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定漪勾起嘴角, 無聲的笑了,然後一邊砍殺着兩旁衝出來的“東西”,一邊護住了布勤。他忽然一把拽住布勤, 踢開了旁邊的暗門, 將他扔了進去。
布勤失去重心, 卻穩穩的落了地——有人接住了他。
突然而來的光明, 讓布勤感到有些不適, 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他發現自己之所以能輕巧落地,是因爲被陸英志抱在了懷裡。
陸英志倒沒發覺二人的姿勢不妥, 聲音裡滿是激動,“不勤, 太好了!我還以爲見不到了你……”
甲定漪隨手將朝芩丟了進來, 卻正好聽見陸英志叫出“不勤”。這全天下, 只有甲定漪一個人知道布勤的真名,其他人都以爲他是段不勤。這樣一來, “不勤”二字,就顯得太過親暱。
他手上劍風更勁,削骨斷筋就在眨眼間,將伸進來的枯枝般的青色手腳全部斬斷。霧靈劍被他甩了出去,深深插入山壁上, 應聲而發的, 卻是他手中的烈火。那些東西似乎很怕他手中的烈火, 火焰所到之處, 手腳全都迅速收了回去。
一旁的程頤然趁機將沉重的黑色鐵門關上了。幾人這才鬆了口氣, 這一鬆懈,陸英志才發現自己將布勤抱在懷裡, 臉騰的一下就漲紅了。就算臉上可以煎雞蛋了,陸英志還是沒有鬆開手,而是期期艾艾的看着布勤。
布勤也不好意思推開陸英志,怕傷害了他一顆少年心。他回過頭,求助般的看向甲定漪。
甲定漪卻裝作沒看見,待布勤轉過頭去,才說道,“你後背上到底背的什麼?”
布勤趕緊接話,“這個啊?我卸下來給你看看。”
陸英志鬆了手,幫布勤一起將他背上的伏青卸了下來。甲定漪掃了一眼,就說,“怎麼這麼黑?”
難道你該問的不是他的身份嗎?不是他爲何昏迷嗎?爲何我要揹着他嗎?你關心的只有他的膚色嗎?不過比起在場的衆人來,伏青是黑了點。
布勤說,“他叫伏青,是煜火峰的弟子。我們被他發現了,就騙他求見煜火峰掌門。在他飯裡下了藥,迷暈了他。”
甲定漪問,“爲何不直接殺了他?”
“不要整日裡喊打喊殺的。”布勤伏在甲定漪耳邊,小聲的說,“他算是顰兒的半個師父,見到顰兒後,定然會被他的金色光環所包圍,一定會轉移立場的……對了,顰兒呢?”
布勤環顧四周,朝芩與伏青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劉善眼神空空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洞頂。陸英志與程頤然似乎在躲避他的目光,都垂着頭。
只有甲定漪回答了他,“顰兒跟我們走散了。”
“什麼?”布勤驚道,“怎麼走散的?”
陸英志自責的說,“我們遇到外面那些怪物,就逃了起來。本來是我拉着顰兒的,後來我跑慌了……等找到這個能藏身的地方,就發現顰兒不見了。都是因爲我……”
布勤很想安慰陸英志,但他卻實在說不出口。孩子都丟了,哪個家長還能說出“這不怪你,是孩子他自己跑得慢”的話啊?
見布勤垂頭不語,陸英志更加愧疚了,“我這就去找顰兒。”
“不用了。”甲定漪卻攔住了他,“我都殺不出去,你又怎麼找?”
原來剛纔布勤能遇到甲定漪,是因爲他出去找段無顰了。沒找到小的,倒把孩他娘領回來了。
“算了。”布勤盤腿坐在了地上,“顰兒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我們還是先理清思緒,想想怎麼對付外面的那些東西,才能找回顰兒吧。”
就連甲定漪都忍不住側目了,布勤什麼時候能這麼冷靜有智慧了?
理由簡單的很,因爲布勤心中有種預感,這裡就是整個故事的高/潮了。說不定他們都會喪命如此,而段無顰擁有主角光環,說不定會踩着他們這些炮灰的屍骨,帶着至寶龍鼎離開這裡,開創自己輝煌的人生。雖然擔心段無顰,但現在最該擔心的,是躲在山洞夾縫裡的這羣人吧?
“首先,我們還是弄醒朝芩吧。”布勤說,“畢竟,他纔是對龍域瞭解最多的人。”
甲定漪點點頭,拎起朝芩的領子,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個嘴巴。
“……”布勤無奈道,“我不是讓你用這種方法弄醒他,你就沒有其他好點的辦法了?”
“還是我來吧。”程頤然臨危受命,走了過來,一腳將朝芩踹的滾了一圈。
“停!”布勤只好叫停。你們這樣對待朝芩,就不怕他師兄朝暮知道了找你們拼命嗎?
“他怎麼會暈過去的?”甲定漪忽然問。
“我也不知道。剛纔還是他發現了那些東西,砍殺了不少。後來你出現了……你的劍不就是從他那裡拿過來的嗎?”
