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有一個祖先,生物是從簡單到複雜,從低級到高級逐漸發展而來的。
——達爾文在巨大的桫欏雙樹上,沿着如盤山公路般的樹藤,我們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感覺自己猶如身在遠離陽光的叢林裡,在樹藤經常潮溼的坑坑窪窪中,上面的泥土已經變黑了,用手摸起來堅硬而冰冷。幽陰裡厚厚的苔蘚已經變硬,樹幹與樹藤上面毛茸茸的苔蘚空隙裡有小小的、水晶般的冰。
樹藤的小路上,窪坑的水下沉了,在高高的樹脊小徑上,小小的樹洞周圍圍着一圈透明的紫色冰晶,或者塞着被大風吹碎的白色冰片。桫欏樹幹的深處的小溪流有流動的小型瀑布,因摻雜着樹上的落葉而變厚的冰,包圍在瀑布四周形成未凍結而凝結的圓圈形水窪。
越往上走,感覺空氣越冰冷,水汽在樹上都是冰凍的。桫欏樹不僅讓自己復活生長,它的樹身上還生長出了其他物種,就像葛裡菲茲所說的,當初的那粒巨型種子是一個多物種的基因庫。
從長着墨色蘆葦的淺灘往外到寬闊樹藤的中央,到處是帶有白色泡沫的清澈而堅硬的黑冰,以及一小塊一小塊被我們不知踩碎了多少的不透明殼狀冰塊。最後一羣固守在淺灘中央未結凍的昆蟲,也已經在我們面前飛走了。
一叢叢乾草直直地站在那兒,牢牢地被樹藤上沉積的泥土固定住,在黑暗的冰面上投射出搖晃不定的影子。
由於溫度隨着海拔的增高開始持續降着,我一直在尋找可以看見的桫欏花,一路上只是收集到一些零碎的磁歐石。大家馬上就發現,並不是每朵桫欏花中都會出現磁歐石。所以要趁着冰雪把頂端全部覆蓋之前,趕快趕到上面。
現在是一月底,往上走,那條樹深處的小溪流逐漸形成了寬廣、網狀的河流,而樹上較小的河流水道,早就停止了流動,少數殘留在樹洞內的也結凍了。
現在,我們沿着向上這條河流尚未冰凍,上方瀑布的水流聲雖然遙遠,卻顯得強而有力。一種深邃、被吞食的聲響,彷彿河流的喉嚨裡含着還未出生的小生命,滲透着這株撒滿雪的桫欏樹身。
第二天下午,葛裡菲茲看了看定位器。原來我們已經走到了1200米的高度,並且還在循着上坡的陡峭樹藤來到了瀑布那兒,隨後穿過瀑布,走到了溼地和粉狀冰上面的一塊岩石上。
然後,經過變白的灌木叢,穿過及腰的熏衣草地,來到了一片未結冰的沼澤地邊上。那兒遍佈着沙礫,還有一些未孵化的褐色鳥蛋。
我和依諾找到了幾根浮木,扔了上去,從浮木上走過了沼澤地。一陣微風往寬廣的樹幹下方吹去,越過了沼澤地帶後,這裡聞起來有暖冬後即將開春的氣息。
到2000米的高度時,河流擺脫了冰塊和淤泥,水淺的地方非常清澈,水道中央則是不可思議的藍而深,沒仔細看還會以爲這海洋的一部分。我此刻想,回程的時候應該很方便,坐根浮木,順流而下到這裡即可。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不要被河底的石頭絆住,而2000米以下這個法子就行不通了,雖然水流舒緩,但變深的地方,水就因爲愈來愈多的冰塊,而變得緩慢沉重。
葛裡菲茲把這些冰稱作盤冰,它們通常在黑暗的夜裡形成。較冷的時候,旋渦和水淺處也會出現冰塊,那是一團團冰冷的泥狀物,它會逐漸的增加自己的重量,慢慢的成形。它們在逆水中漂浮、旋轉,然後一團團地被拉入暗流中,被吞噬,消融掉。
現在,在桫欏雙樹中流淌的生命之河上,一大盤一大盤的冰塊,在我們身邊漂浮過來,而後破裂了,不多一會兒,又重新形成,隨着樹藤以及樹幹的走勢,起伏不平地漂流。
“這些冰塊……”瑞亞瞧的出神。
“怎麼了?”我問。
“好像……好像甜甜圈啊!”我一聽是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不過形容的也是很恰當,甜甜圈形、正方形、長方形的冰塊,旋轉着,彼此推撞着,在深藍色的小湖中不斷向外擴展、隆起、變白。
“我們把這些冰煮化掉,補充淡水吧!”依諾船長說道。
“好法子。”葛裡菲茲很贊同。
水在急湍中加速,冰和水的聲音顯得大而粗糙,且隱約帶着威脅。我們很小心的用爐具去接住漂下來的小塊浮冰,隨即煮化,補充了各自的淡水。
往後的幾天,寒冷逐漸加劇,我們已走到了海拔3000米的位置,樹中河流的浮冰也變得愈來愈硬,愈來愈厚,而這些浮冰在水中旋轉的聲音,也成了一種更刺耳的碾磨聲和碎裂聲。
到這個高度,在我面前變緩的河流中,我聽見的大半是那種持續的、翻滾着的“嘩嘩嘶嘶”聲,而撞在河岸,也就是撞在樹藤下面的水流則有一種較柔和的叮噹聲,彷彿那玻璃般的磁歐石就在這裡在相互撞擊、壓碎。
“魚!”拉世德喊道。
“哪兒?”
“河底啊!”
我們一羣人都往河底看去,只見紅色和粉紅色的側扁的魚,在水流中正往上游移動。
“這是大麻哈魚,”依諾在一旁說道,“好久沒看到這種魚了。”
“大麻哈魚也是做魚子醬的上好原料啊。”隨隊的葛裡菲茲若有所思地說道。
“汗……是希爾醫生來之前告訴你的嗎?”我問。
“嗯,”葛裡菲茲應道,“不過現在我們不缺食物,還是不要傷害它們爲好,這裡的物種當真是多。”
“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生態圈。”卡爾讚道。
十分鐘後,我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物種——麪包樹,這以前只在南太平洋的海島上纔有。那裡的居民吃的“麪包”是從樹上摘下來的,這種樹叫“麪包樹”。但我們這兒的,有些不像樹,因爲實在是太矮了,屬於人工改良後的樹種,樹矮果多,樹幹粗壯,枝葉茂盛,葉大而美,一葉三色。
樹高只有三米多,但果實卻滿滿圍了一圈又一圈。聽葛裡菲茲他們說,這樹上的每個果實是由一個花序形成的聚花果,果肉充實,味道香甜,營養很豐富,含有大量的澱粉和豐富的維生素A和B及少量的蛋白質和脂肪。
我們二話沒說,全部去摘那麪包果當午飯。摘下成熟的麪包果後,放在爐具上烘烤到黃色時,我拿下一個咬了一小口,那好似鬆軟可口,酸中有甜的風味真的和麪包差不多。
袁谷老師說在臺灣的時候她也吃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吃到麪包果,原來在臺灣東部的阿美族及蘭嶼島上的達悟族人,都會取食麪包樹的果實,阿美族人在果實快要成熟時,摘下來去皮水煮食用,此外還會將白色ru汁拿給小孩子當成像口香糖一樣咀嚼。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這桫欏雙樹種子基因庫中所進化出的物種,都是在進化中不斷進行生存鬥爭,進行自然選擇之後,誕生出的最優良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