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私掠艦隊重新整隊的過程中,羅正道的頭腦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眯着眼睛打量港口方向,喃喃地說道:
“沒有被佔據優勢的戰況迷惑,選擇了龜縮防禦嗎?巨人還真狡猾呀!”
沒錯,適才一路豬突到令海盜們落於下風的獨眼巨人,擲矛技能的確稱得上神乎其技,可是凡物的體力是有限的,它們只顧着短時間內壓制私掠艦隊,要不了多久出擊的獨眼巨人體力就會耗盡,到時候收拾他們不會比抓掉進陷阱的野豬難多少。
“唔,不該小看獨眼巨人的,它們也不是傳說中那麼沒腦子啊!”
情不自禁地嘆息了一聲,爲自己錯失輕易打贏這場戰鬥的寶貴機會而懊惱之餘,羅正道再度把注意力轉回到處理正事上。
環繞着這座槍炮廠所在的飛地島嶼,四周散佈着衆多星羅棋佈的大小岩礁,這些可資利用的外圍據點悉數進行過了要塞化改造。建立在岩礁上的炮臺大多爲隱蔽式,保證射界相互重疊,配備的武器從輕型鷹炮到48磅的長管加農炮,各種輕重火器應有盡有,組成了一張由遠及近相互交錯的稠密火力網。入侵者要麼花費大把時間把這些火力點逐個敲掉,要麼就得有頂着這些炮火打擊,一路突擊到位於中心位置島嶼,途中付出巨大傷亡的覺悟。
羅正道神色躊躇地掃視着這片戰況如火如荼的海域,忽然感到無論自己選擇哪一種方式,似乎都是會讓人感到後悔的樣子。
善於自我剖析的羅正道知道自己不算是合格將領,因爲太愛惜棋子,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捨棄自己的部下,哪怕這些傢伙經常氣得他半死。碰到需要付出極大傷亡才能贏得勝利的複雜局面,他本能地開始猶豫,儘管經過深思熟慮也能作出相對正確的選擇,但這種猶豫本身就是身爲指揮官不成熟的體現,極易招致挫敗。
在心裡吐槽了一下自己的優柔寡斷,羅正道扭頭對候命的傳令兵說道:
“發出信號,通知航母部隊派一個轟炸機中隊用燃燒彈替艦隊清理出一條安全航道。”
長官一張嘴,小兵跑斷腿。得到命令後,二十多架轟炸機立即起飛,海盜戰機輪番俯衝投下了大批燃燒彈,隨着轟然暴起的橘紅色火團把一座座岩礁變成焦土,直如微型火山噴發的模樣,場景充滿了大製作的視覺衝擊力。置身於熊熊火海之中,烈焰燒不死藏身於隱蔽式炮臺內部的守軍,燃燒抽空了防禦工事內的氧氣,只是這一條也足夠讓敵軍窒息暴斃了。這種焦土戰術過於殘酷,幾乎不會有幸存者,羅正道不喜歡無謂的殺戮,尊重生命怎麼說也是他的基本價值觀之一,若非被逼到進退維谷的境地,如此兇殘的作戰手法他也不會輕易動用。
確信前進道路上的炮臺不足爲患,羅正道深吸一口氣,擡手指向前方說道:
“快速推進,不要耽擱時間,進攻!”
在主大陸虛晃一槍,羅正道非常清楚日惹王國這個陷阱是由地精軍部精心佈設的,它們肯定會來摻一腳。作爲被垂釣的魚兒,他得學會打時間差戰術,若是動作慢了半拍,估計他的腦殼就會被地精砍去邀功請賞了。
“咚咚咚咚咚……”
隨着海盜艦隊步步緊逼,拱衛着港口的炮臺上立時喧囂起來,不計其數的實心石彈和榴霰彈、爆炸彈一齊向海盜船射來,當真有鋪天蓋地的勢頭。
鐵甲艦的防禦優勢在近乎於瘋狂傾瀉的彈雨中得以體現出來,一枚個頭足有椰子大小的石彈命中厚達三吋的裝甲板,碰撞只會發出一聲低沉的撞擊聲。如果不是因爲角度存在偏差,炮彈與鐵甲發生擦碰後會彈開落入海中,爆炸彈則乾脆在厚實的鐵板上爆裂成了無數石屑。
此時此刻,三艘鐵甲艦頂着獨眼巨人投射的炮火一路高歌猛進,六座110磅炮塔偶一發聲,必定會把岸上的某個炮臺炸上天,這種還擊力度着實恐怖。若不是三艘鐵甲艦的數量實在太少了一些,威力驚人的110磅重炮裝填速度慢得令人髮指,不足以全面壓制日惹王國的炮臺火力。恐怕單隻看到這種刀槍不入的怪物在己方火力齊射的當口,如逛街般悠閒地從眼前晃悠閃過,守軍就會精神崩潰到想自殺了。
“你們這些懶骨頭,快點劃,別偷懶,搶灘的時候動作越慢死得就越快,你們想死一次嗎?”
