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因種什麼果。
倘若季雨蓮不想害聶棗,自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聶棗刻意做了手腳,很快一切證據都指向是季雨蓮所爲。
羋君遼對宋氏有多狠,對季雨蓮就有多狠。
起初季雨蓮還想裝可憐博取羋君遼一點同情,但在她對上羋君遼眸子的一瞬間,就已經身體定住,再動彈不得。那雙眸子裡早已沒有了溫度,有的只是濃濃的厭惡,羋君遼迅速移開眼睛,彷彿她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還愣着幹什麼?快把這個惡毒又噁心的女人拉下去,孤不想再看到她。”
接着,他溫聲安慰起了懷裡還在低聲啜泣的女人,瞬息間判若兩人。
顧念舊情?
一個連發妻都能隨意拋卻的男人,還能有什麼舊情。
羋君遼愛得是無塵的白蓮花,使盡心機的女人,他毫無興趣。
聶棗從羋君遼的肩膀外探出臉頰,她顫抖着身體,滂沱的淚眼望向癱軟跪在地上的季雨蓮,而後,她揚起脣,輕輕笑了笑。
那個笑容準確無誤的傳達給了季雨蓮。
本已經呆呆被拖走的季雨蓮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拼命掙扎起來。
“君上!君上!!!讓我見見旺誠好不好?就見一面!”季雨蓮哭號,“他才三歲,還什麼都不懂……怎麼能就這麼沒了孃親……嗚嗚嗚……我可憐的旺誠……”
羋君遼擡眼看她:“有這麼個惡毒的孃親,能教出什麼好兒子,旺誠就交給……呃……”他思考了一會,“王后吧,王后不是想要兒子嗎?”
“怎麼能……”
季雨蓮的眼睛睜大。
她本是意識到自己還有兒子這個籌碼,想利用他翻身,卻沒料到反而弄巧成拙。
王后的第二個孩子是怎麼沒了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兒子落入王后的手中,還能有什麼活路?
這次她是真的想哭了,但不等她再說什麼,羋君遼已經異常不耐的擺手讓人拖她下去。
***
季雨蓮的慘叫哀嚎只剩遙遙傳來的一點音節,聶棗被羋君遼小心翼翼的抱回了房裡。
屋內被烘烤的很暖,羋君遼坐在聶棗牀邊,握着她的手,溫文的面龐上一臉心疼:“你好好睡,我守着你。”
聶棗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快要吐出來了。
完成了一半任務,宋氏卻並不顯得多開心。
她看着聶棗,緩緩道:“我真羨慕你。”
“羨慕?”聶棗反問。
“我窮盡一生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你只用了這短短的時日,就輕易完成。”宋氏道,“你們這樣的女子,大抵沒吃過什麼男子的苦吧……若我如你們這般聰慧,大概也不會……”
聶棗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半晌,她道:“您誤會了,其一,說沒吃過男子的苦您實在太看得起我了,其次,楚王並沒有愛上我。”
羋君遼現在心中的確是只有她,只要保持目前的白蓮花狀態下去,讓羋君遼一直喜愛她倒也不難,只是這種浮在面上的感情,是無法讓人痛徹心扉的。
季雨蓮好歹也跟了他幾年,甚至生了一個兒子。
按說應當是深厚的感情,此時卻能脆弱的只因一個錯謬,立刻翻臉。
聶棗毫不懷疑,如果她現在告訴羋君遼其實一切都是自己設計陷害季雨蓮的,那麼自己的下場不會比季雨蓮好到哪裡去。
宋氏沉默良久,問:“那……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人渣。”聶棗毫不猶豫。
宋氏沉默了更久。
她合上眸:“如果……我是說如果,姑娘你覺得讓他後悔痛苦地生不如死很難做到的話,那便乾脆殺了他……”
聶棗:“……呃,我們不接殺人的。”
“也罷。”宋氏笑道,“一個月,若姑娘一個月後還是無法做到,便由我親手殺了他……報酬我依然會償付給你。”
這種好事,聶棗還是頭一回遇到。
不過很快她知道這是爲什麼了。
宋大人重病,大夫說可能活不過一月。
一個月後,宋大人亡故,只怕宋氏的王后之位也難保。
所以宋氏必須搶在這之前,和羋君遼做個了斷。
