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沒想到,天蠍魔教首任且最年輕的女教主居然在結縭前便已悟到‘天蠍魔典’殘本中最高深的一招‘天心連環’!還把它變化成弓射技,真不愧是我的雪月姐!”劍客的面容終於展現出來。
之前“牛刀小試”的“貼面”讓他初顯真容,如今全部展露更是不負衆望。這是一張不管任何人看着都覺得舒服的清秀的臉,分明的棱角給他增添了幾分年輕人的銳氣,如劍般斜飛的修長濃眉下有着一對如同星辰般的眸子,適中的鼻樑與潤色的雙脣顯示出他的神采奕奕。一頭飄逸烏黑的長髮如同水簾一般不散不亂,清風側拂時,兩鬢那垂在胸側的髮束便會隨風飄揚,這又給他帶來一絲莫名的深沉與惆悵……
“老天!真……真的是你!?夜焱?!”陸皓雪櫻脣微張,神色充滿了不可置信與溢於言表的喜悅之情。
“雪月,我……真的回來了。”他點了點頭。
陸皓雪眼中早已噙滿淚水,雙脣時抿時笑,她不停地微微搖着頭,心中之情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
星沉月動,一切都在改變。
那無盡的天地都不停變幻,何況這滄海一粟的渺小人兒?物與我無盡只是虛妄之言罷了。
……
一瞬間,陸皓雪想了很多很多。女人總是很敏感,特別對於這種“人非”的變化。
“呃……”“雪月姐,打賭——我輸了呢呵呵。”陸皓雪正欲開口,就被夜焱的“打賭”給堵了回去。
“呃,什麼賭?”陸皓雪明顯已經不知所措。
夜焱突然伸手一抓,一把湛藍的鋒利寶劍從沙堆中飛了出來,“這把劍啊!你不是接下了我的賭盤嘛,我的賭注就是這把——藍霜!”
陸皓雪突然暴怒:“好啊你小子!敢情我不在你身邊你就敢把我給你的劍隨隨便便當盤纏了是吧,還當賭注——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吃姐姐一拳再作他論!”說罷擡拳便打……拳勢柔弱無力,自然被夜焱的大手包住。
“雪月……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在東瀛和色目那邊的事……”夜焱凝視着陸皓雪的雙眼,輕聲問道。
陸皓雪被注視地有些尷尬,不禁偏過頭答應了他。
“呼——在那之前,我得先給掌櫃說好,讓他用那突厥金羊皮去賣錢得來金子全部用來新修客棧,方便旅人居住……我就不需要多餘的盤纏了,有姐照拂,自然不愁吃穿,嘻嘻。”夜焱彷彿一個小孩子一樣蹦跳着躍向幾裡外的客棧。
不出半柱香時間,夜焱就揹着一把油布包着的巨劍歸來。
“戮力原來在你這裡啊……”陸皓雪挑了挑眉。
“嘿嘿,我這不是怕寂寞嗎,西蠻那裡狼、蛇多,有這東西枕着睡,比草蓆強多了……”夜焱倒是振振有詞。
陸皓雪不禁被夜焱的嬉皮逗樂,於是便又想出了個鬼點子——她忽地抓起藍霜向南疾行,夜焱只聽得她撂下的一句調皮的比輕功宣言。
……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有湖洞庭,其巨自古第一。
在離洞庭湖有近兩百多裡的東邊,有片山脈,叫幕阜山,橫斷兩湖與江西三地,實爲天塹。幕阜山脈中,有座蠍子嶺,扼山脈心房之處,有武林大宗“天蠍教”。其實,“天蠍教”原本並非此名,而應當是“天諧教”但因聽起來像是邪教魔道,便更名爲“天歇”,誰知,就在乾昭登基之日,教內首席大弟子攜“教宗寶典”外逃,追之,未及;掌教只好躬親自耕,再作“典籍”,無心惹他。就在這些時日,叛徒則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引突厥人入關,還演練“寶典”內的禁招“天心劫”,導致漠北血流成河,浮屍遍野……
此事有傷天理,爲武林大義所不容,故“天歇教”被冠以蠍之名,稱之爲“天蠍魔教”。夜焱與陸皓雪便是魔教掌教的最後一代親傳弟子。
乾昭元年至五年,是天蠍魔教最後鼎盛的時期,教內女弟子皆將洞庭湖作爲教派的後花園,面對圍湖而建的幫派阻攔竟如入無人之地,完全不放在眼裡。
可奇怪的是,自從叛徒出事以後,教內在這六年幾乎沒有傳出男弟子的消息……
“雪月姐,三年多不見,你的輕功居然已臻至‘千里不留行’的境界了!根本跟不上呢,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啊。”夜焱追在雪月身後,大聲稱讚道。
“哼,小屁孩嘴壞的緊哪,不知你在外頭勾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呢?”陸皓雪嗔道,“你跟不上?早在四年前你就有‘神蹤無影’的綽號,要不是那次會武你扮作女弟子,恐怕你就會受龍榜題名成爲新代翹楚呢,我不信你這幾年全荒廢了。”
“嘿嘿嘿……”結果沒有出乎人的意料,夜焱以“半步”之差落敗於陸皓雪,雪月沒有絲毫優越感。
