咯。”
“真的?莫不是那日的傳言是真的?四殿下果真是斷袖?可抓郡主做什麼?”有人不信,也想不通便問。
“你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如今讓出太子之位,君郡主與太子素來親厚,自然有人是看不慣,要趕盡殺絕,這皇家的事,哎,好了好了,不說了。”
三緘其口的,更惹人無限遐想。
很快,無數個版本在城中流傳,什麼趙淑爲民請命被囚,什麼四殿下狼子野心,等等,諸如此類的謠言趙弼壓都壓不住。
壓不住謠言,趙弼便想親自來找趙淑,警告她莫要太猖狂,然而還未見到趙淑,便被楊仲截住了。
若說楊知章還活着的時候,就算他被逐出家門,身上揹着罪名,楊仲也沒覺得有什麼,左右人還在,總有一天可以洗清身上的污名。
可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後半輩子,除了和謝運等人鬥智鬥勇之外,便是傾全力去培養接替家族之位的長孫,沒有什麼比長孫永遠消失讓他更恨的了。
“殿下,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楊仲恨恨的說。
趙弼面對楊仲的來勢洶洶,以及眼裡的恨意,心中直打哆嗦,楊仲風雲一生,是他不能比擬的,氣勢上便輸了一籌。
他組織了語言,辯解道:“楊大人,栽贓陷害,這一定是栽贓陷害!”
然而,如此辯解,無比蒼白無力,根本無可信度。
楊仲冷笑,“殿下當天下人都是白癡嗎?我楊家至於連兇手都找不到嗎?”楊仲語氣森然,滿臉殺氣,“殿下,你最好給老夫一個交代,否則!”他威脅的掃了趙弼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還沒消失在趙弼眼前,趙脩便出現了,他風塵僕僕的,見到楊仲立刻拱手問好,“楊大人,您這是?”
畢竟是大皇子,楊仲還是要給點面子的,更何況見到趙脩,他一計上心頭,便緩聲道:“殿下怎麼回來了?”
“哎,還不是擔心父皇,不多說了,脩要去看父皇,楊大人也是進宮看父皇的?不如一道?”他越過楊仲看到趙弼,臉上露出驚訝,“沒想到四弟也來了,四弟一起嗎?”
趙弼哪裡還敢和楊仲一道,立刻搖頭,“不了,大哥去吧,我剛看過,如今要去給母妃請安。”
他說得快,卻沒意識到明德帝住在懿德的未央宮,不過剛認懿德做母親沒多久,他慌亂之時,往往想到的還是寧妃。
“那大哥便去了,四弟請便。”趙脩巴不得趙弼不跟着,憑心而論,他能力不足趙弼,很多時候都不想和他沾邊,尤其是被人比較之時。
往往,他這個大哥都是輸的。
趙弼點點頭,果真便朝寧妃舊宮而去。
如今寧妃被降爲美人打入冷宮,她原先的宮殿便蕭索了許多,地上的落葉無人清掃,積了一層厚厚的,秋風颯颯雨霏霏中掉落的漆,更是無人想過要來補一下。
原本熱熱鬧鬧的地方,如今極其冷清,他撿了個還算乾淨的臺階坐下,小阮子站在遠處,不知該如何勸解。
大約是趙弼心中存的事太多,不知該找何人傾述,便問小阮子,“我錯了嗎?”
小阮子一愣,不明白趙弼爲何有此一問,他呆頭呆腦的模樣,趙弼看了心中格外煩躁,他站起來,直接出了宮。
出了宮,哪兒也沒去,一路回了四皇子府,誰也沒找,直奔蓁七重懷裡。
“你怎麼了?”蓁七重輕輕撫摸着他的背,擔憂心疼的問。
趙弼將臉埋在他懷裡,喃喃的問:“我錯了嗎?”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你沒錯。”蓁七重輕輕回話。
小阮子不懂趙弼話裡的意思,蓁七重卻懂,趙弼如今被逼得走投無路,心中已決定要逼宮了。
他雖心狠手辣,雖殺人不眨眼,不擇手段,但逼宮的對象是他父親,親生父親,對他從來都沒有不寵愛。
試問,要對一位疼愛自己的父親出手,何人不心痛?
他此時心痛得要窒息過去。
蓁七重不知找什麼言語來安慰他,只緊緊將他摟在懷裡。
此時此刻,無聲的陪伴,便是最好的安慰。
小阮子很有眼力見的退下了,只是他不該退下,因爲他剛退下不久,郝書眉便來了。
她滿臉淚痕的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一生所有的狼狽,都堆砌在這一刻。
兩人發現她時,她如花般笑了,很美,顛倒衆生的美,彷彿人世間最美的那一朵花盛開在陽春三月的日子裡。
讓人不忍去打擾,去褻瀆。
朱脣輕啓,淡淡的道:“我終究輸給了自己,我不該不信那些傳言。”
其實她是信的,可她不甘心,事實證明,不甘心會讓一個人萬劫不復。
趙弼還沒反應過來,郝書眉丟下話便走了,她不能讓自己再難堪下去,就算輸,她也不承認是自己不夠好。
蓁七重問趙弼,“你不去追?”
趙弼搖搖頭,“已經沒必要了。”他說完揚聲道:“來人。”
小阮子等一衆心腹聽到聲音,都奔過來,在他跟前規規矩矩的行禮,“殿下,可是有什麼吩咐?”有人問。
趙弼都不跟幕僚商量,直接道:“帶人去將彭睿、彭守軍等人給我控制起來,千萬不要讓秦吉接近他們,還有調兵入城。”
“殿下,可是要起事?那大殿下,永王府和七皇子要不要也控制起來?”
