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津是倭國對外貿易的窗口,一些倭國的大商賈在攝津都長期駐守的代理人,大唐的商船一進入福原築港,一些攝津的商賈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倭國的商賈並沒有急着找李延壽,而是跑到平謹嚴那裡探聽風聲,在瞭解了唐朝商隊的規模和貨物後,而是選擇了與唐商拉開距離,並不急於跟唐商接觸。這下可把李延壽給極壞了,雖然大批倭商還沒有趕到攝津,但是長期在攝津的倭商這時卻選擇了做縮頭烏龜,李延壽當然已經猜到了倭商準備做什麼嗎?
李延壽這下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找到攝津幾個倭國坐商(攝津開店營業的商人)打探他們的口風,麻生奈未、淺川香織、秋元裡奈是李延壽在倭國攝津主要的貿易伙伴,李延壽邀請三人在一間飯館見面,三人看在以前的面子上也不好拒絕,只好趕來與李延壽見面。
這次大唐商隊的規模太大了,李延壽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不求這次能賺什麼錢,只要打通這條貿易航線,並把倭國的一些商品帶回江南,以江南的市場規模,還是能賺回一點的。
雖然這次李延壽已經不想賺錢了,但是要讓這麼多的唐商跟着自己一起虧本,李延壽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李延壽手中抓着陶盞小酒杯,酒杯中是碧綠的倭國清酒,以前李延壽最喜歡喝着清酒吃着魚鱠,在輕鬆的氣氛中把生意敲定下來,這纔是人間最大的享受。
清酒大約在倭國公元二百五十年左右出現,在此以前倭國流行的是口嚙酒,在公元四百年左右,清酒才真正的在倭國流行起來。
縱觀倭國的造酒史,其實清酒受中國文化的影響很深,隋唐時期倭國多次派出遣隋使與遣唐史,所帶回倭國的文化中,制酒正是其中的一環,而根據倭國《古事記》記載,中國的曲先傳到韓國,唐朝時再由韓國輾轉傳到倭國,從此倭國清酒原料中才加入了‘曲’的成份
。因爲隋唐文化的大量灌注,才讓倭國清酒得到改良與進化,也讓倭國人更重視酒的文化。
中華文化對清酒的影響有多大?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倭國清酒的首席釀酒師從古至今都被稱爲“杜氏”,杜氏一名之由來,根據倭國酒造史的考證,最有力的說法正是仿自中國酒神杜康。
在這個將酒神聖化的時代,酒與政治宗教息息相關,一般民衆與清酒的距離還相當遙遠……。公元六八九年,倭國朝廷正式設立宮內省造酒司,專司清酒之製造與研發,清酒的釀造體制至此完整。酒被認定爲是上天所賜,因此只有皇宮、大型廟宇與神社才能釀造,倭國清酒在所謂的‘朝廷酒’時代,是至爲神聖與尊貴的,與當時的中國相比,酒在中國已經是公開販賣的商品,在倭國卻遭到諸多的限制,可見當時倭國朝廷對酒的重視程度。
在倭國能喝到清酒可是身份的象徵,像麻生奈未、淺川香織、秋元裡奈這樣坐商一年之中也喝不到幾次清酒,李延壽每次到倭國都要帶一些唐朝的酒送給倭商,用以拉攏彼此之間的感情。李延壽還沒有說話,麻生奈未、淺川香織、秋元裡奈已經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清酒,神情自若的回味起清酒的滋味。
“幾位想必也知道某這次來的目的,十幾年的交情,說說你們的意見,某知道你們私下已經商量過這件事情,既然大家都是在做生意,有什麼想法不妨說出來”
麻生奈未在三人中歲數最大,矮胖個子,坐在蒲草墊子上寬度和高度一樣長,眯縫着雙眼,頜下一撮小鬍鬚顯得十分的可笑。麻生奈未伸了一個懶腰,身體微微的前傾,撿起面前的一塊生魚片沾了點芥末送入口中道:“李翁,這次唐商的貨物數量實在太大了,我們這些坐商根本吞不下去,你是知道的,我們都是小本生意,幾百緡還不成問題,要是一下子拿出幾千、幾萬緡來進貨,不說我們手上有沒有這麼多錢,就算有這麼多貨物一下子也消化不了”。
麻生奈未的意見基本上代表了攝津不少坐商的意見,李延壽初步估計了一下這次唐商的貨物,貨物總價值應該不低於四十多萬緡,而以前李延壽與倭國的貿易二三年也就三四萬緡,平均下來每年也就是一萬緡左右。
李延壽當然沒有指望攝津的坐商能一口吞下所有的貨物,最大的買主還是在平安京的大行商,不過李延壽也沒有全部指望這些倭商,寺院、領主也是李延壽生意的對象,李延壽只是希望這些倭商能夠吃下大部分的貨物,其他的貨物李延壽再慢慢想辦法。但是也不能小瞧了這些攝津的坐商,他們背後很可能都有大行商的身影,他們有時的態度決定了市場上貨物的價格,李延壽從來也不敢小視這些倭國坐商。
