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沒有說話,之前她還想着,程強率領的蘭國軍隊這一兩天應該就到鄴城了,就算陳若熙不說,明後天她也必須離開白府回軍營了,可被人這樣嫌惡驅趕,還是第一次,可這種新奇的感受,弦月並不是很喜歡,除了一開始和蘭裔軒,她不喜歡和別人拐彎抹角的說話,如果她是想讓自己離開,用直截了當的方式說出來,這份因爲愛情的勇氣,她或許會覺得欣賞。
陳若熙小心翼翼的看了弦月一眼,見她沒有說話,剛剛放下的心有開始懸起來:“弦月姑娘,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看公子這段時間真的很累,每天在軍營忙碌,晚上很晚纔回來,一大清早的又要去軍營。”
就當是她多想好了,她真的希望能對陳若熙有一個好印象,對於白戰楓,她或許很善解人意,但是她更希望她明白,白戰楓希望她做些什麼,這纔是最關鍵的,她自以爲對白戰楓好的那些事情,未必是他想要的,相愛的兩個人因爲各種誤解都未必能走到一起,更何況是一廂情願,有些時候她以爲的好只會讓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蘭國的大軍不日就會抵達鄴城,明天我就會離開。”
弦月盯着陳若熙,明顯感覺到她的錯愕,勾脣一笑,低頭喝茶。
陳若熙臉轟的一聲點燃,火辣辣的,她壓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心裡有些尷尬,她確實不喜歡弦月繼續呆在這個地方,這段時間,每一天她都在糾結掙扎。
一開始,她或許是開心的,因爲很少回家的公子每天都會回來,每一個晚上,她都等到很晚,直到第二天早上公子離開她纔會去睡覺,這樣的結果,結果越是越來越失望,就算是回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從來不會到自己的小院,她直接去大門口守着,他對自己依舊是一屑不顧,轉身,只留給自已一個決然的背影,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公子每晚都會去薔薇小院,明明知道她已經是別人的王后,明明知道她已經不屬於他,明明知道她已經睡着,就算是醒的,也不可能會出來見他,可他就是喜歡站在那個地方,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鳳弦月她永遠都不會那是什麼滋味,她更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麼的羨慕她的好眠,她不會明白,看着自己深愛的男人,自己的丈夫注視着別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陳若熙盯着弦月,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一點點緊握成拳,屏住呼吸,弦月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是有話要說了,弦月笑了笑,並不着急,雖然晚上沒吃飯肚子有點餓,但是剛吃了幾塊糕點,這樣的飢餓程度,她完全可以忍受,並不着急。
“弦月姑娘,我真的很喜歡公子。”
陳若熙突然站了起來,“我希望公子也能喜歡我。”
陳若熙盯着弦月,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也是發亮的,彷彿就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想法,也能讓她覺得開心滿足,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這樣的感覺,弦月從未有過,她和自己的處境雖然不同,但是她們都陷在愛情的迷陣,她深愛着白戰楓,白戰楓對她卻熟視無睹,而她呢,她和蘭裔軒兩個人歷經了那麼多的艱難,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她真的以爲自己可以幸福,也會幸福的,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個是最愛的人,一個是最親的人,陳若熙心裡一定在想,自己不明白她的苦,而她呢,相愛的人卻因爲種種的原因不能走在一起,她的苦,又有誰能明白?
她陳若熙想到白戰楓的時候,至少還能微笑,她的心裡是存着希望的,而每每她想到蘭裔軒,只覺得輾轉反側,心都是痛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根本就無法入眠。
“你做的事情,他都看得到,你的付出,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弦月的口吻平靜,一如她的心,陳若熙做的那些事情,她雖然不喜歡,但心裡多少也還是諒解的,面對感情,本來就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理智,她希望陳若熙能夠明白這一點,不要做出讓白戰楓不滿的事情,破壞夫妻二人之間的關係。
陳若熙盯着弦月的眼睛倏然變亮,她之所以讓春桃天天守在薔薇小院的門口,她想知道她每天做了些什麼,她的相公喜歡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可以,只要相公能用那種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算是替身也無所謂,她從來沒想過,她陳若熙會因爲愛情卑微到這樣的境地,但是她是真的想,公子能夠愛上自己,他們相敬如賓,並非相敬如冰。
“真的會有那樣一天嗎?”
弦月沒有回答,起身走到窗邊,其實她也不知道答案,但是心裡至少還是抱着希望,不像她,一顆心像是長滿了荒涼的稻草,滿滿的都是絕望,現在的她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本以爲離開蘭城,離開那個人的身邊,就可以忘記一切,距離根本就沖淡不了那一切,只要是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發了瘋似的想起這件事,然後憎恨柳心悠,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她絕對陳若熙要深刻上許多。
弦月從陳若熙的身邊經過,走到門口,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屋檐下的燈火已經點燃,今晚並沒有月亮,漆黑的夜空綴滿了星辰,長長的走廊十分明亮。
“不努力你怎麼知道?”
弦月的聲音幽幽的,隨着夜風傳到陳若熙的耳中,陳若熙轉過身,呆呆的望着弦月的背影,她怎麼知道自己沒有努力,成婚這麼久,她費盡心思去討好接近公子,可結果呢?除了那一次醉酒,他從來就沒碰過自己,而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對自己就越發的疏遠了,要不是因爲弦月住進白府,他根本就不會回來,老爺子一直想抱曾孫,公子埋怨他,他也很少和他提起這個事情,將所有的壓力都讓她承擔,她也一直想要孩子,但是公子整天都住在軍營,也不喝酒了,根本就不碰她,她怎麼可能懷上身孕?
