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沒等我緩過勁來,下面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了一聲轟響。
那扇門被踢開了。
我的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清醒念頭是:那隻特別行動局配給我的左輪手槍不見了,很可能是先前中彈的時候掉在了正門的附近,但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損失。
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我單臂用不了激光步槍,左輪手槍又沒了,就算知道手槍扔在什麼地方,現在我也沒機會去撿了。
按這種情況,我目前的武器只有我的身體,我的雙手,還有在羅得核避難所中雅格布上校教給我的格鬥技巧,還有我久經惡劣環境鍛鍊下的卓絕體力。
激光步槍被我遞給了一個美國海兵,我現在是用不了了的。
隨後,我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身後門響之前,樓梯間狹窄的窗戶讓我聯想到了我在電影中見到過的燈塔。由此,我推想出了結論:大家是在教堂的鐘樓裡。緊接着,下面的門打開了,但我們什麼也看不見,被螺旋形的樓梯擋住了。這下子,大夥們已經別無選擇,只能一路向上。
大夥們這時候悄聲商量着對策,有的雅各布上校說讓大家直接衝下去,接近那怪人的時候突然開火。
但那怪人肯定會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很可能會退進聖器收藏室,藏進那裡的我們難以發現的暗角,等着我們,然後偷襲我們。只要我們下去的人目光朝錯誤的方向一轉,那怪人就會猛撲上來……
所以,這個法子很快被大家否決了。
我們也可以停下腳步,原地等待,再熬十幾個小時就可以等到諾亞方舟的支援了。
而且我們守在原地,也可以以守爲攻,等那怪人想要接近傷害我們之時,以進入我們的視線便可以轟掉他的腦袋。可如果他察覺到了,我們就需要饒過拐角搶先開火攻擊他。這麼窄的樓梯,這麼多枝槍伺候着,絕不會打不中。沒等八個人全部扣完扳機,他多半已經死掉了。如果他帶着槍的話,也最多在倒下時開一槍,打中鐘樓的天花板而已。
不過,對方的數量可能不只一個。
雖然,我們只看見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已經死了,另外一個逃了。
但現在他敢回來找我們,這就證明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把握治我們於死地。
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經籠絡到了自己的同夥!
我想着剛纔蹲伏在窗口的那個黑色人影,想起他那敏捷得不可思議的身手。他的感官也絕對比我們這些普通人要來得敏銳。在這兒守株待兔,寄希望與不被那些怪人察覺——這只是空想而已。
我們在依諾船長的帶領下繼續向上,與此同時,我竭力說服自己:各種可能的辦法中,向上走是最好的選擇。道路只有這窄窄的一條,雖然對方能在牆壁上活動,但居高臨下阻擊他們依然是最佳的選擇。從現在的各方面來看,鐘塔最上端的平臺應該是一個無法攻陷、沒有牆壁的開放堡壘。
……
聖器收藏室。
可怕的飢餓感折磨着這個血族控制的傀儡士兵,身體的需求和復仇的使他汗如雨下,陷在體內的銀沙一粒粒擠出來。他的身旁還有三個人,和他一樣的人。傀儡士兵。
每向上攀爬一級梯級,他的身體便恢復了一分——但卻必須付出代價。身體脂肪銳減,甚至連肌肉和骨骼組織都在消耗,以此支持身體修復被銀沙顆粒損傷的肌體,他不是吸血鬼,是傀儡士兵,以人類身體作爲基礎的傀儡士兵。銀金屬雖然對傀儡士兵的傷害沒有那麼顯著,但被刮中或者打中也會很難受。
他牙關緊咬着,強行壓下一陣陣撕裂、粉碎、咀嚼、吞嚥的衝動。
要吃!要吃!可他還沒在附近看到先前的食物,無法滿足體內陣陣狂潮般的衝動。
他身邊的三個,也和他一樣飢渴。
……
到頂了。
螺旋樓梯盡頭還有一圈牆,前面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門。依諾船長和羅賓上尉沒費什麼勁兒便推開門,門外就是塔頂平臺了。除門口以外,其他的三面只有低矮的護牆,平臺幾乎完全暴露在周圍的白色霧氣中。
我昏昏沉沉地跟在他們身後,手裡還是緊緊地握着匕首。
心想:該死!偏偏在這個時候犯毛病!
