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固一把揪住毅虹的頭髮往房間拽。接着,房間裡傳出了噼裡啪啦的抽打聲和他的咆哮聲:“我問你,那個畜生男人是誰?”
毅虹兩行清淚嘩嘩流淌,央求地看着父親,就是不肯說出她的戀人是誰。
萬固憤怒地掀掉牀上所有墊蓋,把毅虹的上半身摁趴在只有幾根橫檔的牀上固定起來,胯骨挨着牀幫,兩條手臂被左右拉直,分別系在牀的橫檔上。
毅虹娘掉着淚,按照萬固的示意,扒掉她的褲子露出屁股後,說:“毅虹啊,不要硬撐,快點說出那個男人,省得捱打受苦。啊,聽話。”
萬固氣呼呼地命令全家人輪流用擀麪杖抽打,並說:“給我狠狠地打,哪個不用力,也就和她一樣家法伺候。”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毅虹遭的罪,與河東街沈家對大小姐執行家法時的情景如出一轍。所不同的是,沒有紅木矮桌和戒尺那樣豪華的刑具,也沒有由下人專司家法的氣派。
全家人的輪番抽打,也不知毅虹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轉過頭,淚水順着寬厚的淚痕不斷地流淌,流到下巴,嘀嗒嘀嗒地滴在牀的橫檔上。橫檔上聚集了一汪晶瑩的淚水,隨着她眼眶裡不斷涌出的淚滴的衝擊,那汪淚水又順着橫檔往下滴,滴在牀肚子的地上,被一片漆黑所吞噬。
她的聲音很微弱:“爹,娘,我是你們親生的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是你們的親姊妹嗎?你們爲什麼要這樣打我。喔……喔……”
萬固一聽這話火又上來了,他高高地舉起擀麪杖,想打傷她巧舌如簧的嘴。他猶豫了,打破了相怎麼見人,這不更加讓人恥笑嗎?他放下手,可氣沒地方出。他又迅速地高舉擀麪杖,狠狠打向毅虹的臀部。
只聽到“哇”的一聲慘叫,她暈厥了過去。
這一夜,毅虹雖然被打暈過去幾回,但她就是不肯招供。
萬固如此對待毅虹確實太過分,我們不妨設想一下,毅虹懷孕的事倘若發生在過去,或者出現在河東街的沈家,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恐怕性命難保啊。
這場毒打,不亞於渣滓洞酷刑的殘忍。萬固打着如意算盤,希望通過這種殘忍的手段,既可以逼她供出那個男人,進而教訓他一頓出口惡氣,以達到對毅虹終身負責的目的,又可以讓她銘記沈家家訓恪守婦道,同時能小產而隱瞞發生的這種傷風敗俗的醜事。
毅虹下身居然沒有出一滴血,這可如何是好?
