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唯一他們幾人的手暫時無法伸到的地方。她來了,又有黃赫從旁協助,外面還有鄺叔和青芙照應,事情也就不難辦了。
沈日鳴把三人商量後得來的計劃,和盤托出。
黃赫聽了後,聲音有些莫名沙啞:“你就不怕本官將功勞盡數攬去?”
他的發問換得對方一聲輕輕的嗤笑,“你難道一直把我當傻瓜,我就真的是傻瓜了嗎?”
黃赫微微一怔,嘴邊苦笑,卻因地下室暗黑,誰也看不清,他低下聲音,像暗河裡流出的溪水,“你不是傻瓜,我纔是……”他自以爲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結果還不是爲雨娘誆騙,擒了關在這裡。若不是三娘子善心,只怕自己的命運要同那些犧牲的勇士一樣。
沈日鳴卻不知他滿腹苦悶,也沒有聽清楚他嘀咕的是什麼,只有些歡快的說道:“……等到時候,我就可以請天下人看着滿庭芳在我們眼前化作廢墟,從此灰飛煙滅,讓那些混賬東西害人去,哼,都讓閻王收了,這就叫做惡有惡報!”
黃赫卻不完全是爲了搗毀這個黑窩,一來,他肩負振興家族大業的重任;二來,他有着將來揚眉吐氣讓那些人不敢小瞧自己的私心;三來,宮變事件後不久,晴明公主便偷偷出宮去了,陛下擔心她的安危,便秘密囑託了他,一查,竟發現公主來了滿庭芳;四來,他要藉着個由頭,替已經死去多年的紅顏報仇雪恨,兌現當日埋葬她時立下的誓言。
可是現如今,他卻發現,這些被放在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責任,其實不過是些可笑的藉口。還不如三娘子,只是因爲看不過眼,就自己插了腳進來,不顧一切,快意恩仇,替不相干的人出氣。
黃赫偏頭悄悄打量她,清秀的五官因爲地下室幽暗的光線,竟模糊得好像一個夢。他畢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只大概記得被自己利用過的三娘子,於樣貌上有幾處明顯的特點,而這幾處,也就只是幾處罷了。
這
樣熟悉而又久遠的情緒很快又被黃赫拋開,他冥想得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又將自己想到的地方細細說與沈日鳴。這些計謀他原本無人可訴,也不曾習慣說與他人,但既見沈日鳴大方不藏私,自己還要藏私就顯得有些小氣了,何況這還是爲着搗毀滿庭芳一件事,算是爲共同利益謀,他也心安。
沈日鳴哪裡知道他心裡有這等複雜想法,聽着他說得詳細有條理,仔細咀嚼回味,也覺得先前自己有好些地方想得太幼稚,漏洞百出,鬧了個臉紅,所幸這裡光線不足,沒被發現。她心中暗道,當時鄺叔林峰怎麼沒給指出來?他們還真不怕自己出了紕漏連累大家?
到了下一個飯點,百里惜便瞞了人將沈日鳴替出去。沈日鳴心裡想着事情,沒留意到百里惜屢屢瞥向自己的眼光有些異樣。後來見鄺三兒林峰與沈日鳴三人聊得興起,百里惜無論如何插不進去,索性默然退出去給他們守門,以免被人聽見什麼。
待百里惜出去,沈日鳴的談性似乎一下子從高峰跌下低谷來,連鄺三兒看了也皺起眉頭,低聲問她這是怎麼了?難道牢裡關的那位真的很棘手?
沈日鳴這才記起,自己還沒來得及把黃赫設計陷害自己的事情說出來。她皺着眉頭,想了想,終於還是吞下想要說的話,轉而對林峰道:“這幾日雨娘怎樣了?”
林峰突然別過臉去。
這是怎麼了?難道,他們的計劃讓雨娘知道了?沈日鳴心跳得厲害,一把抓過林峰的手臂,強迫他面對自己,聲音又急又嚴肅:“到底怎麼樣?”
林峰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霞,因爲沈日鳴舉動太突然,紅霞竟沒來得及褪去。
鄺三兒乾咳一聲,頓時把林峰驚醒過來。他定定神,卻不知該說什麼:“一切,如你所願。”說完,脫開沈日鳴的手,逃也似的出了屋。
這句話,混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沈日鳴暗暗咋舌,林峰何時又變得扭捏像個小娘子了?難不成,還是
自己逼他太緊?她有些疑惑地盯着林峰消失的方向,然後收回目光,忽然想到什麼,不由呵呵傻笑。
鄺三兒看着這二人已經發展到可以“打情罵俏”的地步,心裡只有歡喜跟欣慰,也不揭穿三娘子,轉身出了屋。
沈日鳴兀自託了腮在桌邊冥想,想必雨娘得了林峰,正春風盪漾吧?哎,想起林峰依舊瘦削的身板子,她就發愁,林峰,你何時才能夠長胖一點?
林峰出了屋,迎面一陣溫和的夏風吹過來,他定了定神,才覺着心裡恢復了平靜。他回頭望向沈日鳴所在的屋子,面上漸露淺笑。換做從前,被如此利用,他斷不會心甘情願。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非常順利。雨娘得了下頭的建議,又加上擺喜酒慶祝這件事林峰雖沒有表示什麼,但臉上的淡漠表情似有鬆動,便欣喜地點了頭。
滿庭芳老大要擺喜酒宴請賓客,這自是頭等大事,誰敢怠慢了去?雨娘這頭才吩咐下去,不過半天的功夫,那頭就得到一切已經準備妥當的彙報。
酒宴自是在滿庭芳前院辦了,雨娘到底不是普通娘子,也不講那些成親的禮數,只圖個熱鬧、痛快。充當唱喏的龜公還沒喊完“送入洞房”,她已迫不及待拽了林峰,親自領着新郎官挨桌給人敬酒,臉上吃得紅妥妥,嘴裡盡是酒味。
林峰被她領着,心裡早已不耐煩,但是照舊冷着臉,顯得淡定從容。滿庭芳上下的人見了,雖覺他未免偏瘦、性子冷酷,倒也是欣賞他的冷靜從容的。
好容易敬完酒,雨娘與林峰二人才被簇擁着送回月吟別院。那時天色已黑,屋裡燃着大紅的蠟燭,燭淚也有一截掛在蠟燭身上。林峰一個眼神,便讓跟來打算鬧洞房的人們悻悻的退了。
雨娘酒勁似乎上來,歪頭朝一旁吐,卻什麼也沒有吐出。此時屋裡只有他們二人,林峰俯視雨娘,目光冰冷,他上前,雨娘以爲他要來扶自己,笑容燦爛,風韻猶存,倒也有年輕時殘存的豔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