李延壽還不清楚他們真實的想法,便問道:“這次可是一次做大買賣的機會,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出現這麼大的商隊了,俗話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某的話就不多說了,你們看這批貨,你們準備要什麼,什麼價格才願意出手”,李延壽已經很低聲下氣求三人了,只要他們出手購買貨物,那麼價格就能決定下來,以後的價格就好談了。
就是因爲知道這批貨數量巨大,所以這些倭商纔不急着出手,看看李延壽到底是什麼態度
。這些倭商也知道這是有史以來的最大一樁買賣,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有了這個想法,這些倭商準備把價格壓倒最低纔出手。
淺川香織瘦瘦精精一米六多高的個子,在倭人中算是巨人了,通常淺川香織都是擺着儒雅的姿態,慢條斯理道:“李翁啊,這件事情不急,平安京的商賈還有幾天纔到攝津,我們也需要商量一下,要是把你的貨全部都吞下來,到時萬一賣不出去,我們豈不是虧大了,所以說這件事情還要商量一下,我們這裡有一張購買的清單,你看看合不合適,看在我們多年交往的情分上,我們也想幫你一把,要是行的話,李翁就知會我們一聲”。
李延壽接過淺川香織手中的訂單,一看上面的價格不由得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這那裡是在購買自己的貨物,明擺着是在打劫嗎?一匹絲絹二緡五,這在江南也買不到,自己千里迢迢來到倭國,難道是準備做善財童子不成。欺人太甚,李延壽真想把一盞清酒倒到淺川香織臉上,沒有這樣欺負人的,要是自己拿着這份報價單回去,還不給那些唐商給罵死。
李延壽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道:“這是不是你們最後的報價,難道不知道這個價格在大唐也買不到這些貨物嗎,某可是真心實意來和你們商談這批貨物的交易,這些貨物並不屬於某一個人,恐怕這個價格那些唐商很難接受”。
秋元裡奈一看李延壽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趕緊做和事佬道:“李翁,這不是在商量嗎?你回去問問那些唐商,某也去跟那些倭商談談,雙方都考慮一下這個價格是不是能接受,如果不行,我們再商量”。
李延壽在倭國還有很多事情求到這些坐商,現在還不是把矛盾僵化的時候,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商量對此,不然的話,這次貿易就血本無歸了。李延壽剛走出飯館,麻生奈未、淺川香織、秋元裡奈便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李延壽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以前每次到倭國的時候,這些倭商那一個不是圍在李延壽的屁股後打轉,衆星捧月似的生怕李延壽不高興擡高價格,或者擔心不賣給自己貨物,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這些倭商的尾巴終於翹到天上了。
李延壽完全沒有意識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倭商會壓價,李延壽已經考慮到了,但是沒有想到會壓的這麼低,這個價格不僅自己接受不了,就是那些唐商也不會同意的。李延壽現在有些後悔做這個唐商的帶頭人了,早知道這樣不如拋棄這些唐商,自己單幹好了。李延壽知道這些報價就是倭商的最後價格,雙方雖然沒有撕破臉皮,但是定價權已經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現在自己已經非常被動,李延壽真沒有臉面見這些唐商。
這次唐商的貨物品種比較單一,大部分唐商都沒有什麼經驗,只聽說絲綢、瓷器和茶葉在倭國很暢銷,結果大批的唐商都準備了相同的貨物,這麼多相同的貨物能不被倭商壓價嗎?這種大規模的交易以前誰都沒有經歷過,出現問題也是在所難免的,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那些倭商能等,但是李延壽和這些唐商等不起,每年的七八月趁着西南季風到倭國,來年要趕在一二月份東北季風時返回大唐,也就是說李延壽和這些唐商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解決這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