***
季雨蓮消失後,羋君遼爲了安慰受驚的聶棗,幾乎日日前來陪伴,各種溫聲細語,體貼入微。
聶棗十分配合的做感動糾結狀。
羋君遼大肚的表示,就算你現在不能接受我的愛也沒關係,反正我一片真心擺在這裡,情深意切天地可鑑,一副孤獨求敗情聖樣。
兩個人看星星看月亮,很是浪漫的幾日。
除此以外,琴棋書畫這些風雅又足夠裝的愛好,聶棗無一不試過一遍。
她撫琴,羋君遼吹簫。
她下棋,羋君遼陪她對弈。
她吟詩,羋君遼陪她接句。
她畫畫,羋君遼給她做模特。
看着羋君遼的眼中滿滿是她的倒影,若不是知道這個人的秉性,聶棗都要以爲他已經深深的愛上了自己。
可還是不對。
哪裡不對……聶棗琢磨。
眼見一月之期已經過去一半,徹底攻略羋君遼還是沒有頭緒。
她是可以就這麼等到一個月,但年末的評定肯定又不夠好看。
思前想後,聶棗偷偷找杜青要了一份羋君遼詳細的生平,和魏離那個被自己姑姑帶歪愛情觀的不同,羋君遼是嫡長子即位,前楚王仁厚,前王后溫柔,他長到如今都是順風順水,而幼年接觸的最多的女子,正是宋氏。
這份生平的結局怎麼看都應當是羋君遼和宋氏恩愛甚篤,白頭到老的設定。
一開始也確實是這樣,直到白清清的出現。
七年前,白清清出現的時候。
到底發生了什麼?
***
半月後。
宋大人沒撐過急病,纏綿病榻多日,終是撒手人寰。
宋大人一倒,朝中上下宋家子弟及黨羽均受牽連,一時宋家權勢大不如前。
沒人指望王后殿下,誰都知道放眼天下,簡直沒有比楚國的宋氏更不受寵的王后了。
宋氏在自己的宮殿裡安靜等待。
小王子吵吵嚷嚷的在殿裡奔跑,孩子只有三歲,不過是剛懵懂的時候,季雨蓮被打入冷宮後,他嚷了幾天要母妃,但也僅此而已……尚不具備記憶能力的他很快忘了這件事,畢竟他依然有吃有喝有人陪着玩。
宋氏不是沒想過害死羋旺誠爲自己的兒子報仇。
但到底下不了手。
她害怕。
這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她害怕倘若自己造了無辜殺孽,報應會報到她陰間孩子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這孩子的眉眼,像極了小時候的羋君遼。
想到羋君遼,宋氏心底的恨意就開始蠢蠢欲動。
這恨意並不純粹,宋氏也不想自欺欺人,她現在唯一想的是,殺了羋君遼,結束這一切。
可廢后的旨意遲遲不到,她有些等不及了。
毒藥,無色無味的毒藥。
匕首,鋒利無匹的匕首。
都是她進宮前,族人留給她防身的,但她一直遲遲不敢用,她不怕殺人,怕得是誅連。母親幾年前已經故去,父親終於也故去了。現在的宋氏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沒有了擋路的季氏,她的仇人只有一個,羋君遼。
夜深人靜。
宋氏將毒藥塗上了匕首,她做得很慢,原諒她並不擅長這個。
她已經問過內務總管,今天羋君遼不在清心殿,而是宿在自己的寢殿。
到羋君遼寢宮的路很長,但無論哪一條宋氏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端了一碗參雞湯走去。
畢竟還頂着王后的名字,一路過去無人攔她,直到羋君遼的寢宮外。
“王上已經睡了,王后還是請回吧。”守衛冷冰冰地說。
燈明明還亮着。
宋氏強迫自己鎮靜:“本宮……本宮只是想送碗蔘湯,送完就走。”說着,從袖中掏出了五十兩銀子塞了過去。
不知是銀子的效用還是實在看她可憐,兩個守衛砸了一下嘴,讓開道:“送完就出來。”
羋君遼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桌案上還有未批改完的奏章。
宋氏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經年之後,她已蒼老不堪,羋君遼卻仍舊風華正茂,溫潤的眉眼,俊挺的鼻樑,豐潤而有些孩子氣的脣。
羋君遼睡得很熟,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宋氏從懷中取出包裹好的匕首,寒光貼近羋君遼,卻遲遲無法下刀。
“砰。”
睡夢中,羋君遼翻了個身,硯臺被打翻。
宋氏猝不及防,刀刃在羋君遼的手背上劃過一道血痕。
羋君遼醒了。
***
“你……是要殺了孤嗎?”
