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塞拉法克斯希望他和萊昂·艾爾莊森之間能有一個坐下來,彼此平靜地談談的機會。
沒有弄虛作假,沒有陰謀詭計,甚至不含敵意——但他也很清楚,萊昂·艾爾莊森永遠都不可能同意這件事。
他所認識的雄獅是個意志力極其堅定的人,年輕時冷血過盛,老後則愈發堅硬。風吹雨打,海浪拍擊,無論你如何使力,他都只會站在那裡,手提着獅劍,靜待一擊致命的時機到來。
萊昂·艾爾莊森自認爲人類的守護者——爲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只是,‘做’與‘做到’之間,距離還差得很遠。
他當然可以繼續抗爭,繼續用那塞拉法克斯從未在其他萊昂·艾爾莊森身上看見過的意志力抵抗亞空間邪術的影響,甚至是短暫地清醒過來,發出自己的聲音
可是,他無法戰勝這一切。
塞拉法克斯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他的原體一眼。
四周滿是黑暗,雄獅就那樣閉着眼坐在那張王座之上,手邊靠着獅劍,一束微弱的光從天而降,打在他的臉上。他雖渾身血跡,卻無損威嚴,此時看上去猶如一位血戰之王,緊皺的雙眉之間殺氣乍起。
塞拉法克斯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他很累,真的很累,哪怕手握有神明饋贈的權柄也不能抵消這份疲憊分毫在他的生命中,從未有任何一刻,他比現在更深刻地認知到自己的渺小。
我終究只是個凡人,擁有凡人的心智,我既非不朽,也絕非聖賢。塞拉法克斯想着這件事,再次提醒着自己,感到一陣平靜。
是的,平靜。
他沒有像其他那樣自以爲是的奸奇合作者一樣日漸瘋狂,也並未踏入任何一個人性鑄就的必然陷阱,他並未忘記自己的目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正是他身爲萊昂·艾爾莊森子嗣的絕佳證明:他有像他原體一樣的意志力和行動力。
當然,雄獅絕不會爲此感到自豪。
塞拉法克斯忍不住笑了,同時勾動手指,讓黑暗中的未死者們齊齊哀鳴出聲。他不想折磨他們,但他沒有其他選擇。奸奇實實在在地給了他力量,但祂可從未說過不會在途中加以阻撓或誘惑.
祂所提供的術法便是塞拉法克斯要面對的無盡誘惑中的一環。
從本質上來說,這個法陣是非常簡單的。它需求人類的痛苦與絕望,將其吸收,並將祭品們的靈魂一同煉化成精純的能量反哺給施術者。你給它多少,它便能反饋多少。
聽着簡單,但越是簡單就越難——究其原因,不過一點,它沒有副作用,任何副作用都沒有。
說是能量,便是能量,一點其他雜質都不含。說會反哺給施術者,便是反哺,絕不會收下或轉走一絲一毫。
仔細想想,這對一個正常的混沌巫師而言,是多麼大的誘惑?再想一想,對於任何脫胎於混沌內的巫術而言,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奸奇給得實在是太多了,而塞拉法克斯依舊選擇不要。
他專心地操縱着法陣,耳邊不斷的哀嚎與尖叫沒有半聲能夠影響到他。當一個人真的下定決心,便不可能再被除死亡以外的其他事牽絆住手腳.
這一點適用於所有人類,哪怕是那些最低賤,最無恥,最軟弱的人渣也是一樣。每每想到這一點,都會讓他疲憊的心煥發出新的活力——說來詭異,他甚至爲此感到驕傲。
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他們。
哪個他們?
是那些在面對他時敢於也仍然敢於發起衝鋒的尋常士兵嗎?是那些讓平民們先登艦而自己留守地面,豎起騎士團旗幟的他的兄弟們嗎?還是那些敢於當面怒罵他是個叛徒的官僚?
塞拉法克斯沒有答案。
他見過跪地求饒的人,見過試圖與他合作成爲所謂‘新神’腳下一員的人,也見過爲了活下去而背叛一切的人.但他見得最多的,卻還是那些不肯屈服於他的人。
茫茫多與此界有關的時間線,無數個相似或不同的卡利班。殺戮,鮮血,背叛,犧牲——永無止境,而犧牲者不計其數。
在戰壕內踩着同伴屍骸站起來的渾身溼透的士兵,瑟瑟發抖地抓緊槍朝他射擊。從燃燒的坦克內爬出的車組組長,一瘸一拐地對他衝鋒。打光所有彈藥,動力劍被複活的死者們磨滅到損毀的騎士,將僅存的幾個平民護在身後,用連隊的旗幟當做武器,對他怒吼
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塞拉法克斯感到眼淚滑過他燒焦的臉。這很奇怪,因爲他大概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流過淚了。
他曾經陷入過瘋狂,面對永無止境的屠殺而崩潰着哭泣過。那時的眼淚,是對他自己愚蠢而造成的這些暴行感到痛苦和自責,而這時的眼淚則源自悲傷,一種從人猿時期便存在的悲傷。
如果可以,他不想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如果可以,他希望只需自己來做那個犧牲品。如果,這世界上最爲綺麗,最爲夢幻,也最爲使人痛苦之詞——念起它,大腦就會開始幻想。念起它,求而不得的美好事物便會在眼前浮現.
然後愈發痛苦,因爲這一切的落差,因爲現實並不接受如果。
現實拒絕一切美好的幻想,現實是冰冷而殘酷的,否則爲何人們會用它來指代甚至是指責某人特別務實呢?歸根結底,人人都有某個只能用‘如果’來代替的時刻或念想,而塞拉法克斯與他們之間的區別便在此處——他會去行動。
不惜一切代價。
“我們因大遠征而誕生,原體。”
背對着沉睡的雄獅,暗黑軍團內部有史以來犯下最爲恐怖暴行的叛徒聲音平穩地開了口,開始一字一句地對他的基因之父講述自己的目的與計劃。
“這是個崇高而艱鉅的任務,但也是一項必須執行的任務。自舊夜以後,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