趙弼點點頭,“全部給我控制起來,全城戒嚴,許進不許出。”
“是。”
整個京城情報最厲害的,便是趙淑了,集合孫雲、衛廷司和她自己的情報系統,京城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掌控得一清二楚。
趙弼剛下令全城戒嚴的時候,她便得到了消息,當然她現在還什麼都不用做,吩咐小朱子道:“將消息散播給德妃,讓她知道,同時去讓太子哥哥裝病,明白嗎?”
“是,郡主,那您還要呆在慈寧宮?”他很不放心,如今宮裡是最不安全的。
趙淑點點頭,“無事,你去吧,照我說的做。”宮裡最危險,也最安全。
很快,德妃得了消息,她樂得合不攏嘴,對身邊的趙脩道:“脩兒,快去通知楊大人,趙弼要謀反!如此大罪,本宮倒要看看,他如何能逃得了!”
趙脩也是心中一喜,忙不迭的出宮找楊仲去了。
只是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走得太順利,不過他這種人,也無需知道得太多,小朱子只需知道,郡主需要這二位狗咬狗便是了。
趙弼是萬萬想不到趙淑竟能如此之快速的得到消息,他吩咐人下去辦事後,與蓁七重一番溫存後,蓁七重憂心忡忡的道:“果真要走着一步了嗎?”
“如今,坊間都在傳你我之事,加之趙淑在民間聲望極高,我不能將她關太久,而父皇對我頗爲不滿,楊大人又生出那不可化解的誤會,小七,我已是走投無路了。”
蓁七重嘆了口氣,“不管如何,我都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
“有你足矣。”趙弼道,所以他纔不去追郝書眉,如今已沒必要了,就算將她兩人的事抖摟出來,他也不怕。
話說郝書眉從四皇子府出來,她悲痛欲絕,鬼使神差的走到趙儀的七皇子府,恰好小福子從外面回來,見到她心中便生出了私心。
想着,一定不讓這女人見到殿下!
只是,她擡出貴妃的身份,卻不是小福子能攔的。
不過小福子也是機靈,立刻便去通知了秋彤。
見到趙儀,郝書眉覺得仿若隔世,看到儀表堂堂,猶如一把韜光養晦深藏於劍鞘中的寶劍般的趙儀,她心中五味陳雜。
“貴妃蒞臨,不知有何貴幹?”秋彤及時趕到,以一個女主人的姿態站在趙儀身邊。
她並不是特別美,但那彷彿清晨靜靜綻放的牡丹,安靜而尊貴,又似乎是天空中的雲捲雲舒般,嫺靜得體的氣質,自然的站在趙儀身邊,彷彿命運本該如此般般配。
確實,命運本該如此。
若她此時知道悔了,還來得及嗎?她不知自己在不甘什麼,被趙弼羞辱?還是無望做皇后?
或者,心中還存着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她愣愣的看着趙儀,輕輕的道:“我想和你單獨說說話。”
趙儀很規矩的行禮,晚輩禮,“不知娘娘有何話要說?不如跟內子說罷,儀與娘娘單獨說話,於理不合,娘娘要避嫌纔是。”
郝書眉聽罷,如遭重擊,她身體晃了晃,深深看一眼趙儀,他眼裡坦坦蕩蕩,半點往日的情分也無,而不同的是,他看向秋彤的眼眸,像極了平日裡所見的所謂夫妻。
她從未爲妻,不知丈夫與妻子該如何相處,大約是趙儀與秋彤,細水長流相互扶持。
她這一生,錯過了什麼,不甘心什麼,如今她大約懂了。
看向秋彤,這個女子,她很嫉妒呢,只是如今還有什麼資格?
“罷了,我走了。”她說着,慢慢轉身,猶如秋葉將要凋落,背影無限淒涼。
趙儀看着她離開,伸出手緊緊握住秋彤的手,說:“別多想,你是我的妻,永遠不變。”
其實,這個時代的女人,只要有這樣一個承諾就夠了。
郝書眉出了七皇子府,迎面而來的便是笑吟吟的孫雲,她此時坐在馬車裡,撩起車簾,衝她笑。
如此明媚的笑容,晃住了郝書眉的眼。
“你何必哭喪着一張臉?早讓你莫要出宮,你不聽。”孫雲道,她方纔還以爲郝書眉要逃,所以才急忙親自追了出來。
郝書眉什麼也沒說,上了馬車,將頭靠在車壁上,任憑顛簸,也不覺得頭疼。
孫雲從油紙裡取出幾個點心遞給郝書眉,“吃點吧,不然哪有力氣報仇?”
郝書眉自嘲一笑,“如此羞辱,全是我自找,何來報仇?孫嬌死得好,她是幸運的。”
若孫嬌知道自己深愛的丈夫有着那樣的嗜好,怕是也會受不吧。
“真沒出息。”孫雲恨鐵不成鋼的道。
郝書眉沒有再搭理她,只是一直將頭靠在車壁上,一路沉默,直到回了皇宮,也沒說一句話。
孫雲也跟着秘密入宮,她出現在趙淑面前的時候,說起郝書眉,很是不屑的道:“不知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是做給誰看。”
趙淑輕笑,“當初她以爲趙弼迷戀她的美貌,如同皇上迷戀懿德般,覺得自己定能做皇后,如今發現自己就算美若天仙,趙弼也不愛她,心中倍受打擊,自然心情不好,別管她,不過是一個自以爲是的。”
“哎,蠢女人啊,以爲有了美貌就可擁有一切,豈不知以色色他人能有幾時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