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那,羅金有一種跳下車去拉住老人陪她一起逛菜市場的衝動。
只是,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又如何跟老人家解釋?尤其是在自己依舊在不斷的尋找真相的過程中,將這二十年駭人的經歷告訴老人,怕不是會嚇着他們。
默默的,羅金看着老人越走越近,他也只能用自己的目光注視着老人,口中喃喃的說了一句:“媽,新年快樂,您一定要身體健康啊。”
幸好,老人的步履還很矯健,眼看着就往七十歲奔的老人家,她的身體應該還算是相當不錯的。
老人在經過羅金這輛車的時候,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腳步,似乎是覺得車主佔了道路,讓過往的人有些不方便。
等到老人經過之後,背影越來越遠,羅金再也忍耐不住,下了車,再不用隔着玻璃看着老人,眼睛裡已經涌滿了淚花。
老人就好像感覺到身後有目光一直注視着自己,遠遠的轉過身,可是年紀大了卻看不清羅金的樣子,只是看到有個年輕人站在車旁。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老人最終還是衝着羅金揮了揮手:“年輕人,以後不要把車停在這裡了,怪擋道的,這裡住的老人多,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羅金沒想到自己還能聽見母親的聲音,原只想趁着過年來看看自己的母親的。之前還只是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滑眶而出,大滴大滴的落在腳面上。
“對不起,大媽,我這就把車挪走。”多金衝着老人揮了揮手,
高聲說道。
老人心滿意足的轉過身,似乎覺得今天這個年輕人很懂事,卻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懂事的年輕人就是她失蹤了二十年之久的大兒子。當年,羅金就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突然就失蹤了,兩位老人當年還不過四十多歲,心急如焚。報案,四下尋找,幾乎跑遍了羅金所有同學和朋友的家,卻終究一無所獲。歷經十多年,兩位老人都退了休,這才逐漸接受了自己的兒子生死不明的結局。好在小女兒的丈夫也很懂事,他的父母都在外地,自己一個人在申浦做點兒小生意,對兩位老人孝順的很,就跟孝順自己的父母一樣。這多少讓兩位老人得到了一些安慰,失去了一個兒子,得到一個同樣孝順的女婿。
背影終究是會消失的,羅金的視力再好,也不可能穿透牆壁。此刻,羅金已經淚溼雙頰,他多想衝上去跪在老人面前,喊上一聲“媽”可是,且不談這無法讓人相信的經歷,光是自己還停在二十多歲,就連當年的小妹如今也接近四十了,羅金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悄無聲息的看看他們了。
羅金把車開出了小區,停在路邊,然後再回到那幢樓下,找了個不容易被看清面容的拐角坐下,呆呆的看着樓上那尚未熄滅的燈光。羅金知道,父親一會兒就該下來了,應該會依舊提着他的鳥籠子。這是父親退休後才養成的愛好,從前倒是沒有,也沒時間去伺候這些小傢伙。
剛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羅金到處尋找父母的下落,發現父親不再去釣魚,倒是伺候起了鳥兒。
果然,不大會兒工夫,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從門洞裡走了出來,手裡託着個鳥籠子,籠子裡是一隻體態小巧的畫眉,正在籠子裡不耐煩的跳上跳下,叫聲婉轉悠揚。
老爺子笑眯眯的看着籠子裡的小傢伙,不時伸出手指逗弄一下,狀態極滿足。一步三搖的也就提着鳥籠子越走越遠了,不比母親的敏感,老爺子倒是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在注視着自己,全副身心都放在手裡的畫眉身上。
見過了父親母親,雖然平凡但是卻幸福舒心,羅金這個鐵打的硬漢,卻彷彿被抽空了身體裡的重量一般,半天都無法挪動腳步。
好半晌之後,羅金才彷彿重新找回了身體裡的力量,抹去了臉上無聲的淚水,他再次擡頭看了看父母居住的那套房的窗戶,這時候當然不會再有燈光,可是那燈光就彷彿烙在羅金的心裡一般。
出了小區上車之後,羅金卻看到自己的母親拎着菜籃子,籃子裡裝着一些新鮮的蔬菜正往回走着。現在不像多年以前,哪怕是年三十菜場也會有賣菜的人,家家戶戶置辦年貨也就是準備些肉食乾貨,蔬果這類需要吃新鮮的東西,都會臨時再買。羅金知道,母親這回去之後,就是要開始在廚房忙活了,一直能忙到下午三四點,等到妹妹一家人過來,再簡單炒兩個小菜一家人就準備吃年夜飯了。從前羅金在家的時候,年年如此,他和妹妹經常會圍着在廚房忙活的母親身後轉悠,不時的偷嘴,母親總是笑呵呵的假裝責怪他們,實際上卻是無與倫比的天倫之樂。
只是,這樣的場面大概很久都沒有出現了,也不知道小妹會不會在這樣的時刻想起她還有個大哥。
發動了車子,羅金準備等到母親的背影消失就離開。
可是,羅金的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極其刺耳的剎車聲,然後是母親蒼老的驚呼,羅金看到母親緩緩坐在了地上,心中大急,幾乎直接就跳下車去。
那是一輛黑色的馬六,幸好沒有碰到老人,老人只是受到了驚嚇才摔倒在地。
車裡的人一推車門就跳了下來,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人,指着羅金的母親就罵了起來:“老東西你瞎眼了?走路不看道啊?”
