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M31,考斯地面,萊普提斯努米納斯。
“動啊,你這該死的蠢機器!”舊總督宮殿的安全主管泰倫斯·里昂對着他面前的一臺沉思者嘶聲怒吼了起來。
馬裡烏斯·蓋奇坐在他身邊的一塊碎石上,他本想告訴後者這樣怒吼對於沉思者陣列來說沒有半點用處,但他現在太累了,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舊總督宮殿的地下安全堡壘並不與洞穴系統聯通,前者太古老,後者則是近幾年才增設的突發奇想。因此,爲了那三套設備,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你可想而知。
蓋奇低下頭,塵土簌漱而落,灰白色的塵土灑在他的動力甲與頭頂,讓他看上去又老又憔悴,彷彿已經暮年的老人。但這只是表象,在這幅外表之下,他仍然是馬裡烏斯·蓋奇。
身經百戰的極限戰士戰團長,超人類,羅伯特·基裡曼的忠嗣,帝皇的刀刃之一。
所以,他還是以他優秀的聽力聽見了從地面上傳來的爆炸聲、火炮劃過天邊的發射聲,以及某種癲狂的誦歌聲。
他寧願被轟炸也不想聽見最後一種,但他沒辦法不聽見,因爲懷言者們正在進攻這裡——所以他在聽見歌聲的同時也在被轟炸。
如果你覺得這句話聽上去不夠恐怖,那麼馬裡烏斯·蓋奇還有另一句話要說。
懷言者們來了,而且他們有坦克、火炮以及裝甲車,他們什麼都有,連毒刃都有。如果這裡不是萊普提斯努米納斯,如果他們沒有第一時間重啓護盾系統,那麼這裡恐怕早就已經被攻破了。
幾分鐘後,安全主管泰倫斯·里昂總算和那臺沉思者陣列和解了,後者在極端的卡頓中給出了計算結果。
安全主管喜出望外地用獨手拿着計算報告朝着蓋奇跑了過來,他把報告遞給他,蓋奇粗略地瞥了一眼,就將報告放下了。
“十五分鐘?”他開口詢問。“我以爲我帶了三套設備回來,我們就可以立即重啓通訊系統,就像魔法一樣,你知道魔法嗎,泰倫斯?”
“這,長官,我——”
“——我剛剛那句話是在開玩笑,你沒看出來嗎?”蓋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確是在開玩笑,但他已經沒力氣微笑了。
“所以,十五分鐘,泰倫斯?”他又問。
“是的,長官。”安全主管咬着牙說。
看着他,蓋奇突然覺得,如果有可能,這個男人會把那沉思者吃了,然後自己來當沉思者。
“很好。”蓋奇站起身。“把話筒給我,我要錄一段音,等通訊系統恢復以後你就立即開始廣播,全天候廣播,我要所有人都能聽見。”
“明白,長官。”泰倫斯·里昂說。他跑到沉思者附近,從複雜的儀器中扯出了一根話筒。老舊,簡陋,甚至掉了漆。蓋奇看着它,突兀地笑了。
他伸手接過。
“這裡是馬裡烏斯·蓋奇,極限戰士第一戰團長,下面這段話是給所有聽見它的忠誠者的。”
他把話筒稍微拿遠了一點,泰倫斯·里昂看見他在微笑。安全主管不理解馬裡烏斯·蓋奇爲何還笑得出來,不過他很快就理解了。
“我奉羅伯特·基裡曼之命前往考斯地面重建通訊網絡,馬庫拉格之耀仍在,考斯也沒有陷落,它是否陷落取決於我們是否放棄戰鬥。”
“所以,不管你是本地居民、帝國軍隊的軍人還是第十三軍團的戰士,我希望所有聽見這條消息的忠誠者都能意識到一件事。”
“懷言者來此不是爲了征服考斯,亦不是爲了報復我們,他們是爲了滅絕而來。他們希望徹底毀滅我們的生存意志、我們的靈魂、乃至其他一切重要的東西。”
“這樣,他們就可以躲在黑暗的角落裡放心地安慰自己了,他們想看見我們在毀滅面前崩潰的樣子,他們想以此取樂。”
“在開戰前,他們機關算盡,用盡了各種手段來搶佔先機,卑劣至極,可恥至極,但他們忘記了我們是誰,這裡是何處。”
“這裡是考斯,而我們是極限戰士、奧特拉瑪輔助軍與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居民之一,我們是組成羅伯特·基裡曼光輝的千萬點璀璨之一,他以我們爲榮,他正在軌道上戰鬥,他絕不放棄。我們亦是。”
“而我相信你們都聽過那句諺語,如果你打算殺死一個極限戰士,你最好保證他不會擁有第二次機會。現在我要更正這句諺語,如果你要殺死一個極限戰士,一名奧特拉瑪輔助軍,一名考斯本地居民,你最好保證他們不會擁有第二次機會。”
蓋奇深吸一口氣。
“下面這段話是給所有懷言者的。”他閉上眼睛。“我是馬裡烏斯·蓋奇,我在萊普提斯努米納斯。”
他呼出那口氣。
“來吧。”他說。
他放下話筒,帶上頭盔,和極限戰士們朝上走去,步入地獄。安全主管泰倫斯·里昂握緊拳頭,開始凝視那臺沉思者,不知是不是他的精神出現了問題,泰倫斯突然覺得後者的速度變快了一些。他瞪着眼睛看着屏幕,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沒有。
沉思者陣列的速度開始變快。
——
004.M31,考斯軌道,夜之魂號。
夜刃們一向擅長跳幫作戰,說真的,有什麼事能像這件事這樣,可以讓他們盡情釋放自己的某種天賦呢?