都到了這個地步,宋氏根本沒指望活着離開,她站直身,挺直了脊背:“是。”
羋君遼捂着尚在流血的手背,突然大笑:“……好,好,好,好得很,連你都想殺了孤。”
“我爲什麼不能殺你!”宋氏尖聲,將前半生的溫婉賢淑盡皆拋卻,“羋君遼!你對不起我,更對不起我失去的兩個孩子!如果殺了你能讓我的孩子活過來,我必定早就將你千刀萬剮!”
“你的孩子又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宋氏幾乎要泣出血來,“若不是你寵着白清清和季雨蓮,他們又怎麼會有機會殘害我的孩兒,若不是你一日父親的職責都沒有盡到,他們又怎麼會……”
羋君遼沉默了。
宋氏咄咄逼問:“爲什麼不說話!?你說啊,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侍衛呢?”羋君遼皺起了眉,“怎麼還沒來?” шωш● Tтká n● ℃o
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
“他們暫時不會來了。”
推門而入的,是聶棗。
“你……”羋君遼愣了一下。
聶棗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宋氏面前,道:“抱歉,來遲了。”她頓了頓,“我要查的證據還沒能拿到,不過我想就我的猜測距真相已經□□不離十了。”
“真相?”宋氏不明。
“是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王后找來……”
聶棗轉頭看向羋君遼,目光銳利如劍,刺得羋君遼竟一時噤了聲。
“這個羋君遼,是個冒牌貨,七年前他便已經被掉了包,就在與白清清相遇時。”
“冒牌貨?”宋氏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他分明……”
“易容術而已,我現在臉上這張也不是我原本的容顏。”
“那也不可能,我與他從小親梅竹馬,他的習慣口味都未曾改變過。”
“這也很簡單。”聶棗淡定回,“給我一定時間觀察琢磨一個人,少則三個月多則一年,我也能將一人裝扮的惟妙惟肖。更何況,自那時後你們聚少離多,相處時間也不長久,你根本沒有機會觀察他。”
宋氏拼命搖頭:“不、不可能……這麼多年,怎麼會沒人發現……”
“誰敢懷疑自己的王不是王?”
聶棗道:“就像七年前的你,原本與你恩愛篤定的楚王一夕之間愛上了不知哪來的女子,對你百般冷待,你就不曾懷疑過?這人並不是你原本的夫君?”
宋氏的臉色驟然慘白。
她抖着手指,指向羋君遼:“你、你……”
羋君遼倒是怒了:“你們在這胡扯什麼,孤怎麼可能不是孤!外面的人呢,這兩個女人都瘋了!都瘋了!”
他忙不擇路的向外跑,還沒跑出門,就已經被聶棗提着領子拽了回來。
“七年前,你和那白清清狼狽爲奸,謀害了楚王,自己易容改扮成羋君遼頂替他。”聶棗冷冷道,“而後一則爲了防止露餡,你故意疏遠宋氏,二則爲了更好的同謀,你轉而寵幸白清清,當然,我知道,你也的確很喜歡她,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後,又找了一個季雨蓮。”
“胡扯!一派胡言!”羋君遼吼道!
而宋氏卻已經渾身癱軟的倒在了地上,彷彿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話。
她看着地面,口中喃喃:“死了……我的阿遼……七年前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