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吾屈尊枉駕光臨寒舍,真令敝府蓬蓽生輝,張某是榮幸之至。”張紹一見到劉胤,便含笑拱手道。
“伯父您太客氣了,胤後生晚輩,您只管叫胤的表字即可。”劉胤謙恭地揖禮道。
劉胤叫了一聲伯父,把雙方的關係一下子就拉得很近了,張樂在一邊得意洋洋,張紹白了他一眼,含笑着對劉胤道:“犬子頑劣,蒙文宣多方照顧,老夫感激不盡,今日略備薄宴,以表謝意。請。”
張紹雖然口稱薄宴,但宴上之餚,水陸畢呈,奢豪之極,已經令人歎爲觀止了,以張家的身份地位,宴請貴客,自然也得有拿出手的筵席來。
今日宴會,張紹顯然沒有請旁人作陪,除了張氏父子之外,在座的也只有張紹的侄兒張遵了。張遵是張紹長兄張苞的長子,張苞早夭,張遵便是張紹撫養長大,視若己出。張遵現任兵曹尚書,尚書雖然只是千石的官,但卻是朝中真正實力派的官員。
劉胤與張遵含笑見禮,道:“此番陰平道之戰,多虧張兄援助的元戎弩,才得以全勝,胤在此謝過張兄了。”
張遵呵呵一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酒過三巡之後,張紹停杯投著,感慨地道:“當今朝中奸宦橫行,黨爭紛攘,人人醉心於權力角逐,將國家的生死存亡棄之於腦後,唯有文宣敢於挺身而出,率區區數百私兵部曲,救國於危難之中,此等胸襟。此等魄力,當爲青年才俊之楷模。樂兒跟着你,我也放心得很。”
張紹在朝中屬於鷹派,支持姜維的北伐,雖然說諸瞻上臺之後。鴿派的實力大漲,但張紹一直堅持自己的政治觀點,並沒有倒向諸葛瞻一派。朝中反對和質疑姜維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諸葛瞻董厥和譙周,數度聯名上書彈劾姜維,許多原本支持姜維的官員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退縮了。沉默了,但張紹卻依然固我,雖然在朝堂上他勢單力孤,可張紹卻沒有因此而退縮。
張紹是蜀漢第一猛將張飛的兒子,骨子裡有着張飛豪爽直率的血性。在諸葛瞻譙周等人數度質疑劉胤的時候,張紹也曾站出來,說上幾句公道話。
就以這次劉胤諫言朝廷着重防守陰平道之事,滿朝文武皆是一片譏諷之色,還就是張紹能仗義直言,促成劉禪下旨加強江油涪城一線的防禦,並且委派家兵隨同劉胤出征,陰平阻擊戰的成功。張家也是功不可沒。
劉胤自然明白張紹在這背後的支持,所以別人的酒宴劉胤可以不用理會,唯獨張家的酒宴。他不能不來。
“伯父謬讚了,微末之功,何足掛齒。”
張紹哈哈大笑道:“我之言可一點也不過份,現在成都城中,無人不盛讚文宣之名。那些主和派塵囂甚上,此次也不得不收斂氣焰。光祿大夫譙周,可是被文宣狠狠地一番打臉。文宣你可知否,多少人在背後稱其爲周譙。”
劉胤會心地一笑。還記得出徵之前的朝議上,譙周不僅公然地反對出兵陰平,而且還出言不遜,聲稱陰平道真有魏兵來犯的話,他的姓名倒過來寫。結果譙周被秒打臉,背後被人呼做周譙,真是活該。
對於譙周,劉胤素無好感,蜀漢之亡,一多半的“功勞”要記在譙周的名下,正是在譙周的忽悠之下,意志不堅的劉禪在蜀中形勢還沒有惡化到非降不可的境地,豎起了降旗,就連打到成都城下都沒有抱必勝希望的鄧艾都深感意外。後代的袁枚有詩評價道:“將軍被刺方豪日,丞相身寒未暮年。惟有譙周老難死,白頭抽筆寫降箋。”活脫脫一個賣國之賊的形象對於矢志力挽狂瀾的劉胤而言,象譙周這些鐵了心的投降派,註定將成爲他真正的敵人。
不過劉胤卻沒有過多的評價譙周,背後嚼人舌根子,這種事劉胤還不屑去做,他淡然一笑道:“胤之宏願,當以諸葛丞相爲楷模,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陰平之役雖有小勝,但漢廷之危,依然懸而未解,此刻應是蜀中同仁同心協力,共渡難關之時,還遠未到彈冠相慶之日。”
張紹神色一凜,點頭道:“文宣所言極是,值此大漢傾危之際,所有人都應當是捐棄前嫌,共赴國難,也只有萬衆一心,衆志成城,大漢才能渡過得此次危急。”
張樂撇嘴道:“魏兵有啥可怕的,我們九百人就可以滅他三萬人,此次我大哥可是統領三營,何患十萬魏兵不滅?”
張紹臉色一沉,厲喝道:“黃口小兒,焉敢遑論國事?你以爲魏國大軍真的就那麼好對付?司馬昭真是吃白飯的?”
張樂被他老爹訓斥一頓,也不敢還口,悻悻然地道:“鄧艾可是魏國赫赫有名的名將,還是一樣讓大哥給滅了……”
劉胤道:“陰平道之戰,在下勝得的確有些僥倖,鄧艾遠來,兵疲力遏,糧草匱乏,不得不求速戰取勝,我軍以逸待勞,憑險而守,又有元戎弩這般利器,鄧艾雖驍勇多智,奈何天時地利不佑,敗局已是必然。如果換一個地點,換一個時間,勝負亦難決斷。”
張遵此時道:“魏軍受此重創,短時間內必軍心受挫,卻不知攻打劍閣的鐘會大軍是否受其影響而退兵?”
劉胤搖頭道:“這個還真不好猜測,關中魏軍與隴西魏軍素來不睦,鄧艾失利,說不定鍾會反而會拍手稱快。此次進犯的魏軍以鍾會爲主力,鄧艾的人馬也只是策應,就算是全軍覆滅對鍾會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鍾會退兵的可能性極低,魏軍已取漢中,再想讓他們吐出來絕非易事,愚以爲,魏軍不僅不會退兵,很有可能還會增兵,劍閣前線的壓力怕是隻增不減。”
張紹點頭道:“文宣言之有理,看來接下來,纔是真正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