在黑暗狹窄的角落中獵殺敵人,散播恐懼,揮舞刀刃.每個夜刃都是跳幫戰的高手,這不是後天的鍛鍊,而是基因中誕生出的一種選擇,一種天性。
一種原始的殺戮衝動。
費爾·扎洛斯特同樣如此,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會成爲被跳幫的對象,而且還是被惡魔跳幫,着實稀奇。
是的,惡魔們來了——費爾的感覺沒有錯,的確有某種東西追着他來了。
它們從夜之魂號的每一扇舷窗中躍出,若是換做其他軍團在這,可能會對現狀感到一些手足無措。
但夜刃不會,他們中的每個人都對此事早有預料,並且已經接受了它。他們中有些人在殺死惡魔時甚至會聽見一些來自虛空中的低語,費爾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知道這是什麼,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但他暫時沒時間理會,於是他開始聽之任之。
於是,他開始越殺越快。
“說真的,我覺得我們可以考慮開始選舉下一任三連長了。”阿德比曼·巴斯利,費爾的副官如是說道。
他身後遍地屍骸一些是他殺的,一些是其他人殺的,但多數都是費爾以一己之力殺死的。劍術在夜刃中不算出色的三連長突然變成了個劍術高手,簡直像是第八連裡希特納爾突然附體似的可怕。
“我看你命不久矣了,連長。考慮到我身爲副官的身份,我先推舉我自己好了。”
“你能不能不說話?”
費爾終於開口迴應,同時舉劍殺死了一隻形似獵犬般的惡魔。
那東西倒在他的劍下,屍體逐漸扭曲,突兀地燃起了漆黑的烈焰。在這火焰中,它消失於無形。在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屬於獵犬的顫抖吠叫,其中滿是恐懼。
阿德比曼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一邊朝着走廊盡頭開槍,一邊告訴他的連長:“我可以,但你能不能先推舉我,連長?我覺得我很有資質。”
費爾沒有再理會他,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對此事早有準備,很多年前就準備好了,但他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感覺
他握緊手中利劍,思維陡然升入了更高的視界,一座慘白的宮殿開始在他眼前熊熊燃燒。
死人們從遠方的荒原上站起,一些人朝他走近,開始低語感謝,並說出了一些事。另一些人則伸出枯槁的手指,用漆黑的烈焰治癒了他的傷勢,卻要求他殺更多。
費爾沒有迴應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管是感謝還是要求,他都置之不理,他只是握着劍告訴自己,我要回去殺更多。
下一秒,他睜開眼睛。
“連長,你的眼睛在冒火,哇哦,我還真沒想到我能看見這種事。”阿德比曼說。“我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
“是的,你很早之前就患上了精神疾病。”費爾告訴他。“你想知道治療方式嗎?”
“讓我當三連長?”
“你這王八蛋。”費爾說。“帶人回艦橋,告訴德約科艦長和護航艦隊,我們要開始移動了。”
“去哪?”
“貼近馬庫拉格之耀,準備跳幫。極限戰士需要我們的幫助,或者說,需要我的幫助。”費爾說。
他的眼珠已經完全消逝,灰白色不復存在,只剩下兩朵燃燒的黑焰,無比旺盛。
“那我們乾脆就給你準備一架穿梭機算了,你聽上去真像個傲慢的混蛋。”阿德比曼嘆息道。“好吧,三連長.別忘記我是你的副官。”
“快滾!”費爾朝他吼道。“我今天不會死的!”
是的,他會死,但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