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新聞》和《東海新聞》兩份報紙的標準售價都是30文一期。這個價格其實是比較高的,路邊買個炊餅都只要一文兩文,這一張紙就是三十個炊餅啊!
不過比較一下此時印刷品的價格,一本一百多頁的書差不多就要一貫了,算下來一頁一二百字就要好幾文,這麼看來,信息量這麼大的報紙賣上30文也不算貴了。
相比之下,平均每份的印刷成本在3文以下,盈利空間極高。但這個利潤也不是報社獨享的,批發給分銷商的價格只有20文一份,給他們留出了足夠的渠道收益。
江南士人對這種“嶄新”的傳媒形式其實並不陌生,官府發行的邸報說起來就差不多。而且之前在臨安已經出現了報紙的雛形,不少商家或私人批量印製寫滿了文字的印刷品,或是傳播新聞,或是傳播文學作品,或是發佈廣告,或是傳播政治主張。但像這兩份《新聞》如此完善的報紙,還是第一次見到。
臨安本來就讀書人多、識字率高,又多半有點小錢,面對這種既有四海趣談,又有風月雅事,還有誘人的連載小說的新型媒體,他們哪裡能抗拒?
第一批在臨安試發行的兩千份《江南新聞》和一千份《東海新聞》很快一售而空,市價甚至超過了標價。京東商城的印刷廠不斷加印,直到賣了五千多份之後,搶手程度纔開始下降。
而來自海外的《東海新聞》其實是更歡迎的,因爲它登載的是千里之外的東海國的事,相比司空見慣的身邊事可是要更吸引人的。但是這份報紙要等定期船從膠州運過來,供應量沒法一下子提高,爭搶之下可以說是一紙難求,價格很快被炒熱,甚至一度達到了一貫一份的天價,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東海那邊,銷售情況自然不會有臨安這麼火熱,但是也在第一旬內售出了近兩千份,與臨安的情況一樣(或者說反過來?),《江南新聞》比《東海新聞》還要更搶手。
這麼一算,這兩份報紙每個月豈不是能賣一萬多份?這差不多就是二百多貫的銷售額了,雖然不算多,但足以填補成本還有些小賺了。
所以文化部指定南北兩個印刷廠加班加點印製新報,就算賣不出去也無所謂,反正成本沒多少錢,留着收藏也好啊。嗯……這可是本時空歷史上首份正式發行的報紙,收藏價值驚人,說不定過個幾十年就漲到天價了呢?印得越多越好!
後來的事實,證明了報業的市場比他們想象的還大。第一個月是新鮮事物,大部分人還沒聽說過,就賣了這麼多,以後名頭打響,不更得上天了?
隨着《新聞》名頭越來越大,讀者羣體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買了帶到外地去銷售的。臨安城賣蔬果柴薪吃食小攤販都願意進城前去批發上幾十份,擺在攤上銷售,賣出去一份就能賺十文呢!就算賣不完也能退回去,虧不了!甚至還催生出了專門賣報的報童。
到了現在,《江南新聞》每月已經能穩穩賣出去一萬份以上,其中銷往本土一千份;而《東海新聞》也差不多有這麼個數額,其中運往臨安八千份。這個銷售量,也充分體現了兩地消費力和識字率的差異。
這麼看來,報業一年幾乎能有五千貫的收入,在商社的諸多業務中都能排行上游了。
事實上嘛,傳媒行業本來也是個賺錢的行業。清末引入報紙這個行業之後,報業很快自發地興盛起來,各地競相辦報,知名編輯和撰稿人甚至能賺到幾十個大洋的月薪,證明了中國知識分子階層確實有對傳媒的需求和消費力。而論起消費力,清朝的地主階級相比宋朝的士紳很有錢嗎?那時的生產力真的就比現在的宋朝高多少嗎?既然那時清朝的情況都能撐起一個巨大的傳媒行業,宋朝的行業潛力就更不能小覷了。
當然了,要撐起這樣的銷量,也必須有優質的內容才行。
東海商社使出了“連載小說”這個殺手鐗,在《江南新聞》上連載《西廂記》,在《東海新聞》上連載《水滸傳》。這兩部小說都使用了宋朝風格的白話進行轉寫,而且適當調整了時代背景,西廂記放到了北宋,水滸傳放到了唐朝,以免犯朝廷的忌諱。這種新穎的題材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讀者,甚至可以說有不少人就是爲了追小說才訂報紙的。
新聞方面,前幾個月一直沒什麼大事,只是刊登一些朝堂變動。但是,剛剛過去的七月發生了一件大事,鎮守四川瀘州的大將劉整居然投蒙了!
