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的風沙之中, 朝暮拄着霧靈劍,氣喘吁吁的艱難立在石林之中。銅鏽斑的青色慢慢爬上了他的臉龐,讓他看上去毫無生氣。周圍有許多人與他一樣, 只是他們明顯更加痛苦不堪, 倒在地上瘋狂的撓着自己的臉與脖子。
朝暮擡頭向上面望去, 終於目光鎖在了一點。他大喊道, “這石林定有驅動的能源。只要損毀了它, 定能關閉機關。”
“不行!頂上的龍印會吸乾/你的墟氣!”
朝暮卻毫不猶豫,將霧靈劍擲向半空中,同時向上一躍, 以劍做踏板,借力一蹬, 霧靈劍卻並未下落, 反而又被他吸到手中, 又向上扔去。如此反覆幾次,他終於躍到石林頂端。
站在石柱上, 朝暮的身影晃了晃,卻沒有跌下來。他立穩身體,挽了個劍花,霧靈劍帶着他直直的向着那紫色龍印飛去。霧靈劍瞬間擊穿了龍印,頓時狂沙休止, 邪風不鳴, 一切都歸於了平靜。
依然存活的人, 見能自由行動, 都不顧一切的衝出了這個邪門的石林。剩下的除了已經沒有呼吸的了, 就是臉色泛青、倒在地上抓撓着自己的身體。朝暮從上面跌下來,噴出一口鮮血, 那血卻不是鮮紅色,而是摻雜着綠色。
朝暮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將霧靈劍一轉,劍身對着自己。他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說:“我中了這石林中的屍毒,剛纔爲了破壞龍印,又損了歸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你口中的屍人了。”
“師兄……”
“殺了我。”
“不!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你當初有龍印護體,方能避過一劫。可惜,我即刻就要成爲那不人不鬼的怪物了。”朝暮將劍柄塞進他手裡,劍鋒正指着自己的心臟,“刺進來。”
“不!我不能!我不能!”
“芩兒該長大了,殺伐決斷乃是一派掌門該有的風度。”朝暮溫柔的笑了,“還是說,你想讓師兄成爲那沒有思想的怪物,危害天地?我只有這一個心願,願師弟能了。”
手上的劍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就這樣一寸一寸的,鑽進了朝暮的胸口。原來朝暮心頭上流出來的血,還是紅色的。一滴滴、一柱柱、一片片,由他心,沾滿了自己的手、自己的眼、自己的心。
朝芩猛地睜開眼睛,終於又從沒有盡頭的血海之中醒了過來。他動了動手指,全身上下也只有手指能動了。他被綁在了牀上,久未進食讓他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根本沒有力氣掙扎出去。
他此時無慾無求,甚至連絕食而死的想法都沒有。他只是不想吃、不想動、不想逃、不想活,也不想死。夢中他可以見到朝暮,卻也在夢中,他手中的霧靈劍,一次次的穿透了朝暮的胸口。
朝芩聽到門開啓的聲音,似乎有人走了過來。
來的人不止一個。
其中一個說:“他這樣半死不活的已經幾個月了,要不是有紫煞水支撐着,恐怕他早就餓死了。”
另一個說:“雖說紫煞水還有許多,但畢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要不然龍主他也不會……也不會有那麼多屍人……”
只有聽到“屍人”兩個字,朝芩難得有了些反應。
布勤看到朝芩的目光有了波動,連忙拉了拉甲定漪的衣袖。甲定漪卻像沒看到似的,攬過布勤道,“隨他去吧。反正我也不打算讓你借出龍鼎,助朝暮復生。”
朝芩猛地坐起身,綁在他身上的繩索竟然被他一下掙斷了。他本無一點力氣,卻被甲定漪的話激了起來。嘶啞的聲音從他喉嚨擠出,就像踩斷了幾根枯枝。
“你、你說的……”三個月沒有說過話,朝芩幾乎已經忘記怎麼說話了。他發瘋一般的抓住甲定漪的身體,撕扯着他的衣服,想要以動作表達心中想問的話。
“我見他似乎活了過來。”甲定漪輕飄飄的甩開朝芩,說,“不再像個死人了。但還沒到能當成活人來看,有些事還是不與他說的好。”
“我、我……”朝芩越發急了起來。
布勤忙安慰他道,“你先別急,等你身體恢復了,我們再與你細說。”
三個月沒吃的飯,朝芩似乎要在三天之內,都吃了。不僅如此,躺在牀上三個月,他的肌肉已經軟弱無力,卻還勉強着自己爬到院子裡,曬曬那幾乎能將他融化的陽光。
他就像只已經枯萎的植物,被澆上了叫做朝暮的聖水,忽然間散落一地的枯枝全都揚了起來,展葉疏枝,眼見竟然要鐵樹開花了。待他終於能自己獨立行走,說出一段完整的話了,甲定漪他們這才坐了下來,與他詳聊。
朝芩眼中彷彿燃着烈火,簡直要燒死布勤與甲定漪了。
甲定漪清了清嗓子,道,“人死不能復生。”
“若是到了此刻你才說這種話……”朝芩冷笑了一聲,“那我只有讓你同樣嚐嚐,痛失心頭肉的感受。”
布勤緊張的拉緊甲定漪的胳膊,甲定漪卻拍了拍他的頭,安慰道,“放心吧,他說是的讓我痛失心頭肉,你安全的很。”
布勤糾結了起來,到底是被威脅生命安全更可悲,還是甲定漪寬慰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憐。他可憐巴巴的望着甲定漪,見他脣間勾起一抹笑,斜過眼睛看了他一眼。
甲定漪這才接着說,“人死不能復生,但未死之人療傷,還是可以的。”
“未死之人療傷?你的意思是……師兄沒死?”朝芩又激動了起來,咳得幾乎將肺吐了出來。但他冷靜下來又疑慮了起來,“但當時,我確實是……”
“刺穿了他的胸口。”甲定漪替他說了下去。
布勤趕忙說,“只要沒刺穿心臟就好,雖然歸墟已經捅裂了,整個人進入了假死狀態,但起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活着。”
朝芩徹底震驚了,“這怎麼可能?歸墟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再加上當時的傷勢……”
“你到底是期望他活,還是期望他死啊?”布勤問道。
“自然是要活!”朝芩喊道,“只是……只是他當時還中了屍毒,本就已經……”
“正是因爲屍毒護體,他才能勉強活了下來。”布勤說,“屍毒是一種□□,但對某些人來說,卻是保命的藥。這也是我們這幾個月才解出的其中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