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尊敬的客人來到沙華魚人王國,伯爵閣下,國王陛下命令臣下來招待您,明天我們換乘小船去首都。”
這座深藏於峽灣內的港口四周遍佈面積廣闊的鹹水沼澤和紅樹林,泥濘不堪的土地和耐鹽水生植物叢間,隱匿着鱷魚之類的水棲猛獸,這是一道抵禦外來武裝入侵的天然屏障。
如果要行軍跋涉在齊腰深的淤泥之中,同時提防野獸襲擊和敵人反撲,這種近似於野兔腦瓜的念頭足以打消任何一個指揮官冒險的。距離稍遠處的泥濘海岸上長滿了茂密的紅樹林,隨着潮汐起落流淌在其間的海水沖刷出如迷宮般的複雜通道,這是鯊魚的天然育兒所,那些身長不到一米的“小魚”,牙齒已經能咬斷拇指粗細的纜繩,這樣險惡複雜的地形,對外敵的威懾力絲毫不亞於威克礁的酷熱驕陽。
這時候,在碼頭棧橋上,前來迎候羅正道的沙華魚人大臣仿效光明王朝的禮儀制度作揖行禮。只是原本做工十分精美的衣服穿在長相怪模怪樣的沙華魚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橫看豎看都覺得有點槽點滿滿的意思。
下意識地聯想到沐猴而冠這個不甚禮貌的成語,羅正道的嘴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跟着他控制住自己腦洞大開的思路,欠身還禮說道:
“感謝貴國的盛情招待,希望我的突然造訪不會打攪到亞庫魯陛下。”
“呵呵,您太客氣了,伯爵閣下。陛下吩咐過,無論在什麼時間您都是王國的貴賓,請跟我來。”
距離碼頭不算太遠的內陸空地上,一片竹木結構的建築顯得格外扎眼,這座驛站是爲了與海盜們通商才興建起來的。驛站與沙華魚人國度中的其他建築一樣簡陋,形制近似於舊世界亞熱帶地區常見的吊腳樓,高聳的屋脊覆蓋着厚厚的一層金黃色茅草,遠遠看去賣相很不錯。
在這種潮溼悶熱的沼澤環境之下,高出地面的吊腳樓能有效避免溼氣侵擾,住居感覺十分涼爽舒適,不過人在裡面活動的時候,一腳踩下去總不免會聽到一陣吱吱嘎嘎的怪響,這種不安全感未免令羅正道難以適應。天曉得這玩意到底結實不,會不會突然間倒塌,萬一外面有人放火怎麼辦?只是擔心歸擔心,入鄉隨俗也是穿越者的必修科目,羅正道心中糾結了一陣子,很快便放下這些無謂的擔憂,他在一衆隨從簇擁下沿着由一根根深深插入泥沼的粗大木樁構築而成的小徑往餐廳方向走去。
這座位於沙華魚人王國邊境地區的驛站不是專門用來接待貴賓的,沙華魚人也沒多少客人需要款待,所有前往沙華魚人國都的客人都必須在驛站更換交通工具。
適用於外海航行的大船在這種夾雜着河流、湖泊和沼澤等內水環境活動,一不小心是很容易出狀況的,譬如說船底陷在泥裡動彈不得都是小意思了,再招惹出個沼澤巨鱷什麼的,不走運的人會吃不了兜着走。因而,無論來訪者的身份地位如何,他們都要在這座驛站臨時停歇一下,等候沙華魚人的特製雙體撬船把他們送往王國首都。
“威爾,這些人很奇怪。”
一進驛站餐廳,一股詭異的氣氛便悄然襲來,附近幾張桌子上坐着的人或明或暗地注視羅正道一行人。感覺到被人監視,維娜·杜波夫這個資深冒險者立刻警醒起來,她嘟囔了一句,有心釣魚的羅正道倒是顯得從容不迫,點頭說道:
“嗯,不要理睬他們,我們做好準備就行了。”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沙華魚人國度的一大半面積是沼澤地,而且是包括了淡水、鹹水和半鹹水在內的所有沼澤類型。本地的食材也因此充滿了濃郁的原始風情,諸如什麼燒鱷魚排、烤蠕蟲、奶湯食人蛤蜊,大部分的菜式光是看着驚悚的賣相就已經叫人倒足胃口了,不過比起在船上連着幾個月啃那些長滿了小黑甲蟲,硬度能直接拿起來當板磚拍人腦袋的餅乾和鹹肉,海盜們還是寧願選擇吃這些無論外觀還是味道都非常古怪的本地食物,即便口感同樣糟糕,好歹能調劑一下口味啊!
