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加快,別停下來!調整呼吸,掌握節奏!”
伴隨着教官的大聲叱喝,安道石用盡全力翻過了一道圓木路障,繼續踉踉蹌蹌奔向下一個目標。他身後還有氣喘吁吁的另外十幾名軍人,雖然都已疲憊不堪,但沒人敢在教官的眼皮底下鬆懈,只能硬撐着去完成當下的訓練任務。
這種長距離負重障礙跑需要以戰鬥負重進行訓練,對受訓人員的體能要求非常高,很多新學員在前期根本就無法完成教官的訓練要求。安道石雖然是獵人出身,最擅長的便是越野行軍一類,但最初開始這種訓練時也還是吃不消。但同樣的訓練項目,海漢軍卻能一口氣完成,這也讓他們更真切地意識到實力上的差距。
就算是已經在軍中訓練了大半年時間,這個項目也依然會讓很多外軍學員叫苦不迭。安道石雖然能較爲順利地完成,但成績卻一直算不上特別優異。而且據他所知,從安南和福建來的學員,便有好幾個人在這個項目上的表現比自己厲害得多。
而偏偏這個項目便是此次學員大比武所要比賽的項目之一,儘管世子在此之前已經向受訓的朝鮮學員們承諾了豐厚的封賞,稱只要能在此次大比武中奪得單項的頭名便可得到獎勵,但安道石很清楚,要在強手如林的大比武中拔得頭籌會是何等的困難,哪怕是他最爲擅長的項目,也不敢說有奪魁的把握。
但也正是這樣的氛圍,讓安道石意識到必須要儘快加強自身的實力,才能縮小與其他勢力之間的差距。
安道石在進入軍校不久的時候就意識到,朝鮮並不是自己過去所認爲的那麼強大,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那麼多軍事實力不弱於朝鮮的國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目前所接觸到的這些勢力似乎都是海漢的盟友,而朝鮮與海漢之間也早已結成軍事同盟,所以似乎無需擔心這些勢力會成爲朝鮮的對手。
當然了,前提是朝鮮得一直與海漢保持同一陣營才行,否則就得先想想去年海漢帶到朝鮮來的那一支多國聯軍,那可是比清軍更爲強大的存在。
安道石終於喘着粗氣衝過了終點,他將手裡的步槍杵在地上,支撐着身體不至倒下,用了好一陣工夫纔將氣息調整勻淨,然後直起身子將揹包卸下來,拿出水壺灌了一大口,然後把剩下的水澆在頭頂上,這才稍稍覺得舒坦了一些。
整整十里路的負重障礙跑,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安道石當初在老家狩獵爲生的時候,也極少會揹着幾十斤裝備一口氣在野外跑上這麼遠。他現在雖然能夠完成這樣的訓練強度,但要做到在完成行軍之後立刻進入作戰狀態,依然會非常吃力。
“安道石,第三名,這次表現要比前次更好一些,不過你翻越障礙的速度太慢,還需繼續加強訓練,明白嗎?”教官走到他身邊,向他公佈了這次測試的成績。
“是,教官!”安道石立刻挺胸擡頭,大聲應下。
教官走開之後,安道石慢慢垂下了頭,嘆息了一聲。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就在於翻越障礙的能力,但爹媽所生就只有這先天條件,個頭長得不夠高,翻越那些障礙自然會很吃力,就算練得再苦,所能提高的程度也還是會極爲有限。
而排在他之前的兩人,自這批學員開始進行這項訓練以來就從未變過,一個是福建許家軍的軍官,另一個則是安南國軍官,這兩人每次都能將安道石甩下至少二三十丈遠,只能看到背影,但想追上卻是從未成功過。
