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沒有因李婉兒的舉動而產生任何迴轉的餘地。程大雷欠下的債他不可能不去還,李婉兒也不可能看着程大雷去殺李行哉而無所作爲。
李婉兒現在也去了羞愧,經過這番事,心底倒是與程大雷多了幾分親近。
“咱們能不較真麼?”她輕聲道。
程大雷手拂過她的臉頰,道:“我若是不較真,便也不是我了。”
“劉發財如果還活着,也一定不希望你這麼做。他的死是想讓你輕鬆些,可你卻把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渦。這並不是他所希望的。”李婉兒又道:“聽我一句話,放過這件事吧,天涯海角,我陪你一起走,你以後若想耕田,我便給你送飯,你若想打魚,我就替你織網,咱們就放過這件事。”
程大雷很想點頭答應,李婉兒口中所說,也正是他想要的生活。但他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辦法的,天涯海角,我能逃得過天下人,卻逃不過捫心自問。這件事總要有個了結,只是我還是沒想到法子。”
話已說到這種程度,李婉兒卻也知道再說其他也是無用。她並不願逼程大雷去做他不願做的事。
說來說去,這仍舊是個無解之局。
開口想說什麼,卻見程大雷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裡滿是憐惜。
程大雷的認知是從始至終的:天下大亂需要男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和一個女人沒什麼關係。
偏偏李婉兒體內流淌着李家的血,她完美繼承了李家人的臭毛病。那便是生來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有着超於常人的責任心。
比如李婉兒,似乎隨時準備犧牲自己。這種事,曾經已經有過一次,現在她又想故技重施。
程大雷嘆了口氣,拍拍李婉兒的肩膀,道:“這是我和你六哥的事,我們之間會解決的,你不必太煩心。”
李婉兒搖搖頭:“六哥人還是不錯的,那張椅子換一個人,也未必比六哥更好。”
程大雷:“你六哥的話,他曾經還算不錯吧。現在……”
李婉兒道:“六哥曾經不止一次提過你,這世上若有個他真心佩服的人,非你莫屬。”
程大雷嘆了口氣,情份?這世間情份兩個字是最難算得清楚的。而不可否認的是,他與李行哉是有情份的,曾經是過命的交情,如今卻只能拔劍相向。
程大雷心中無可奈何的,便是這一點。
李婉兒躺在牀上,再沒有說什麼。她能理解程大雷的心意,於是更覺左右爲難。眼前的局面,對她而言也是無解的。
有些話,程大雷不好對李婉兒說,他不能衝着李婉兒說李行哉的壞話。而有些事情太過齷齪,程大雷也不方便說出口。
李行哉一直將李婉兒留在身邊,未嘗沒有心思,將李婉兒當做牽制程大雷的工具。曾經,李行哉孤身進入蛤蟆寨大本營,還將李行哉帶在身邊,目的就是讓程大雷念念舊情。
算計,算計,算計……除了算計還是算計,這也是程大雷最討厭的事情。
人都是會變的,今日的李行哉已不是曾經的李行哉。
可是過往的情份,並不是說不算就不算數的。程大雷心裡左右爲難,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今日來見李婉兒,程大雷也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但他還是來了,想要帶李婉兒離開。但李婉兒也並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她在等待程大雷,想要說服程大雷放棄行動。
都是有各自的心意和打算,現在看來,卻也是誰也說服不得誰。
程大雷心裡也是爲難,如果他真不念舊情,也不會留李行哉活到今天。
手下留情,其中未必沒有李婉兒的原因。如果自己殺了李行哉,日後又該怎麼和李婉兒相見。
正是有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程大雷才一直猶豫不決,這段時間未必沒有機會,只不過因爲還沒拿定主意,方纔拖到今日。
沉默許久,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動,看着李婉兒道:“不如我賭一局,有些事咱們就看天意。”
李婉兒一怔,詫異的看着程大雷:“賭什麼?”
程大雷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李婉兒,良久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如今他身邊也算得上美女如雲,楊玉環與貂蟬兩個更是人間絕色,程大雷也算是豔福不淺。但程大雷心底並不開心,他與蘇櫻和樊梨花的相處更是談不上愉快。
互相之間也有感情,只不過,還是不能完全交心。天下之大,真若說有某一個能走進程大雷心裡,此人非李婉兒莫屬。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有些事還奇怪,是那個人便是那個人,不是便不是。
世上許多人,李婉兒卻是唯一能走進程大雷心底的那個。
只不過,李婉兒對程大雷很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對於李婉兒來說,也是同樣道理。
大家都在意對方,可是各自都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程大雷一直對李行哉手下留情,未必不是看李婉兒的面子。畢竟,這世道重色輕友的事情屢見不鮮,真如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也肯定是女色到不得一定程度。
眼前事情僵住,已經沒有法子迴轉。程大雷未必忍心衝李行哉下手,才一直僵持到今日。
但程大雷也算機靈,在沒有法子的狀況下,偏偏想到一個法子,用自己一條命賭李行哉一條命。
“如果李行哉不殺我,我便不殺他。”程大雷看着李婉兒眼睛道。
在李婉兒困惑的眼神中,程大雷站起身,邁步來到窗前,伸手將窗子推開,引得夜風進來。
“你們要找的人就在這裡,誰敢殺我?”
程大雷忽然高聲大喝。
李婉兒卻是嚇了一跳:“你不要命了麼,快走,快走?”
李婉兒瞬間明白程大雷要做什麼。她神情着急,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畢竟身上有傷,此刻扯動傷口,胸前又瞬時血流不止。
“保重。”
程大雷回頭衝她道了一聲,接着他又從窗外喊道:
“我在這裡,你們誰敢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