“那就再努力一點,你和白戰楓成婚纔多久,既然決定要過一輩子,時間還很長。”
他們成婚也不過才半年的時間而已,當初念小魚爲了白戰楓,可是跟了他足足三年,江湖人人都將她當做笑柄,她吃的苦頭,所承受的煎熬,比起現在陳若熙所經歷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若熙是陳家的掌上明珠,而念小魚又何嘗不是,武林盟主的千金,秋天山莊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對她呵護有加,她剛離開長天山莊那個時候纔多大,江湖險惡,她都能堅持三年,如果不是白戰楓太過絕情,她還不知道會執着到什麼時候?比起念小魚,至少陳若熙名正言順的身份,有太多的希望。
陳若熙沒有說話,努力了這麼久,等待了這麼久,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絕望了,每每想要放棄,卻又覺得不甘心,尤其是在見到弦月之後,越發覺得自己是可以取代她在公子心目當中的地位的,可這段時間,看着公子每晚守在薔薇小院,那好不容易纔燃起的希望正被一點點的熄滅。
夜裡的風涼涼的,吹在臉上,帶着濃濃的溼意,那溼氣透過衣裳滲進肌膚,冰冰的,讓人不由的打了個寒戰。
弦月站在門外,烏黑的髮絲隨同素白的衣裳飄飛,陳若熙站在屋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陳若熙有些抵擋不了那入骨的寒意,過了好半天,主動開了口,“弦月姑娘還沒用晚膳吧?”
弦月沒有轉身,淡淡的嗯了一聲,她的貼身丫鬟天天在外邊監視不可能不知道她下午醒來才用晚膳,她一整個下午都在門口候着,纔剛醒來就見她了,哪裡來的時間用完膳?
“要不要留下來和我一起用晚膳?”
弦月突然轉過身,笑看着陳若熙問道。
陳若熙一愣,有些不明白她這葫蘆裡賣了什麼藥,沉思了片刻,笑着搖了搖頭,“我剛用了膳食不久,就不打擾弦月姑娘了。”
弦月臉上的笑容依舊:“那我就不留你了。”
既然她不想一起,她也沒有強留的興趣。
陳若熙前腳離開,馬上就有人送來弦月的晚膳,既然允諾了明天離開,弦月自然會遵守承諾,自然十分珍惜這最後一頓風聲的晚膳。
剛吃了一半,就見白戰楓興沖沖的跑了進來,在她的對邊坐下,弦月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白戰楓滿臉的笑容,故作神秘,對着弦月笑出了聲,他這個樣子,弦月忍不住就想到以前豪爽率性的白戰楓。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傳來,弦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放下筷子,立馬站了起來,湊到白戰楓跟前,滿臉的笑容,“梨花釀。”
這香味,她太熟悉了。
白戰楓笑着將就罈子放在桌上:“三十年的梨花釀。”
弦月笑着一把搶過酒罈打開蓋子,醉人的香氣頓時迎面而來,確實是上了年的梨花釀,比她在梨花山上喝的那些味道濃郁多了。
“你哪裡得來這麼好的東西?”
弦月的嘴角咧到耳根,顯然是開心壞了,白戰楓看着她這樣子,笑出了聲,他就知道她會喜歡的。
“我的一個部下,他和你一樣,都很喜歡喝酒,整天沒事就去酒館,今天他去興隆客棧,剛巧老掌櫃七十大壽,將埋在樹下的酒挖了出來,有好幾大罈子,他和掌櫃關係好,厚着臉皮要了兩壇,聽說你喜歡喝酒,又住在白府,就讓我給你送來。”
弦月笑出了聲,白戰楓說話的這片刻時間,她已經先品嚐了,不愧是埋在地下三十年的好酒,香氣濃郁,尤其是入口之後,脣齒間彷彿都是梨花香,酒勁綿長,只一口,便覺得已經醉了,這纔是真正的投其所好啊。
“真是好酒,回頭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弦月舔了舔嘴角,笑的越發開心:“這最後的晚餐簡直太美好了。”
酒入愁腸,弦月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最後的晚餐?”
白戰楓將放在地下的另外一罈子酒也擺到弦月跟前,微皺着眉頭問道。
酒罈不大,弦月乾脆用手捧着,笑對着白戰楓使勁的點頭:“我明天回軍營。”
弦月放下罈子,湊近白戰楓:“不然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好了,你這段時間軍營和白府兩邊跑,應該也沒睡好,明天晚點起牀,我要睡飽了回去。”
白戰楓臉上的笑容僵住,盯着弦月:“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到回軍營了?在這邊住的不開心嗎?”
白戰楓轉頭看向門口守着的侍衛,英氣的眉頭擰成一團,剛纔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沒放在心上,薔薇小院以前根本就沒人看守的?
不待弦月回到,白戰楓已經轉過身,漆黑的眸光幽深,死死的盯着弦月,藏着壓抑的怒氣:“是不是有人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了?還是有人和你說了些什麼?”
弦月盯着白戰楓,一時間有種啞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