我拿着匕首的手抓住門框,再抓住齊腰高的水泥護牆粗糙的頂端,這纔將自己拽向前方。
霧氣冰冷,這裡的溫度肯定已經抵至零下三到七度了。刺骨的空氣就像實體的冰塊凍着我的臉,我不禁畏縮了一下。那個猶太小女孩子冷得縮成了一團,雅格布上校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下扔給了小女孩。我不敢想象守在這裡十來分鐘之後是個什麼感覺,更別說十多個小時之後了。
就算大家八杆槍的銀彈還很充足,能夠頂住一段時間,我們要熬十個多小時也非常的困難。
如果這霧氣真是終年不散的話,那麼鐘塔頂上的這種溫度就會持續不變。在打出信號彈撐到諾亞方舟來營救我們以前,我們手中的激光步槍、霰彈槍、自動步槍甚至金屬風暴的槍聲都無法引起什麼人的注意,替我們招來援兵,甚至這附近到底有沒有其他的東方猶太人我們都還不知道。
槍聲會被濃重的武器慢慢消弱、驅散,甚至無法傳出教堂。
這個光禿禿的屋頂平臺大約十五英尺見方,爲了排淨雨水,地面上還鋪上了青色的地磚,挖了排水孔。兩角分別立着三根高出護牆七英尺的大理石柱子,加上門所在的正堵北牆,共同支撐着教堂鐘塔的尖頂。
我打量着圓錐形的尖頂下方,發現了高音喇叭留下的痕跡。看來這裡從前也沒有鍾,只是播放錄製的鐘聲。
黑暗更甚,離子手電筒的白光顯得更白了。霧氣也更濃了,我們周圍五十尺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殼。有一處教堂附近比較高的宿舍樓在霧氣中也只顯現了最高的幾層,我們這時才發現。裡面居然有光。
那巨眼似的成排的窗洞內閃閃爍爍地射出慘黃的燈光!遠遠地看去,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蜃樓,雖然沒有一點顯眼的地方,但那黃色的燈光卻顯得怪異無比。我走在潮氣裡,發現就是近在咫尺的依諾船長也都成了暈狀的怪異了;一切都失了鮮明的輪廓,一切都在模糊變形中了。
三個美國海軍軍士在一起徑直奔向平臺的西牆,他們的對策是儘量離平臺門遠些的地方分散埋伏下來。可我現在已經被麻得兩腿發軟了,沒有東西支撐,我甚至無法走過這一小段距離。我只好饒着平臺邊走,右有一路扶着齊腰高的護牆。
還好青色的地磚上刻着防滑紋路,但我走上去還是有點滑溜溜的。
但我犯了一錯誤。
我從護牆邊探出頭去,朝下面黑幽幽的塵土地望了一眼。鐘塔的這段高度相當於七、八層樓,我只覺得一陣暈眩,差點昏倒,趕緊收回了視線。
來到葛裡菲茲他們身邊時,我只覺得一陣陣噁心欲嘔。自己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着,想說話,但嘴裡吐出的只是一連穿顫音,連我自己都聽不含意。儘管全身已經被冰冷的霧氣動得僵直了,後脊卻直淌冷汗。霧氣打着緩慢的旋兒,黑暗中的鐘塔彷彿變成了一座旋轉木馬。
好痛——肩膀上的傷口又開始疼了,疼痛快速地擴散到了我的整個上身,傷口成了劇痛的中心點,比擦療傷菌之前更痛!心跳大大加快,每一次跳動都伴隨着一陣悸痛。我感到絕望無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我詛咒着自己,是我自己把同伴們帶到教堂來的,是我提出幹掉這些混蛋的,但在這最需要人手與火力點的關鍵時刻,我卻成了累贅,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
現在,只有靠我的同伴了。
五分鐘後,我們聽見了螺旋樓梯上傳出的腳步聲,大夥們的三支離子手電筒同時照向平臺門內,裡面有三、四個黑影在晃動!他們遲疑着在門內遊蕩着,似乎感覺到這扇門後有七杆長槍在等着他們。
終於,其中的一個黑影按捺不住,衝了出來,所有槍的槍口噴出火光,映得那條黑影亂舞。槍聲加上回音,在平臺上轟鳴迴盪。平臺大門的內外傳來兩聲痛苦憤恨的嘶叫,幾乎不像人聲,緊接着又是一聲槍響,沒內再次響起了不屬於人類的異類的嚎叫之聲!
我心裡頓時涌起了希望,並且急劇高漲——然後跌落:另一個的嚎叫之後,響起了羅賓上尉的喊叫,接着是上尉的一聲悶哼。
……
傀儡士兵沿着弧形高牆,一步一步向上。燒灼的飢餓感轉化成了熊熊火焰,身體的熔爐裡蒸騰着白熾的烈焱,烈火熊熊,越燃越旺。火舌在體內翻卷、沸騰。接着這些傀儡士兵在門外的三個白色光源後看到的人影,那些和平常的食物一樣的人類。
可憐、可憎、可怕的血族傀儡士兵擡起了自己雙臂檔在臉前,保護眼睛。擋住了自動步槍的第一波攻擊,雖然他的手臂受傷了,但並沒有被子彈傷到自己的要害。
不過,第二波的攻擊幾乎跟第一波攻擊之間幾乎沒有一絲的時間間隔就打來了,這一波更加猛烈,子彈的數量也更多,像上千枝令人無比痛苦的長矛般直刺過來,重重地打在身上,差一點就將他掀下螺旋樓梯給摔死。
他搖晃了一陣,雙臂一時無法動彈,鮮血淋漓,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