萬固又去了外鄉的色郎中家。可那位色郎中仍然記着毅虹扇他一記耳光的仇,不想幫忙開打胎藥方。萬固跪求,並願意出三倍的診費。色郎中看在錢的份兒上,勉強答應。
當他提筆寫到麝香時,筆停住了。若沒有這位藥就打不了胎,讓這個該死的女人把孩子生下來,讓天下人恥笑。色郎中轉念又想,拿人錢財忠人之事,打不了胎人家找上門來,不僅要退還診費,更重要的是名譽掃地,以後還怎麼立足?色郎中還是把麝香這味重要的藥寫上了藥方。
毅虹懇求爹孃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這使爹孃更加生氣。拳腳相加之後,逼迫她把打胎藥喝下去,她堅決不從。萬固叫來全家人死死地按住她,讓她一點動彈不得,準備生生地把湯藥從她嘴裡灌下去。
倔強的毅虹緊緊地閉住嘴巴,萬固無法下手,急得滿頭大汗,她娘掉着淚勸她喝藥。毅虹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堅決拒絕服藥墮胎。
萬固急氣敗壞地從廚房拿來剷刀和勺子,硬生生地用剷刀撬開了毅虹的嘴巴,那金屬和牙齒接觸的摩擦聲讓人膽戰心驚。
她的上下牙之間塞着勺子的木柄,佔據了她的半個嘴巴,湯藥從嘴巴的另一半灌下,她沒有任何反抗和拒絕能力,胃慢慢地鼓了起來。
那灌湯藥的過程尤其是撬開嘴巴的動作,比渣滓洞的劊子手灌辣椒水時還要殘忍。
“我的伢兒,我的伢兒……”毅虹知道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她放聲慘哭。
萬固怕外人聽到,使家醜外揚。他讓大家鬆手,把她一個人鎖在房間裡。
她忘記了疼痛,一心只想救肚子中的孩子。她知道,把藥吐出來是救孩子的唯一辦法,但是吐得滿地都是,家人很快會發現,必定會再去抓藥。
她看到了馬桶,好,就吐在馬桶裡。只要聲音不大,也許能矇混過關。
她想,馬桶裡的屎尿臭氣肯定嗆人,加上用手指摳舌根,那該死的藥一定會從胃中傾瀉而出。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口,閉上一隻眼從門縫裡窺視外邊的動靜,她確認安全後,迅速取下馬桶的大小蓋子。嘴巴伸進馬桶,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吐意頓時產生,她將手指快速插到舌根,三摳兩摳,嘩的一聲大量湯藥吐了出來。
她央求看門的弟弟給她水喝,毅裡送來一碗白開水後,哭着把房門鎖上。她牛飲般地喝下一碗水後,又強迫把胃中的水全部吐了出來。洗胃後,她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毅虹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默默地說:“伢兒,有救了,不要怕,有娘保護你!”
色郎中信誓旦旦地和萬固說,不出三天,保準打胎成功。這已經是第五天了,也不見毅虹下身出血,萬固急了,就去找色郎中算賬。
色郎中說,我本心開的墮胎藥方,下不來也沒有辦法。他犯嘀咕,麝香已是最大用量,本想讓她多出些血,多遭點罪的,沒想到竟然沒墮下來。現在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再加量了,那是要出人命的。想到這裡,色郎中息事寧人地說:“那錢我全部退了,你另請高明吧。”
人家沒收分文,和色郎中也沒啥好說的了,萬固掃興而歸。
老婆告訴他,有個仙人很神,他能到陰曹地府查到人間發生的怪事,還能對症拿到仙方。只要按照仙方去做,就能消解怪事。
“懷孕哪裡是什麼怪事?”
“當然是怪事,十八歲就有了身孕,被打成那樣子她也不肯說出男人的名字。我看那個男人不存在,十有八九是什麼怪物附體。”
萬固覺得老婆說得在理,便去查仙方。可那仙人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開口就是五十塊,這可難死了萬固,他們全家在生產隊勞動一年,年終分配也只有五六十塊,這麼多人白忙活一年,真是心有不甘。
仙人看出了端倪,說:“這錢不是我拿,我要交到地府去,不然不能對症拿到仙方。”
仙人唸完咒語就像死人一般昏睡過去,約摸半個小時,他打了個哈欠,從貼身處掏出一張字條:拖尾一復時。
萬固夫婦不解其意。仙人笑道:女事主遇公蛇精,腹中孕有美女蛇,倒掛一復時,幼蛇散架而出孃胎。
萬固心領神會,千謝萬謝地和老婆離開了仙人。一回到家,就把毅虹叫到房間,全家人一起動手,把她綁起來倒掛在二樑上,她大喊大叫,被用毛巾塞了嘴。萬固看了看門外月亮的高度說:“明天月亮掛到了樹梢,就放這個畜生下來。”
看着痛苦的毅虹,他們不爲所動,萬固夫婦竟然呼呼睡覺了。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心理,爲了拿掉腹中的孽種連女兒的性命都不顧嗎?其實,他們愚昧地以爲這是地府的仙方,只要依方而行毅虹就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