羅金一聽這話,幾乎就要直接跳下車去。不過他還是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然後從車後拿出一個小包,對着車裡的後視鏡,立刻開始做着簡單的化妝。他下車是要幫母親解決問題的,可不想因爲自己這維持在二十年前的樣貌,而讓母親受到更多的驚嚇。
簡單弄了幾下,眉毛加粗了,眼睛看起來就小了不少,貼上了鬍子,又弄皺了臉上的紋路,嘴角被微微吊起,刻意的擴大了鼻孔,這時候的羅金,看起來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下了車,羅金三兩步就衝了過去,那個馬六車主依舊在指着老人喝罵,老人卻只是跌坐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分明有些害怕的樣子。
“閉嘴!”羅金一聲斷喝,衝上前扶起了自己的母親,心裡暗暗的對母親說:“對不起,媽媽,如果我還在您身邊,這傢伙的任何一句話您都不用聽。”
那人被羅金這一聲斷喝弄得一愣,瞬間閉上了嘴,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皺着眉頭說道:“你他媽是誰啊?這跟你有什麼相干?這個老東西……”這次,羅金沒給他繼續把話說完的機會,直接一伸手,捏住了那個那個男人的嘴,沒用什麼力,可是卻也已經讓那個男人除了喉嚨裡滾動着喊痛的聲音,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給我把嘴巴放乾淨點兒,然後,給我向這位老人道歉。”輕輕一推,羅金就把那個男人推到了一邊。
“大媽,您沒事兒吧?”羅金低下頭,關切的問着自己的母親。
母親略帶着點兒茫然的搖了搖頭,卻又有些害怕的小聲說:“1】、
夥子,你可別惹他啊,這人不是他”母親yù言又止,似乎是不敢說出這人的身份。
羅金扭臉看了一下那個傢伙,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身材幹癟瘦小,臉上卻帶着幾分戾氣,天氣依舊很冷,他卻穿的很單薄,敝開的領口略微透出點兒刺青,看這樣子,應該是個小混混之類的。
“沒事兒的,大媽,是他開車太莽撞,應該要向您道歉的。”羅金好言相慰,然後又扭臉看着那個傢伙。
那傢伙正揉着自己的下巴呢,被羅金捏了那麼一下,雖然羅金沒怎麼用力,可是對於他來說,已經疼得齜牙咧嘴的了,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呢。
“跟你說話你聽不見麼?快點向婁人家道歉。”羅金再度冷冷的說道。
那傢伙脖子一橫,也着眼睛道:“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誰是吧?
我告訴……”“我再說最後一次,道歉!”羅金哪會管他是誰,聽他口氣也知道,應該是附近混的還算不錯的人,可是,羅金回到申浦之後,遇到他的黑隨混混,似乎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花襯衫那幫人基本都是殘廢,曲興鵬更是等於幾乎團滅,就連如今北方黑1道當之無愧的老大破軍,在羅金面前也只有忍氣吞聲吃虧的份兒,何況這一個傻了吧唧的小
混混?
“你他媽不要”小混混雖然也深諳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可是囂張慣了的他,口頭上是很難服軟的,想說不要給臉不要臉,別以爲你能打就如何如何,卻沒想到羅金遠比他想象的要暴力的多,直接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他頓時就感覺到天旋地轉,嘴裡早就掉了兩顆牙,半邊臉也腫的跟豬頭似的了。
“你……”小混混含糊不清的喊着“老子今兒弄死你……”他倒是沒敢衝上來,而是拉開車門,從裡邊拿出一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