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豔採最近因爲身邊的貼身丫鬟企圖勾引她老公文賢文老爺的事很是生氣。這一氣之下,文夫人便解僱了文府裡所有的年輕俊俏的丫鬟,還鬧脾氣地要文墨在一個月內給她找到最好的丫鬟來。
眼看着一個月的期限將近,文墨卻沒找到一個讓文夫人滿意的丫鬟。
一時無法,又正巧趕上上巳節,文墨便偷空出去散心。碰見春屏的時候,文墨驀地想起春屏是在鳳家人人倚重的丫鬟,乖巧伶俐,沉穩懂事,便想要春屏去文府幫文夫人挑丫鬟,順便給文夫人解悶。
伸手攥緊左腕上的珠串,春屏咬緊下脣,當日若是知道給文夫人看了珠串會引起這麼多的陳年往事的話,她會堅決拒絕,然後一輩子安安心心地當好自己的丫鬟,謹守本分。
但是,這世上從來沒有賣後悔藥的事情發生了,便是發生了,只能選擇逃避,或者是面對前幾天,春屏一直在不斷地問自己,她是該當做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或者是心底便如文夫人的那一聲惋惜那樣想,還是應該去追求真相,面對事實。
“喲,這可是我的好姐妹薛瀅最寶貝的手串呢,上面串的全是真正的西域的珠寶,還有南洋的小顆夜明珠當初我和薛瀅妹妹還同在花樓的時候,鳳雲天對她可上心了,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寶貝都送給她,這個珠串就是當初的禮物之一,上面還用米雕刻着薛瀅妹妹的單字瀅呢可惜啊,天意弄人,薛瀅妹妹最後竟然是跟了鳳海天,白白地浪費了一段天賜姻緣……沒想到,今日竟然在你的手上又看了這珠串,真是天意啊”
春屏記得文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一臉的感慨,最後還拉着她的手,希冀地問:“春屏,你說,這珠串是不是你從小就帶的?難道你會是薛瀅妹妹和鳳海天的孩子?”
春屏當時處於極度震驚之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別開臉,輕巧地說道:“這珠串,是我十五歲及笄的時候,我們當時的主母夫人賞賜給我的……”
然後,文墨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一臉笑意盈盈外加無奈地看着文夫人,道:“娘,春屏可是鳳家的家生子,怎麼會跟薛姨扯上關係?您真是想象力豐富”
接下來,文夫人很是惋惜地長嘆一聲,說是什麼她曾經跟薛瀅有過指腹爲婚的約定,若是薛瀅真的有個女兒在世,正好配文墨,也省得她老是爲文墨的終身大事操心。
然後,文夫人又很不滿地跟文墨抱怨什麼,文墨也很盡心地安慰她。
但是,春屏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因爲她想起很久以前,就是她從蘭採兒手上接下珠串的那晚,興奮地對着會發光的手鍊睡不着,也正因爲此纔有機會聽見父母在隔壁說的悄悄話:“你看見春屏手裡的珠串了嗎?”話語是慢慢的憂慮。
“看見了……唉……冤孽啊……不知道夫人心裡是怎麼想的,萬一給三夫人看見了……”然後,到底看見了會生出什麼事端來,並沒有來得及說。
“去你別胡說三夫人不知道孩子的事再說了,夫人賞賜的珠串,即使有人眼紅,也不敢隨便對春屏說什麼的而且,跟當年那件事相關的人,夫人也早就處理好了,絕對不會出什麼事的”這話,不知道是要說服對方,還是要說服自己。
“我,唉……但願吧……”對於自己無能爲力的事,便只有看天意了。
那時候的春屏,還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珠串會牽着三夫人,那個常年累月將自己關在望月院的人。再加上當時春屏年紀還小,猛然間得到上頭賞賜的這麼好的東西,興奮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有時間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更沒有閒心去拼湊那些隻字片言背後的真相。
但是,經過文夫人的那些話的提醒,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剎那間都浮現在春屏的眼前。腦海裡的事件在因緣際會之下快速地融合在一起,讓春屏震驚到不敢去接受那些可能的真相。
若是她真的是薛瀅的孩子,那她跟鳳海天就是有着血脈相連的親情的父女關係,但鳳海天卻是她一直以來效忠的主人的敵人,春屏不知道,在這個進退維谷的絕地裡,她應該怎麼辦。