甲定漪輕咳一聲,他當時手中沒有武器,就隨手打了朝芩一掌,將他手中的劍搶了過來。以朝芩的武功,就算自己盡全力打在他身上,也不可能一擊將他打暈吧?
趁布勤他們不備,程頤然又伸腳去踢朝芩。被布勤發現了,程頤然腳尖懸在半空,指指朝芩的肩膀,“那裡好像有個牙印。”
布勤蹲下身,撥開朝芩的衣服,果然見他肩膀上有個翻出血肉的牙印。咬的如此深,就像是猛獸獵食般想要咬穿獵物的骨頭。以牙印的血痕爲中心,四周的皮膚已經開始微微泛青,皮下的血管也是清晰可見的深紫色。
布勤與甲定漪對視,心下默默有了答案。此時顧不上身邊還有其他人,布勤說道,“看來外面那些東西,應該是屍人。”
“詩人?溼人?獅人?”程頤然連猜了三次,也沒猜出這個“屍”字。
布勤與甲定漪都沒理他,任由他在那不停的提問。
“你不是說過,屍人應該在……”甲定漪沉思道,“難道屍人與龍鼎有關?”
原本的設計裡,段無顰得到龍鼎大殺四方之後,就隱居了起來。後來他無意得知天下因爲屍人已經大亂,才又重出江湖。這樣看來,也許屍人的出現,正是與段無顰得到龍鼎有關?
“你們不用再想了。”彷彿靈魂出竅的劉善終於開了口,“我來告訴你們。這些屍人,就是龍無涯造出來的。當初我劉家祖先爲他挖了那九十九個墳墓,每一個裡面,都關着至少上千個屍人,爲他看守墳墓,殺盡所有進入地下的人。”
“你的意思是,這些屍人,是龍無涯有意放在這裡的?”
劉善卻是笑了一聲,“這全天下,最心惡的人,就是他了。故意給自己後人留下線索,難道就是爲了將他們趕盡殺絕?我們既然來了,就別指望能活着出去。你們沒有見過這些屍人的可怕,它們……能活活將人咬死。就算當時沒被咬死,中了屍毒,也活不久了。”
布勤卻搖搖頭,“朝芩一定還有救。”
“若是能救,我們劉家怎麼會死那麼多人?”劉善說,“他早死倒好,總比我們會困死在這裡要好。”
布勤將朝芩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見傷口上的青色又向四周擴散了一點。他問甲定漪,“剛纔你手上出現的火焰,是不是靈焰?”
“我沒聽說過靈焰。只不過上次見龍炎至用過,所以自己試着動用靈氣集於掌心,沒想到這麼容易。”甲定漪說着,又在手心中聚起了一團靈焰。
布勤抓住甲定漪的手,“對,就用這個東西,來燒朝芩肩膀上的傷口。”
“你是見剛纔那些屍人怕這靈焰,所以想試試能不能驅毒?”甲定漪擡起朝芩的脖子,慢慢將手中的靈焰靠近朝芩肩膀上的牙印。
這靈焰雖然沒有溫度、也不會燃燒任何東西,但一靠近朝芩的傷口,就像是有意識似的,跳躍着鑽進了傷口裡。朝芩忽然呻/吟了一聲,似乎非常痛苦。那靈焰逐漸吞噬着朝芩的傷口,同時傳出了一種腥臭的焦糊味。
火焰緩緩消失了,牙印附近的肉塌陷了下去,就像是塊腐肉一般。布勤用手指捅了捅,那塊深紫色的肉被按下去,就再沒彈起來。
“要不然,把這塊肉挖下來吧?已經沒有一點彈性了。”布勤說,“萬一污染了身體……”
布勤還沒說完,就見甲定漪已經伸手扣進了朝芩肩膀上的肉裡,將那塊腐肉拿了出來。說來也怪,這腐肉像是和四周的肌膚完全斷開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獨立的腐肉取了出來。肩膀上缺了一塊肉,卻沒有流一滴血,整個傷口呈一種瘮人的暗紫色。
就算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布勤看到甲定漪手中拿的腐肉,也忍不住乾嘔了一陣。布勤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好想吐。”
“又懷了?”甲定漪話雖揶揄,表情卻太過嚴肅,就像真是在詢問布勤是不是懷孕了。
陸英志看不下去,突然插嘴道,“看來屍人怕靈焰,要不然我們憑着這靈焰,闖出去找顰兒?”
甲定漪看了他一眼,說,“你們幾個之中,有誰能使用靈焰?只有我一個人,支持不了多久。你若是被屍人抓住,我也沒本事能救你。”
陸英志訕訕的張了張口,最終垂頭喪死的說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出去就是被屍人咬死,死守在這裡,餓死也只是早晚的事。”
“我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出去面對那些怪物。”流扇說完,就躺在了地上,一幅等死的樣子。
正在幾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時,朝芩又呻/吟了一聲,悠悠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