入夜,洞庭湖畔有漁火人家,舟楫在岸邊順着湖波搖搖晃晃、盪盪悠悠;而隨着漁火明滅的,是遊人的雙眼,隨着舟楫蕩悠的,是兩顆若即若離的心……兩人漫步在洞庭湖人煙稀少的東北方,陸皓雪光着小腳丫在湖面上涉水蕩漣漪,夜焱則“被”牽着手,成爲陸皓雪臨時借力的工具。
“真是……明明都、都已經想好的,怎麼突然說不出口了……搞得我又快結巴了……”夜焱心裡暗暗納悶。
“夜焱……”
“嗯?”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這裡做的事嗎?”陸皓雪運氣於腳底,踏着漣漪,借水面輕微的浮力躍到湖心石上回眸一笑。
“啊……”
【我們的故事,有好多,好久遠、好深刻啊……】
『鳳翔鎮是一個有很多傳說的鎮子,在鎮子裡,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書院。大,並不是這個書院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出奇的地方在於它的牌匾;上書“公、羊、羽”三個大字。
據說,每代當書院教書先生的人都得改成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其實不難記,就是“鳳翔”的意思,鳳凰中公的爲鳳、雌爲凰,所謂鳳求凰即爲如此。羊羽爲翔,自然也容易識得。所以,我一直稱它爲“鳳翔書院”。
這個鎮子裡和我一起在這個書院裡讀書的小孩子很多,和我同齡的卻沒有幾個;他們都比我大些。最大的已經能做生意、幫農忙了,最小的也比我大幾個月,是個女孩子,叫陸皓雪。也只有這個女孩和我一樣把書院的名字改爲“鳳翔”來讀……
這並不是她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我比較喜歡一個人,因爲不識得許多朋友,一直以來都過着“鎮長家—書院—鎮長家”的單調生活。偶爾會去一個叫“百草堂”的地方,這是個藥店,更是鎮子裡看病最好的地方,陸皓雪的姑姑就是裡面唯一的大夫,也是鎮子裡公認長得最漂亮的女人,被稱爲“藥西施”。
去百草堂不是我自己要看病,而是給鎮長抓藥。每次去那裡抓藥都會被陸皓雪撞見。撞見不算什麼,關鍵是——她會搗亂!
因爲我口吃,我不大會說話,只好在藥鋪裡指着名目要大人給我抓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我這個專職給鎮長抓藥的小孩子。陸皓雪卻覺得我這個明明很無趣的人有趣,幾番想要戲弄我,逗我說話。
方法很簡單:趁大人不注意,抓幾把顏色相似但藥性衝突的藥材混在一起給我,當然是當着我的面兒,不然若我不知,鎮長可就慘了……這樣做是要逼着我不得不依依呀呀地開口,但我就是跟這個女娃兒較上勁來了——我自己一粒一粒地把加錯的藥材挑出來。
我成功一次,她只能跳着腳說我運氣好。但是我每次都可以一粒不落;她就開始睜大眼睛佩服我了,比如第二天她會在放課時誇我記性好之類的……但我並不是記性好,或者說我壓根沒用記性。
在我眼裡,藥性不同的東西可以一眼看出來,就彷彿在它們外表的顏色外層再塗上一層不同的膜一樣。這是隻有我和我舅舅知道的秘密:我的眼睛不同於常人。
陸皓雪除了在這額外的路徑中會和我說說話外,平常她都很懶,懶到不願聽課、放課後就一個人爬到後院裡的樹上睡覺。並且這事只有我知道……那件讓我知道她會上樹睡覺的事發生的相當巧合,或許對她來說,被我碰到她那樣睡覺也是件相當巧合和值得羞赧的事情。
那一天放課後,鎮長讓我送一卷書給公羊先生,於是我再次回到書院,結果找了半天沒有看到先生;但聞一絲鼾聲,於是信步尋去,來到了後院。
令我至今難忘的一幕如同畫卷一般鋪展在我眼前:
陽春三月,夕照如同匹練一般斜斜地鋪在如銀的磚面上,花鳥蟲魚都靜靜地、懶洋洋地享受着霞光的恩賜,院內大樹上棲息着一隻貓……不,那是一個像小貓般趴在枝幹上的人兒,似乎大家都不願意吵醒她。
靜靜地酣眠着,萬物俱寂。
我席地而坐,也出了神般就這樣注視着她,直到她自然醒來。
見過小貓咪伸懶腰嗎?
如果沒有,那麼陸皓雪此時此刻所做的事情很好的展現了“貓咪伸懶腰”情狀。
當她惺忪着睡眼望向坐在一旁的我時,我知道,這一刻,會成爲我和她永遠的秘密……
從今往後,這個“小姐姐”就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不是個好動的男孩,經常捧着一本書在角落裡一個人細聲慢氣地讀着,雖然磕磕絆絆,但卻足以盡興;而每當讀到興來時,她就會“撲”上來掛在我背後,沒錯,就像一隻調皮搗蛋又纏人的貓。
雖然,當時的我沒有這麼想,但回憶起來,還是覺得內心深處是有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暗流的。
一旦有認爲親近的人陪着,那些只有在孤僻時候纔會主動保護自己的東西也就漸漸消失,我,又回到了那個脆弱而笨拙的小男娃。
很快,兩年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