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凌晨三點的落地鐘聲,從外面的客廳一角傳來,低悶且又清脆。
這個落地鍾在三十年前,可是相當時髦的傢俱,造型古樸大氣,且又穩重,既能報時,又能當做傢俱,放在當時絕對是能提高身價的東西了。
這還是陸天明兩口子結婚時置辦的,落地鍾裡面的機關消息都是銅製的,質量更是好的沒法說,只要能及時上弦,看上去鐘擺再遊蕩個三十年也沒問題的。
陸天明兩口子忽然神秘失蹤,陸寧離家外出找媽媽那段時間內,落地鍾肯定是沉寂不語的,陸寧回來後,也沒打算再讓它走起來--話說,這玩意咔嚓咔嚓的鐘擺聲,在黑夜中聽起來可是很清楚的,也很刺耳。
不過宋楚詞在強行入駐陸家後,倒是很喜歡這個玩意,試着上弦看了看,發現它依舊能正常運轉,自然得向勞拉吹噓,這是她的金手指起到了作用。
每當宋楚詞夜半醒來時,都能聽到鐘擺清晰的咔咔聲,很好聽。
很多時候,她都是聽着咔咔的鐘擺聲,再進香甜的夢鄉中:一般來說,單調重複且又相當有規律的聲音,都能起到一定的催眠作用,就像在數綿羊那樣。
今晚宋楚詞安息的格外早,還不到九點她就睡着了。
勞拉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能從她看似平淡的表情下面,看出讓自己擔心的某些東西,想勸她,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只能站在窗前等細雨落下時,低低嘆了口氣上牀休息了。
當每晚的休息時間,都形成一定的規律後,那麼提前一個半小時睡着後,就有可能會在夜半醒來。
宋楚詞就是這樣,客廳內的落地鐘敲了整整兩下後,她緩緩睜開了眼。
就像大多數女孩子在休息時,都會亮着一盞小夜燈那樣,宋楚詞的房間裡,也有一盞燈光乳白的小夜燈,就在門口的牆上。
如夢如幻的乳白色燈光,散着無法形容的靜謐,溫柔。
黃豆大的雨點,砸打在窗戶玻璃上的聲音,都破壞不了這溫馨的環境。
宋楚詞伸手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確定現在是凌晨三點時分後,又放下擡手蓋在了眼上,讓思緒信馬由繮追隨剛纔那個夢。
人在休息做夢醒來後,如果外面天光大亮,那麼就算拼命去回想,最多也會想到一半,但如果是在半夜醒來,那麼就算是拼命想忘記剛纔的夢境,最多也只能忘記一半。
看來,晝夜對人夢中所經歷的那一切的完整性,有着相當大的區別。
宋楚詞凌晨三點醒來的,那麼她在閉眼回想剛纔那個夢裡所遇到的那一切時,就會想到絕大部分。
夢裡,她去了一個地方,很神奇的地方,環境與燕影曾經跟她描述過的那個世界,是完全一致的。
那是羅布泊的深處。
到底有多深?
燕影說不出來來,因爲陸天明並沒有給她提起,反正就是很深,站在那個直徑足有上百米的坑洞入口往下看,只能看到白色的霧氣。
這是個喇叭形的坑洞,最上面的直徑一百多米,但越往下就越寬,不但能有羣山置於期間,還能有森林、平原、河流以及宮殿,村落。
那個世界裡,有一座不知道已經噴發了多少年的火山。
如果有人不慎從坑洞口跌落下去,在穿過那些白
霧、橋一般的彩虹後,就會看到火山口,看到火山口裡那不斷翻騰的岩漿。
不知道翻騰了多少年的岩漿,顏色已經變成了炙白色,就像夏天正午的太陽,只要看一下就會覺得刺眼。
當溫度高到這種地步後,岩漿中所有的有害礦物質,都已經被融化,變成了單純的岩漿,所發出的光芒自上方水汽反射回來後,就起到了太陽能起到的作用。
萬物生長靠太陽。
有光,有水,就會有生命。
所以在‘陽光’照耀的那個方向,有巍峨高大的城池。
城池裡,住着幸福快樂的人們:抱着孩子的小媳婦,挑着擔子沿街吆喝麥芽糖的小販,到揹着雙手與老友信步逛街談笑的老人,自然也不缺少那些英氣勃發的青年俊傑……
這就是九幽世界。
深在九幽的九幽世界。
那就是白虹城,居住在城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是白虹族人。
他們無論是年老的,還是正處於花季年代的,人人都有着讓塵世間羨慕的相貌:男的英俊,女的嬌俏,身材修長,氣質出衆。
就連那些沿街叫賣的小販,如果來到外世界,都是湯姆·克魯斯級別的帥哥。
白虹城周圍,有草原,有森林,也有田地,更多的則是隨處可見的湖泊小河。
居住在白虹城內的白虹族內的子民,對水的熱愛,甚至都超過了對生命的熱愛,每天醒來後必須在水中泡上至少半個時辰後,纔會去做他們該做的事。
陸天明告訴燕影,燕影又告訴宋楚詞說,在外人眼裡,那就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甚至說是仙境也不爲過,白虹城從來都是沐浴在陽光下,沒有一刻是黑暗的。
充足的陽光,促進了萬物不休的生長,也影響了人類的身體發育,能讓他們活很久--到千年。
沒有戰爭,也沒有任何的壓迫,他們就是一羣生活在仙境內的仙人。
燕影問宋楚詞:你羨不羨慕那個地方?
