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隔了幾日,再來到山下,布勤卻覺得恍如隔世。
最主要的,是來自於別人對他們的態度。不論走到哪裡,看到都是一幅恭維樣子,衆口齊聲的喊他們倆師兄。
布勤一路樂呵呵的跟人家客套,才過了幾個攤位,就已經笑得臉上抽筋,說得嗓子冒煙了。
反觀甲定漪,卻比他更像是霧靈山的弟子,從頭到尾冷着臉,只說了一句話,“別叫我師兄。”
你是何時掌握的門訓?
家丁乙問他,“你想買些什麼?”
“師兄弟們都想吃肉,我們多買些肉吧?”布勤說,“下趟山也挺累的。儘量多買點。”
“就我們兩個人,最多能買多少?”甲定漪道,“隨便敷衍敷衍他們就好,多買些辣椒就行。”
布勤想了想說,“有了,我們乾脆買點活物上去,養在山裡,就不用總跑了。”
甲定漪倒沒什麼意見,倆人就買了母豬和小豬仔,母羊和小羊,母雞和小雞,母鵝和小鵝。
布勤後知後覺,“爲何我們買的都是母的?”
“霧靈山上陽盛陰衰,調和一下。”甲定漪又顛了顛手中的錢,發覺重量不對。他問賣鵝的老闆,“找多了吧?”
賣鵝的老闆卻搖了搖頭,滿臉感動的說,“我養的鵝,能夠進霧靈山,實在是我家的榮光。本來錢都不應該收的,師兄就不要客氣了。”
“那好。我們會好好吃它們的。”甲定漪問心無愧的收起了錢。
布勤:“……”
甲定漪倒不是想留下錢,他轉眼問道,“還剩下些錢,有沒有想買的?”
“給顰兒買點吃的吧?”布勤指了指小吃攤,“那裡有糖塊和糕點。”
“你這個娘當的,倒真是上癮。”話雖這樣說,甲定漪還是買了一大包的小食。
正準備離開集市,布勤又有了主意,“再買些魚吧?扔在沉鯽池。我們再去沉鯽池,就算被發現了,也有說辭。”
心中知曉他的鬼主意,定然是怕那個老頭餓死,所以放些魚下去。甲定漪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趕了一羣牲畜禽類,布勤本以爲自己這個主意好得很,可以攜帶最大量的“肉類”上山。不知道是不是養在霧靈山腳下,就連家畜都特別通人性,離開了舊日主人,前途未定,說不準就成了人家的盤中餐,一個個都心神不定的。
具體表現爲,禽類妄圖恢復自己飛翔的本能,展翅低旋,肥碩的身體撞到一起,立刻從各自瞎撲騰昇級爲了羣體鬥毆。
而四蹄的家畜,則充分發揮自己腿多的優點,東闖西撞,不知絆了甲定漪多少次。
看着漫天的鳥毛,遍地的沙土,甲定漪忍無可忍,撿起路邊的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風,給每隻鬧事的畜生都來上了一棒子。
果然,家畜們立刻老實多了,都規規矩矩的排成列,順着甲定漪棍子指的方向行進。甲定漪滿意的想,看來要想讓對方聽話,只有棍子最好使。
布勤卻十分同情這些家畜,彷彿從他們身上,看到了過去的……現在的自己。走到山門前,甲定漪拿過布勤拉着的一大袋魚,甩了下去。
雖說從山頂跳下去就是沉鯽池了,你也不能不考慮一下魚的感受吧?不過布勤沒空爲肥魚們擔憂,他更該擔心的是——自己。
硃紅色山門大開,羣狼閃爍着瑩綠色的眼睛,整齊的前後排了三行,無一不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布勤心下捏了把汗,“師兄們,何必親自相迎呢?”
霧靈山上的師兄們,分列兩行,領頭的是弟子甲和弟子乙,朝芩和阿大到阿四殿後,步伐整齊的向布勤進軍。
確定將布勤齊齊圍住,沒有空隙可逃後,弟子甲平息了衆人急促的呼吸聲,才說道,“不勤小師弟,你帶回來了這麼多肉,今天先吃哪個?”
師兄弟們交頭接耳,有的要吃雞,有的要吃豬。可憐那些家畜們,雖然聽不懂人話,但從他們專注而暴露的眼神中,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小豬仔們哆哆嗦嗦的擠在母豬身邊,大鵝也早沒了往日的神氣,盯着鬥雞眼無助左右晃頭。
“啊……這個……”布勤被如狼似虎的師兄弟們嚇慌了神,一時有點恍惚,這到底是要吃誰的肉?
好在甲定漪不爲所動,沉着聲說,“他身體不好,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再做飯,師兄們還是先吃饅頭吧。”
師兄們自然不願,一個個苦哈哈的看着布勤。
還是朝暮發現人都沒了,找了過來,才勸住了大家,“不勤剛入門,論精力體力,哪裡比得上你們。若是現在就累壞了他,以後日久天長的,飯由誰來做?”
布勤寬淚,聽完你的勸解,我對霧靈山上的生活完全沒有期望了。
師兄弟們於是紛紛你哄雞,我牽羊,垂涎三尺的趕着“肉”走了。留下布勤二人,與朝芩朝暮大眼瞪小眼。
朝暮首先開腔,“爲何這麼晚纔回來?”
“在集上逛了逛。”甲定漪道。
布勤也搭腔,“是啊,一遇到逛街買包包,我就停不下來。”
“那包包呢?”朝暮繃着張臉問。
布勤道,“實在都太難看了,所以沒有買。”
“那下次再買吧。”朝暮衝他們點了點頭,叫走了朝芩。
終於只剩下一家三口,段無顰立刻攀了上來,滿臉的委屈,“爹孃出氣爲什麼總丟下我?是不是你們不喜歡顰兒了?”
布勤看得心都碎了,連忙揉了揉他的臉,“你永遠是……”憋了半天,他還是說不出“娘”字,“是我的baby,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誰知段無顰的臉,瞬間擰成了一朵菊花,“娘不喜歡我了!娘說我卑鄙!”
“……”布勤感嘆掌握一門外語的重要性。他解釋道,“‘卑鄙’是寶貝的意思。這是英語。”
“娘好厲害!”段無顰一臉崇拜的看着布勤,“連老鷹的話都會說!”
甲定漪卻說,“鷹與隼同宗,你那時爲何不與那赤足白隼交流一番?”
布勤實在無力解釋,只好轉移注意力,“顰兒你看,我給你買了好吃的。”
段無顰卻恰好打了個飽嗝,朝芩最愛“投喂”他,他現在正撐的不行。但段無顰還是碰過紙袋,歡呼道,“我都餓得打嗝了。娘七真好。”
“那你就多吃點。”布勤掏出一塊糖糕,舉到段無顰嘴邊,“這個可好吃了。”
段無顰張開小嘴吃了幾口,就再吃不下了。
甲定漪扭過頭,將那塊糖糕整個吞下,嘴脣恰好碰到布勤的手指。布勤捏着手指,又看看甲定漪的嘴脣。
“娘,你是不是也想吃啊?”段無顰道,“你一直盯着爹的嘴脣,想吃上面的點心渣子嗎?”
布勤一臉錯亂,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