而安道石已經是這個項目中成績最好的朝鮮人了,其他同伴與他之間還有着明顯的差距,如果說要在這個項目上爭取名次,那大概也就只能爭一爭第三的位置了。
當然如果朝鮮能夠在其他項目上有更好的表現,那這邊能拿個第三或許也能交差。但問題是據安道石目前所掌握的情況,朝鮮學員在其他項目上的實力排名甚至還不如這長距離負重障礙跑,想擠進前三都難。
這也就是說,如果大比武進行得不太順利,那很可能這就是朝鮮學員唯一能爭取名次的項目了。
雖然李凒的指令中沒有“不容有失”之類的字眼,但如果他們這一批經過層層選拔的精銳在海漢接受了大半年的軍訓之後,卻還是在比武活動中連個像樣的名次都拿不到,那事後大概很難向李凒交差。
但這也不能怪安道石這批人在受訓期間沒有好好努力,事實上他們還是很拼了,但怎奈自身實力有限,又不像其他地方派送的受訓人員那樣,因爲擁有過去多年所積累的經驗,從而對海漢的軍事體制和訓練方式有着更好的適應性。
這樣的優勢,安道石等人很難在短期內憑藉努力就能追趕上。或許五六年之後,朝鮮派來受訓的軍人不會再在這方面遜色於別的國家,但現在還不行,不管朝鮮人承不承認,實力差距的確是客觀存在的。
當然了,與其他國家受訓人員所存在的實力差距,並不代表安道石等人在留學期間沒有學到真本事,事實上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單兵作戰技能訓練僅僅只是整個培訓科目的一小部分而已,他們還學習了大量軍事理論和作戰指揮方面的技能。光是這大半年裡聽教官講解的戰例分析,就足以讓他的指揮水平上一個臺階了。
雖然所學的這些東西目前還尚未經過實戰檢驗,但安道石也能感覺到學會這些東西之後,自己對軍事的理解比以前有了極大的提高。再結合去年與海漢特戰團並肩作戰的經歷,他對海漢軍的一些戰術安排也有了更爲深刻的認識。
這個時候如果再讓安道石指揮一支部隊,哪怕是沒有裝備火槍火炮的傳統部隊,他也有信心能比出國受訓之前表現得更爲出色。
但說一千道一萬,安道石必須要在接下來的大比武裡有亮眼的表現,這樣纔有可能在回國之後得到朝廷的重用。
而相較於吃力的朝鮮人,福建派來受訓的軍人顯然要輕鬆一些。許家軍送來的這批學員是以董尚義爲首。作爲許心素得力幕僚董煙雲的四兒子,福建永寧衛崇武所千戶,董尚義算是許家軍中提拔極快的少壯派軍官之一,在升爲千戶之後便立即被派送來海漢留學深造。
董尚義也並非憑藉家世上位的官二代那麼簡單,事實上他的個人實力相當不錯,自幼習武,十四歲便被許心素特批入伍,收在身邊當了一名親兵,十六歲便轉到了作戰部隊,靠着戰功一路爬升上來。
在長距離負重障礙跑這個項目上永遠領先安道石的兩個人,董尚義便是其中之一,足見其個人作戰能力可不是尋常水平。
“安兄,今日見你跑得比往常要更快一些了啊!”董尚義這個時候湊了過來,主動與安道石打了招呼。他與安道石在入營的時候便已結識,大半年相處下來也有了不錯的交情。
安道石苦笑道:“安某竭盡全力,還是根本追不上董兄,實在慚愧!”
董尚義道:“安兄,這種項目只需勤加練習,自然會越來越厲害,倒也不必自慚。我之前也與你說過,我們許家軍在日常訓練中,便會安排類似的訓練內容,要說對此駕輕就熟也不爲過,安南軍想必也差不多。安兄來三亞之前未曾作過這種訓練,如今卻已能勝過絕大部分人,這實力可已經是不容小覷了!”
安道石明白董尚義所說有一些道理,但如今的客觀事實就是自己在這個訓練項目上的表現遠遠不如對方,而世子大概並沒有興趣瞭解安道石接觸這個訓練項目的時間比對方要晚了多少。只有大比武的結果,對安道石來說纔有實際的意義。
安道石道:“在下身材所限,每當翻越障礙都會極爲吃力,就算再怎麼苦練,恐怕也很難再有大的提升了!”