宋楚詞想都不想,就點頭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她在用蘇軾的這句詩詞,來像燕影表達她是多麼嚮往那個地方。
有誰,不向往那樣一個無憂無慮的仙境呢?
燕影卻在笑了笑,說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在那兒,任何人都沒有感情,夫妻之間沒有夫妻感情,母子、父子之間沒有親情,有的只是故老相傳下來的規矩,規定他們可以做什麼,又不能做什麼。
如果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他們不會被砍頭,只會被流放到黑暗世界內。
何爲黑暗世界?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在外界是這樣,在九幽世界內也是這樣。
九幽這個詞,本來是深深的黑暗的意思,可它處在從來都不會有丁點黑暗的光明下,很是名副其實。
其實他們不該把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稱爲九幽世界的,因爲真正的九幽世界,就在相距白虹城足有兩百里路、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方。
那個地方,被白虹城裡的人稱之爲黑暗世界。
就像九幽世界來有白虹城那樣,黑暗世界裡也有一座城,名字叫光明城。
有光終年普照的地方,叫九幽世界,而終年隱藏在黑暗中的城池,卻偏偏叫光明城--這就是下面那個
世界最大的不公。
生活在黑暗世界光明城內的人,人數遠遠超過白虹城內的人,但他們卻是白虹族人的奴隸,爲那些年輕貌美的公子、小姐門開山、種田、飼養六牲,所以又被稱爲馬族。
沒有白虹城的允許,任何馬族的人接近城池三十里內,都會遭到無情的獵殺。
光明城內的人,能常年處於黑暗中仍能存活,那就是他們被奴役的地方,是可以看到陽光的。
燕影還告訴宋楚詞:人數比白虹族要多不知多少倍的馬族人,長相也是相當俊美的,只是他們的壽命很少有超過四十歲的,這與他們被陽光普照的時間不足、繁重的體力勞動,有着一定的關係。
宋楚詞做夢也想不到,那些被白虹族當牛做馬的馬族人,竟然是他們自己的親人……任何不符合白虹族人那近乎於苛刻要求的人,都會在兩週歲之前,被放逐到黑暗世界內,不管他們的死活。
而被放逐到那邊的孩子父母,也不會有絲毫的傷心,他們的母親只有愧疚,害怕:慚愧自己沒能產出個合格的白虹族人,害怕當第二個孩子再不符合要求,那麼她們自己就得也被放逐到黑暗世界,成爲一名奴隸了。
講完這些後,燕影再次問宋楚詞:你還想去那個世界生活嗎?
宋楚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儘管她已經確定她的親生母親,就是九幽夫人,是白虹族一言九鼎的族長了,可還是不敢想象,她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會全部符合白虹族的貴族條件。
燕影沒有讓她馬上回答這個問題,只說她在去找媽媽之前,應該有的是時間,來決定她自己是不是永遠留在白虹城。
宋楚詞能在這個夢中醒來,就是夢到自己生了個不符合成爲貴族條件的兒子--就跟陸寧長的一模一樣的,可怎麼就不符合成爲貴族的條件,必須得被放逐到黑暗世界內,去當一輩子的奴隸呢?
夢中的宋楚詞,不是白虹城內那些沒有感情的貴族,她在自己的兒子被奪走黑絲,會驚恐,會憤怒,會歇斯底里的拼了命,也得搶回自己的兒子。
只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她都被那些年輕英俊的武士給牢牢抓住,無法追一步。
她像九幽夫人哀求,哀求看在那是夫人親外孫的份上,放過孩子!
就算實在不符合貴族的條件,必須得放逐時,那麼也請夫人把他們母子,一起放逐到外面那個世界中。
九幽夫人冷笑,告訴她說:任何不符合貴族條件的孩子,別說是我的外孫了,就算是我的親生女兒,也得被放逐到黑暗世界內。
她說,她已經活了數百年,還要活數百年,那麼長達千年的生命中,不可能只有宋楚詞一個女兒,也不可能所有的孩子,都符合貴族的條件,把不符合條件的孩子,放逐到黑暗世界又有什麼稀奇的?
至於宋楚詞請求被放逐到外面那個世界,是想都不要想的:任何人一入九幽世界,只要不擔任重要職務,在並蒂彼岸花開之前,是永遠別想離開了。
“我不要去那邊!”
嘶聲喊出這句話後,宋楚詞就從夢中醒來了。
然後,她就聽到了鐘聲傳來,在確定了下時間後,就開始回想夢中的一切。
她回想起夢境的全過程時,正要在告訴自己不要去那邊時,忽然聽到了一聲慘叫聲,從窗外的院子裡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