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保證你所說之話的真實性嗎,女士?”
“我可以。”
“你明白這場對話的特殊性嗎?”
“我明白。”
“伱清楚你正在向誰提供證據嗎?”
“我正在向人類帝國的第八軍團提供有關殖民地哈爾科蘇斯的證據。”高級交易員特瑞西麻木地對着黑暗如此說道。“我以帝皇的名義發誓,我將完全誠實。”
“很好,願你保持誠實,特瑞西女士。接下來,我將詢問你幾個問題,你願意回答嗎?”
“我願意。”特瑞西說。
“非常好。”
黑暗中傳回來的聲音嘶嘶作響,諾斯特拉莫人的語言在黑暗中聽上去有如毒蛇吐信。
特瑞西抱緊自己,在冰冷的鐵椅上驚恐地喘息起來,等待着問題——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
嚴格意義上來說,來自哈爾科蘇斯的高級交易員們只是精神瀕臨崩潰了而已。
“那麼,第一個問題,特瑞西女士。哈爾科蘇斯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它是一個聯邦,由三顆星球組成。我們用代號來稱呼它們。”
“什麼代號?”
“一號,二號,三號。”
“爲什麼要這樣稱呼?”
“因爲.因爲它們就是被這樣稱呼的,大人。”高級交易員用麻木的手指握住鐵桌的邊緣,好讓自己不至於滑落在地。
她提着腿,不想讓腳接觸地面。那些逸散的薄霧冰冷而宛如活物,它們從皮靴的縫隙鑽入,讓她的每一根腳趾都麻木不已。
“那麼,我們將用哈爾科蘇斯一號,哈爾科蘇斯二號,哈爾科蘇斯三號來稱呼它們,你有更好的建議嗎?”
“沒有,大人。”
“很好。第二個問題,有關殖民地哈爾科蘇斯聯邦,你能否提供更多情報給我們?”
特瑞西將她的十指相扣,快速而清晰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可以,大人,可以。”
“很好,那麼,哈爾科蘇斯聯邦的軍事力量如何?”
“我,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個高級交易員。”
“你知道些什麼?”詢問者耐心地說。“任何事都可以,高級交易員特瑞西女士,你可以依照你自己的意願做出任何補充。”
“.聯邦有很多武器,很多軍人,但我們接觸不到,我們只是高級交易員而已,大人。我們的船上只有護衛。”
範克里夫轉過頭,對卡里爾點了點頭:“看來安瑞克·巴巴託斯的情報是正確的,教官。這些高級交易員的確只是棄子,他們並不知道有另一艘滿載士兵的船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是棄子,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自己也認爲自己是棄子換個人,先讓特瑞西女士自己一個人待會。”卡里爾面無表情地說。
範克里夫遵從了這個命令,他轉過身去,低下頭,在面前的控制檯上按動了一個按鈕,玻璃幕牆上的畫面立刻被切換了。
另一個同樣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驚恐地坐在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的黑暗房間內,對着牆壁顫抖不已。一連長按動某個按鈕,對話單元在下一刻被啓動,他的聲音就此傳入了那人的耳中。
“高級交易員塔爾坦先生,請做好準備。”
“什麼,什麼準備?誰在說話?!”男人大喊起來。“你們不能這樣,我要求最基本的人權對待!你們不能讓我們一直待在黑暗的房間裡!”
“我們給了你們最基本的食物保障,高級交易員塔爾坦先生。你們現在是帝國的俘虜,因此我們可以按照法律對你們做任何事,尤其是在哈爾科蘇斯試圖對帝國的一顆星球犯下戰爭罪之後。”
“換句話說,你們現在是戰俘,塔爾坦先生。我將動用帝國法律賦予我的權力詢問你幾個問題,你願意回答嗎?”
“我——”
“你是否願意回答問題,塔爾坦先生?”
“我我願意。”塔爾坦頹喪地低下頭。長時間的監禁與夜幕號底層甲板那陰鬱的環境讓他沒有了拒絕的底氣。
“很好,請詳細描述一下有關哈爾科蘇斯聯邦的統治者燃火商會的具體信息。”
塔爾坦猛地擡起頭,此前的頹喪再次被驚恐代替,他前所未有地結巴起來,五官扭曲,看上去如同一種受驚的動物:“不,不,不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能!”
“爲什麼不能?”
“我發過誓的!”
“什麼誓言?”