消息剛剛傳到江南還沒幾天,當月的《江南新聞》就在頭版登載了這個重磅消息,引發了整個臨安的轟動,一時街頭巷尾都是談論此事的人。
這件事的背後是賈似道升任左丞相後推出了一系列新政,其中有一項“打算法”,意欲將各地軍隊的賬目納入中央朝廷的核驗範圍中,清查將領的貪腐行爲。在此之前,南宋面臨的軍事危機嚴峻,爲此給前線將領下放了很多自主權,自然也就包括財權。現在天下太平了,朝廷當然就想着把權力收回來。
嗯,不過,岳飛說過“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換句話說武臣自然該是愛財的。要是以“貪腐”的標準去治前線武將的罪,那幾乎是一抓一個準,而又不可能真全給抓了,不然那不是開門迎北軍嗎?所以這“打算法”一開始就選擇性執行,很快就演化成了賈似道整治政敵的工具。
賈似道心眼小,被他整過的人下場都不怎麼好,即使之前爲國立過功也抵不過,比如之前的曹世雄、向士璧就是如此,剛剛下臺的吳潛等人後來也狀況悽慘。這樣的悲劇刺激了不少人,劉整就是其中之一。這劉整倒算不上賈似道的政敵,但他手下也太不乾淨,害怕賈似道拿他問罪,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就先下手爲強,投北了。
當然,這幕後因素兩份報紙都沒怎麼提,只是強烈譴責了劉整卑鄙無恥的投敵行爲,順便又對大宋朝廷表了一下忠心。朝廷雖然對於消息的爆炸性傳播不太適應,但是新聞的用詞太過政治正確,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經由此事的報導,《新聞》再次聲名鵲起,銷量大增,也算是劉整事件裡除忽必烈之外最大的受益者了。
除此之外,他們還建立起了一支“專業”的記者隊伍,僱傭各地的落魄士子,四處找人尋訪奇聞軼事作爲登報的題材。雖然效率不高,但是對於一月一期的四版報紙來說還是夠用了。
本來,主管報紙發行的魏德信是想給記者起個“採風使”這樣的古風名字的,但是被王同彩揪了回去,“採風使是周王室派下去的,你一個小國敢建立採風制度,是意欲何爲啊?”,最後只能乖乖叫記者了。
今天這位陳經,就是“京東報社”旗下的一名記者。他原先是廣東人,去年來行在參加禮部試,結果名落孫山,又貪戀江南繁華不願意回去,就在京東商城尋了這麼一個記者的活計。正好他在廣州也見過四處番商,視野還算廣闊,又能說會道,正適合這樣的工作。
兩名泉州人聽了他的解釋,又把那份《江南新聞》粗粗讀了一遍,果然看到第四版上列了幾條兩湖、江北等外地的新鮮事,還有一些日本國、高麗國的新聞,寫得挺玄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看來陳經這意思,就是讓他們提供一些類似的故事,好登在這第四版上了?
兄弟兩個對視了一眼,有些心動。他們在中國土生土長,思維方式也有些近似,這可是在紙上留名的盛事啊。就算不要那一百文稿費,光是能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上面,就很不錯了!
“但是,”蒲尋書有些遲疑,“我倆雖是天方人,但一輩子活在泉州,從未去過廣州以南的地方。知文兄想要異域奇聞,恐怕我們是給不了的……”
陳經並不在意,打開筆記本掏出鉛筆說道:“無妨,無妨,說說泉州本地趣事也是可以的。即使不是趣事,講述一下泉州的風景名勝、名山古剎、民間風俗也是好的。對兩位來說是尋常事,但對沒去過泉州的人來說,可也是一樁軼聞呢。”
這也行?蒲尋禮有些興奮,這可就簡單了,於是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那我便講一下泉州回回廟的風俗吧……”
他一邊回想着泉州大食聚居區的形貌,一邊比劃着描述出來,言語間竟頗有條理,陳經奮筆疾書記錄了下來。
“每年齋月,白日不可進食水,不過我們常溜到外面偷吃。呃,不要寫‘我們’,寫‘某些人’吧……”
蒲尋禮搖頭晃腦,正講到精彩處,突然門口照壁的方向一人衝了進來,揮舞着一份報紙激動地喊道:
“這個月的《東海新聞》到了!大新聞,大新聞!東海國張首輔退位讓賢,史首輔新鮮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