春屏固然是看不慣鳳海天的那些傷天害理的所作所爲,但是鳳海天卻有可能是她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鳳在天、蘭採兒、鳳崇,包括現在祝蘭臺,固然是對她倚重禮遇,但是,他們卻隱瞞了她的身世,更有甚者,那些她視爲信仰的人,卻有可能在故意引導她去對付她的親生父親,那些知遇之恩,或許只是利用她對付她自己的親生父親的伎倆幸而,不管是先前的蘭採兒,還是後來的祝蘭臺,教給春屏的從來都是勇敢地面對事實,而不是懦弱地逃避。所以,在猶豫好幾天之後,春屏一個人來到了望月院,也第一次因爲私事叩響了望月院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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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祝蘭臺滿臉的震驚,兼職不敢相信自己剛纔所聽到的話。春屏是鳳海天和薛瀅的孩子?怎麼可能春屏那樣美好的姑娘,怎麼會有鳳海天那麼可惡的爹“原本我跟娘也只是隨便猜測的。不過,聽嫂夫人你這麼說起來,那這件事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文墨一臉嚴肅地分析道,轉臉又無奈地看着文夫人說道,“我就說嘛,當日既然春屏跟娘說那珠串不過是蘭伯母給她的賞賜,又她又怎麼會神情恍惚,匆忙辭別?如今看看來,當日的春屏便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她真正的身世。”
文夫人也點點頭,不過相比較起祝蘭臺和文墨的擔憂來,她倒是多了一份興高采烈:“既然如此,那就是說,薛瀅妹妹有孩子了這太好了想當初我們姊妹倆還戲言,說是將來我們倆都從良了,懷了孩子就要指腹爲婚呢如今墨兒和春屏男未娶,女未嫁,正好合適”
祝蘭臺苦笑,或許在春屏從文家回去以前,她還在幻想着這種奇蹟,但是現在,她多麼希望春屏僅僅只是個普通的丫鬟而已。祝蘭臺想,她並不是當事人,可是聽到這個消息時就覺得這麼難以接受,那身爲真正受害者的春屏,要怎麼去面對這個進退兩難的真相?
鳳海天,那可是春屏曾經幫助她的主上對付過的敵人“依我看來,這件事還是請文伯母和文墨兄弟暫時先保密吧。”最後,祝蘭臺只得選擇了一個最穩妥的方法,“畢竟,春屏到底怎麼想,我們都不清楚,萬一這件事情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祝蘭臺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黑衣人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直接落在祝蘭臺身邊,附在祝蘭臺耳邊悄悄耳語。
文夫人和文墨自然知道那黑衣人是鳳崇留下來照顧祝蘭臺的影衛,都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豎直了耳朵想要聽清楚影衛說了什麼,但也只不過是徒勞而已。影衛那麼高深的功夫,怎麼會連說個悄悄話都被別人聽了去。
在影衛彙報完事情,飛身離開的剎那間,祝蘭臺猛地站起來,衝口而出:“什麼?”
文夫人和文墨雖然沒聽見影衛到底跟祝蘭臺說了什麼,但是從祝蘭臺的震恐的表情估計,只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怎麼了,嫂夫人?”文墨蹙眉問。
祝蘭臺一臉凝重地看着文夫人和文墨,擔憂地說:“春屏去了望月院,這會兒估計已經跟鳳海天碰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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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蘭臺急急忙忙趕回鳳家,二話沒說直接朝望月院跑去,看得一路的下人直髮愣,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讓他們一向沉靜從容的主母竟然如風一般地在府裡奔跑。
還沒到望月院,就碰上了迎面走來的春屏,猶豫了一下,祝蘭臺還是出聲喊醒了不知道低頭正在想什麼的春屏。
擡頭,見是祝蘭臺一臉擔憂地看着她,春屏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揮手招呼道:“主母”說着,春屏奔跑過來,第一次沒有任何主僕之分地抱住祝蘭臺,將頭深埋在祝蘭臺的頸間。
祝蘭臺一怔,隨即莞爾。伸出雙臂環抱住春屏,祝蘭臺輕聲道:“春屏……”
良久,春屏纔在祝蘭臺的頸間,哽咽道:“主母……”
冰涼的液體滑落在頸間,祝蘭臺分明感覺到了那兩滴清淚的重量,只怕春屏已經得知了真相,並且已經決定了要怎麼做了吧。將春屏抱得更緊,祝蘭臺想,不管春屏的決定是什麼,她都會支持春屏,哪怕是春屏想要回到鳳海天身邊爲他效力。
春屏,爲鳳家付出太多太多了,早就超過了一個丫鬟所應承擔的事。所以,這一次,祝蘭臺願意給春屏最大的自由,讓春屏根據自己的心來做選擇。
所以,祝蘭臺一邊輕輕地拍着春屏的背安慰她,一邊平靜地開口道:“春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