菜式花樣繁多,但絕談不到美味的一頓飯吃完,離開了餐廳以後,羅正道身後的雅靈督軍忽然開口說道:
“伯爵閣下,那些人是不是……”
聞聲,羅正道已經知道薩莉爾·拜恩准備說什麼,防患於未然不是他的目的,這趟他出來遊逛,引蛇出洞纔是暗藏的釣鉤,眼看着魚兒蠢蠢欲動,加強防備豈不是前功盡棄了?於是,羅正道高度警覺地擺手打斷薩莉爾的話,低聲說道:
“別理他們,這地方情況很複雜,不要主動惹事。噢,告訴大家夜裡睡覺別脫衣服,武器要放在手邊。”
隨着太陽的投影在西方地平線處一點點的消逝,習習晚風由海面上吹來,驛站裡迅速安靜下來,擺脫了白晝的酷熱天氣困擾,旅人們耳邊響起了音色婉轉悅耳的蟲鳴聲。在這宜人的寂靜傍晚,可說是一天當中最令人感覺舒適的時光,遠道而來的客人們紛紛熄燈睡下了。在尚未發明廉價照明工具和夜生活的新世界,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除卻那些習慣了晝伏夜出的特殊生物,智慧種族都在遵循着這個古老而樸實的作息時間表,驛站的夜晚靜悄悄。
“嘭嘭嘭——”
“着火啦!快點救火呀!”
一個個裝滿油料的陶罐在驛站的庭院中相繼爆炸燃燒,隨着隆隆的轟鳴聲騰起數米高的火球朝着四周灑落火雨,這些帶着火苗的油膏把周圍的建築物悉數引燃,不幸被殃及的吊腳樓一轉眼間就化爲了火舌翻滾黑煙冒起的大型火把。在這裡被廣泛用作建材的竹木和茅草都是易燃品,遇到蓄意縱火的狀況,火災蔓延速度之快極爲恐怖,可說在眨眼之間,驛站內的大片區域就變成了堪比地獄熔爐的恐怖場所。
耀眼的熊熊火光將整個驛站照得亮如白晝,早有準備的羅正道從吊腳樓的窗口向外望去,他臉上現出了一抹笑容,衝着手下們招手說道:
“不要出去,魚兒咬鉤了,做好戰鬥準備!”
見狀,佐拉·黑格爾起先一愣,他瞪大眼睛看了看羅正道,隨即好像明白了什麼,見慣了陰謀詭計的水手長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對衆人扯着脖子喊道:
“愣着幹嗎?把傢伙都拿出來,沒看出來這是衝着咱們來的嗎?”
說罷,佐拉把揹包打開,動作麻利地將裡面的霰彈槍取出進行裝彈調試。示敵以弱不表示就用不着準備戰鬥,這趟出來,羅正道是把隨行人員武裝到牙齒了,只等着心懷叵測的敵人來自投羅網。
海盜們目前裝備的這款霰彈槍是威克礁集中技術力量研發飛機的副產品之一,由於飛機使用的小口徑迴轉炮無法採取傳統的明火引燃方式,羅正道只能接受兩位法師顧問的建議,經過一連串繁瑣的技術攻關,製造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定裝彈藥。
取代了舊世界雷汞火帽的擊發材料,是一種名稱極其古怪冗長,價格也相當昂貴的鍊金合劑,這種敏感度很高的藥劑只要摔在地上就會瞬間爆炸開來,論及單位爆炸的威力比起石松粉還要超出十倍以上,但價格至少在百倍以上。由於這種特殊的鍊金合劑敏感度過高,既不容易運輸也不容易儲存,一個搞不好,拿來自殺倒比殺敵痛快多了。自從這種合劑的配方被前人發現以來,應用途徑就非常有限,沒前景的商品就沒人深入研究,價格當然談不到親民了。
好在這種合劑用作火帽材料的時候,每發彈藥只需添加微量合劑就能確保底火被撞針成功擊發,姑且算是喜訊吧!即便如此,新式彈藥的價依然暴增了二十倍有餘,若不是考慮到性能更好的武器在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羅正道也捨不得花費如此大的價錢來裝備新式軍火。
“咔啦!咔啦!”
列隊備戰的海盜們拉動槍身下方的護木把子彈頂上膛,叼着菸斗的佐拉·黑格爾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說道:
“準備動手,待會誰敢摸過來就開槍,不用跟他們客氣。”
維娜·杜波夫看着今天這場面實在覺得很納悶,她用手指輕輕拉了一下羅正道的袍子,低聲說道:
“威爾,到底是誰要對付你呀?”
聞聲,羅正道的笑容愈發神秘,事實上他能不知道這次事件是誰出手嗎?要問幕後主使者倒是很容易猜得出來,這麼急着要弄死他,除了地精之外也沒別人了,於是羅正道乾笑兩聲,說道:
“不要心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正在交談之中,一名貼近樓板縫隙窺視外面動靜的海盜忽然驚呼起來,說道:
“有人過來了!”
聽到這句話,羅正道不假思索地喊道:
“開槍,幹掉他們!”
聞聲,海盜們舉起了手中的新式槍械,從窗口、門口和房屋外牆的縫隙向外瘋狂射擊,狂暴傾瀉的彈雨在這一刻交織成了死亡大網,此時被這張稠密火網罩住的人已經收到了死神派發的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