“我向我們的神發過誓!”塔爾坦站起身來,五官疏離了,卻又各自散發着不同的恐懼。“我不能告訴你們商會的事,否則我會被神明懲罰!”
範克里夫轉過頭來,不知何時已經皺起了眉:“他的話很可疑,我們沒有在平民中發現任何信仰的痕跡,那些平民們甚至已經順暢地接受了帝國真理的宣傳。教官,這不對勁。”
“一個聯邦的統治者是一個商會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不對勁了還有他們所使用的武器、護甲.這些東西居然會出現在一個沒有長距航行的世界身上。”
卡里爾耐人尋味地微笑了一下:“先讓他安靜一會吧。高級交易員塔爾坦先生很明顯是見過他們的神明發怒時的模樣的,否則他不會害怕成這個樣子。繼續詢問那位女士吧。”
範克里夫點點頭,玻璃幕牆再度變化。高級交易員特瑞西在她的椅子上不安地四處張望着,這個女人已經徹底被恐懼掌握了。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神經質般的抽搐。
一連長按動按鈕,再次開口。
“高級交易員特瑞西女士,我們需要你詳細描述一下哈爾科蘇斯聯邦的統治者,燃火商會。請提供任何你認爲可以提供的信息。”
交易員猛地轉過頭,看向牆壁,顯然是被嚇到了。她沉默了好一陣子纔開始回答範克里夫的問題:“商會有三個掌權者,他們都來自一個家族.”
“特瑞西女士,請繼續說明。”
“我”高級交易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卡里爾眯起眼睛,她的臉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範克里夫眉頭一皺,立刻按動了控制檯上的另一個按鈕。
房間的大門被打開,兩名第八軍團的戰士立刻靠近,開始檢查她的生命體徵。但這已經無濟於事,在說出那句唯一的,有關燃火商會的訊息五秒過後,高級交易員特瑞西就此死亡。
“教官?”一連長嚴肅地側過頭,看向已經走到他身邊的卡里爾。“我們還要繼續嗎?”
“略過這個問題吧。”卡里爾說。“將屍體送到醫療大廳,再讓雅伊爾濟尼奧也過來,看來我今夜的文書工作又要推遲了。”
他嘆了口氣。
——
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面色嚴肅地看着他面前那具屍體,放下了手裡的手術刀。
“沒有毒素殘留,教官。”醫官在通訊頻道內說。“不論是她死時房間內的空氣樣本,還是她自己本身,我們都沒有查出任何可能的毒素。”
“有可能是其他手段嗎?”卡里爾詢問。“比如安置在大腦內部,只要一說出相關訊息就會被觸發,進而迫使她立刻死亡的機械?”
“.如果是那種東西,您或許應該找一位機械教的神甫來進行檢測。再者,我也不認爲真的有這麼小巧且強大的東西,不僅能存在於人的大腦之中,甚至還能檢測宿主的每一句話是否有觸碰紅線。”
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嘆息着,走出了隔離間。在經過一系列複雜的消毒措施後,他總算是出現在了卡里爾面前。
“說實話,教官,我覺得這次可能也不是醫學的範疇。”醫官如是說道。“似乎,每次和您有一定關係的事都和醫學無關。”
“這具屍體雖然是我指派人帶來醫療大廳的,但它生前可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卡里爾好笑地看着醫官,聽出了他話語中那再明顯不過的怨念——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讓一個醫生親眼看着亡者從無到有一點點變成活蹦亂跳的活人,的確衝擊很大。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之所以還沒有開始懷疑世界,恐怕只是因爲他對於原體和卡里爾的信任。
“但她的死亡的確和醫學無關。”醫官轉過頭,透過夾層玻璃看了一眼那具停留在鐵臺之上的屍體,搖了搖頭。
“死因是窒息可是,按道理來說,五秒鐘是遠遠不夠讓一個人因窒息而死亡的。她的身體也很健康,沒有類似的,可能存在的古怪病症。我沒有查出任何可能的原因,教官。我不得不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得去找一本那些我們的表親發行的神學書籍了。”
“懷言者?”卡里爾眉頭一挑。
“是的.我其實看過他們的一些書籍,寫的的確很有水平,但需要一定的閱讀門檻。”古茲曼搖搖頭。“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您恐怕沒辦法在我這兒找到任何有關她死亡的真相了。”
卡里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輕聲開口。
“沒關係。”他平靜地說。“那就讓死者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