“安兄可不能自暴自棄啊!”董尚義正色道:“海漢軍特戰團那位高橋南將軍,安兄應該知道吧?”
安道石聞言精神一振道:“在下去年還曾有幸與高橋將軍並肩作戰抗擊清軍,自然是認識的!”
董尚義點點頭道:“那位高橋將軍,個頭恐怕還比安兄稍矮一些,卻是海漢軍中著名的猛將。前幾年在下曾有幸見過他示範如何翻越這類高大障礙,那份迅捷,在下也是望塵莫及啊!”
安道石道:“高橋將軍乃是一等一的猛將,以在下的資質,如何效仿得了,董兄說笑了。”
董尚義卻道:“當時我們在場的人也有類似的說辭,但高橋將軍卻說,他所能做到的程度並非依靠超出常人的天賦,而是在通過海漢軍中的不斷苦練所得來。安兄,你不會以爲我生來便擅長這個項目吧?左右也不過是比你,比其他人練得更多而已!”
安道石聽到這番話沉默了片刻,然後謝過了董尚義的提點。他去年在隨特戰團追擊清軍期間,見識過高橋南指揮部隊作戰的威風模樣,也聽海漢軍中士兵說過不少有關這些矮個將軍的奇聞軼事。
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這位高橋將軍可不是隻會動動嘴皮子的口頭指揮,海漢軍中有不少關於他早年間在一線作戰殺敵立功的故事,而這位將軍也是憑藉着實打實的戰功,一步一步從普通一兵升遷到如今的地位。安道石知道海漢很多軍人都將他視作榜樣,如今看樣子有此想法的人還不止是在海漢軍中,這董尚義明顯也是其擁躉之一。
不過作爲外軍學員,在公衆場合談論海漢軍的高級將領,這多少有些犯忌諱。許家軍跟海漢關係密切,或許董尚義不用顧忌這些小事,但安道石卻不敢造次。
安道石便主動轉移了話題道:“大比武時日已近,快到董兄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董尚義擺擺手道:“安兄可不要揶揄在下,這大比武,在下也就湊個數而已,不敢多想。”
安道石知道這是董尚義故意謙虛,當下也不說破,便問他可知這次活動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董尚義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要說特殊的地方,在下倒是聽說海漢今年邀請的賓客要較往年多了好幾倍,看樣子也是要將這一活動的影響力繼續擴大。”
安道石道:“莫不是打算要藉此招收更多的外軍學員?”
“大概不止於此。”董尚義的見識和對海漢的瞭解顯然要遠遠超過董尚義,聞言微微搖頭道:“海漢要是打算擴大培訓規模,根本不用搞得這麼複雜,只要放出風聲,各家都會設法送更多的人來三亞深造,相信你們朝鮮國也不會例外。”
安道石心中暗道那可不好說,朝鮮送來留學的這一批軍人只有十幾人,一個主要原因便是經費所限。至於下一批人會選定多少人,什麼時候派出來,目前都還不得而知。就財力而言,去年剛剛經歷一場國戰的朝鮮,顯然比不了福建土霸王許家的財大氣粗。
便聽董尚義接着說道:“海漢邀請了更多的人來觀戰,大概也是爲了擴大影響力這個目的。藉此便可讓天下人知道,海漢乃是多國聯盟的核心,而盟軍運轉,更是得以海漢馬首是瞻!”
安道石想了一下,也覺得事實的確如此,到時候天下人便知原來各國軍隊都是由海漢一手訓練,這意味着什麼就不言自明瞭。而海漢由此所得到的聲望,那可要比招收更多的軍事學員有價值多了。
安道石腦海中不禁冒出一個念頭,這樣的威望和影響力,恐怕就算是朝鮮以前的宗主國大明,也很難達到同樣的高度吧!由此看來朝鮮放棄大明轉投海漢,也的確是一個明智之舉。只是大明知悉海漢的這些動作之後,又會對此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