喝罵着水手們加速划槳,佐拉·黑格爾猙獰的面容看上去很有凶神惡煞的架勢,所謂成長環境決定人的眼光和心胸,卓爾精靈是以詭詐陰險爲榮的一幫變態,即便水手長是由於厭惡這套東西才選擇離開幽暗之海自我放逐,那也不代表他徹底斷絕了早年生活經歷的影響,比起用言語勸說教導自己的手下,他更傾向於用鞭子來說話。佐拉·黑格爾手上抽出響亮爆音的九尾貓皮鞭和厲聲叫罵,極大地激勵了小艇上海盜們的士氣,他們划槳的頻率比起剛纔又明顯快了一些。
說大道理誰都明白,搶灘登陸戰中最危險的環節正是在衝上海灘之前,隨便落下一顆炮彈擊中小艇,鐵定死無全屍,奈何凡人難以抗拒來自生物本能的趨利避害,這也是難以迴避的事實。
不斷從岸邊射來的石彈與空中稀薄的以太粒子摩擦,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黯淡的金色彈道軌跡,仿如孔雀開屏般絢爛奪目。不得已直面這種威脅發起決死衝鋒,海盜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份悍不畏死的勇氣,佐拉·黑格爾的皮鞭也能幫助他們迅速認清殘酷現實,抹殺了僅存的一線僥倖之心。
“……通知航母編隊保持火力壓制,替步兵掃清前進的道路。告訴外圍警戒哨,隨時留意海面情況,出現任何異常立即向我報告。”
半精靈美女離開了炮隊鏡的位置,說道:
“黑格爾已經帶隊衝上灘頭了。”
聞聲,羅正道微微點頭表示讚許,說道:
“好,命令炮火向內陸延伸射擊,壓制敵方火力。”
眼看着水手長親自帶隊登陸打開了局面,羅正道準備繼續追加籌碼,他放下身段邀請雅靈督軍出手帶領預備隊衝上島去,薩莉爾·拜恩可是以私人安全顧問的身份跟在他身邊,求人辦事不客氣點不行啊!
雅靈督軍略作矜持,最後她還是愉快地表示願意接受這個請求,不過薩莉爾不忘補充說道:
“我需要了解伯爵閣下的戰略意圖。”
對此,羅正道沒什麼好掩飾的,平鋪直述說道:
“毀掉工廠是次要的,設備廠房沒什麼要緊的,關鍵是那些掌握火炮鑄造工藝的矮人工匠,如果能俘虜最好,要麼就全殺掉,我不希望再聽到地精從日惹王國訂購大口徑艦炮的消息。”
聽到如此殺氣凜凜的宣告,英姿颯爽的薩莉爾·拜恩絲毫沒覺得意外,她微笑着說道:
“好的,伯爵閣下,希望如您所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話聽得多了固然感覺矯情,但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羅正道頭上懸着荒神詛咒這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以他的本心來說,穿越後找個安靜地方全心全意琢磨如何破解詛咒,越少動用魔卡師的力量越好,惹來一身扯不清的禍患遲早得把自己玩死。然而,事與願違,頂着光明王朝流亡貴族這頂沉甸甸的大帽子,威爾·尼達姆的名字早就寫在了地精第二帝國的必殺榜單上頭,這份殊榮他是想推也推不掉啊!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羅正道是屬於被地精惦記上的少數人之一,人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他又不是生活在真空當中,總要吃飯穿衣的,又不能跟魯濱遜似的跑到無人荒島上了卻一生,何況新世界有太多追蹤痕跡的方法,更不用說那些預言類術法了。
哪怕羅正道有心鑽到地底下從此不見天日地過活,地精第二帝國也有許多手段再把他從地下挖出來挫骨揚灰永絕後患,所以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選擇逃避是註定沒有出路的,剩下的法子只有迎難而上正面與地精抗衡。反正這場鬥爭的最終結局不是地精如願滅了羅正道,再不然就一定是他反過來滅了地精第二帝國,雙方不存在半點和解的可能性,不論是誰取勝都不可能接受對方活蹦亂跳的結果。
“轟隆隆隆……”
岸上已然是炮火連天的景象,陸戰隊正在不斷撕裂守軍構築的防線,獨眼巨人和矮人的混編陸軍面對着潮水般的攻勢,尤其是對重炮的遠程打擊和空襲無能爲力,很快就只剩下招架之功了,看起來落敗只是時間問題。正趕在這當口,一個噩耗忽然傳來,搭乘着一架偵察機滑降在黃金號船側,傳令兵急吼吼地遞上一份字跡潦草的文書,同時口頭向羅正道彙報說道:
“伯爵大人,在外海方向發現地精艦隊,目前數量不詳。”
聞聽此言,默默地點了一下頭,羅正道隨即轉身對維娜·杜波夫說道:
“我們的援軍到了嗎?”
“嗯,估算時間也該到了,要是沒意外的話,現在前哨應該能看到雅靈海軍發射的信號彈了。”
雖然不清楚爲什麼會延遲,羅正道也沒把太多心思用在琢磨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面容冷峻地說道:
“很好,今天咱們有機會跟那些綠皮大幹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