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望着遠處談笑風生的男人,殷仲勉強壓下心頭莫名的糾結。

握緊了刀柄,殷仲竭力將自己的呼吸和脈搏都調整到若有若無的狀態,並且有意從周亞夫的身上錯開了視線——那個人和自己一樣身經百戰,殺過的人比踩死的螞蟻還要多。血腥裡磨練出來的神經,對於周圍的異常情況總是有着異乎尋常的警覺。

此時此刻的他,不能冒險。

眼角的餘光掃過去,走下臺階的周亞夫正有意無意地望向他藏身的地方。殷仲的心微微一跳,神經卻已不自覺地繃緊。

然而,周亞夫卻只是不在意地停頓了一下,便和身邊的年輕人說說笑笑地離開了。殷仲無法肯定他那一瞥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猶疑之間,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暗影憧憧的假山石背後。

殷仲悄悄鬆了一口氣,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兩人背影消失的方向。他曾聽人說起過周亞夫與楚國七王子交好,莫非這個年輕人就是劉符?

他若真是劉符,那剛纔湘苑中心懷叵測的年輕人又是他的什麼人?

殷仲微微蹙起了眉頭。與此同時,另外一個疑問又瞬間浮上心頭:光燁殿外的防守並不嚴密,以樑王詭詐多疑的個性,他怎會如此輕信行宮的侍衛?

難道今夜的光燁殿只是一張張開的大網?

殷仲不由得一陣心驚。然而不及他細想,光燁殿的殿門已再度被推開,這一次走出來的人,正是令他放心不下的殷錦。

殷錦微垂着頭,悶悶不樂地走下臺階。身後亦步亦趨地跟隨着四名身穿鎧甲的陌生侍衛。一行人默默地沿着迴廊的另一側朝光燁殿的後殿走去。

那四名侍衛雖然穿戴和普通的侍衛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從他們走路的姿勢便能看出都是身手不錯的練家子——樑王這是派他們保護殷錦?還是派他們來監視殷錦?石釺和羅皓又被打發到哪裡去了?

殷仲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連忙尾隨在他們身後,一直跟到了光燁殿後殿的一處緊挨着園圃的僻靜院落。

殷錦轉身對四個侍衛沒好氣地說道:“謝幾位一路護送。幾位就好好在這裡欣賞月色吧,殷某不能相陪了。”說罷也不理會幾個人會有什麼反應,一甩手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殷仲聽到他這樣孩子氣的話,忍不住抿嘴一笑。而那幾名侍衛卻對殷錦的挖苦絲毫不以爲意,默然無聲地在門外一字站開,竟是要徹夜防守的架勢了。

殷仲正在考慮該如何繞過這幾名棘手的侍衛,就聽不遠處的園圃裡“砰”的一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被人碰落在地。殷仲擡眸望去,門外的四個侍衛卻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鐵塔般的身體紋絲不動。

殷仲的心又是一沉,不由自主地收緊了雙拳。看來,這幾個人是專門看守殷錦的了,如何才能繞開這幾個棘手的侍衛呢?

一股陰冷的劍氣無聲無息地襲了過來,殷仲猝然一驚,迅速向後避開。森冷的劍氣擦過他的臉頰,在皮膚上激起了一陣輕微的戰慄。

殷仲反手拔出長刀向上一迎,只聽“當”的一聲兵器相擊,迸射出一簇刺眼的火花來。感覺到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微微發麻,殷仲不覺有些暗暗心驚。眼角的餘光掃到不遠處四個鐵塔般的身影依然紋絲不動,對這突然出現的侍衛和發生在他們面前的打鬥完全視而不見,殷仲慶幸之餘,不禁大感頭痛。

就在此時,一支袖箭自殷仲背後射來,險險地擦過他的鬢角,直向對面的侍衛射了過去。那侍衛迅速向後閃開,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第二支袖箭已然射到,那侍衛躲避不及,“撲”的一聲袖箭沒入肩頭。侍衛踉蹌兩步,頹然倒地。

一個低沉的聲音輕喝道:“還不快走?”

行蹤已泄,殷仲不敢再耽擱,飛身掠上光燁殿的偏院,沿着來路匆匆離開。身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大喊道:“刺客逃往西南方!殿下有令:格殺勿論!”

兩名手持□□的侍衛身形迅捷如鬼魅般,眨眼之間已迫到了殷仲的身後。殷仲連忙揮動長刀反身將襲來的□□迅速挑開。就這麼一回身的功夫,卻見無數條黑色人影正從光燁殿的兩側密密麻麻地包抄過來——他沒有猜錯,今夜的光燁殿,竟然真的是個圈套。

刀身挽住□□,借力甩向一邊。持槍的侍衛把持不住,□□立刻脫手而去,隨即腰間一涼,殷仲的長刀已劃過了他的腰際。侍衛迅速後退,妄圖將最有利的攻擊位置讓給了身後的同伴。然而,卻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了一步。

就在兩個侍衛身形交錯的瞬間,“啪”的一聲輕響,兩人腳邊爆起一團濃烈的煙霧。濃煙藉着風勢,眨眼之間就將他們背後的侍衛擋了個嚴嚴實實。

剛纔那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急促地說道:“走泰華殿!”話音未落,黑色的身影從另一側搶出,率先掠向光燁殿後殿的甬道。

殷仲微一遲疑,便咬牙跟了上去。這個神秘的幫手似乎對於行宮的地形十分的熟悉,在光燁殿後殿偏僻的甬道里如同一尾游魚般鑽進鑽出,沒過多久,從光燁殿的方向傳來的喧譁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泰華殿是楚國王太后生前靜養的所在。因爲空置多年,並沒有重兵把守。殷仲隨着他穿過偏殿,輕而易舉地混進了行宮東南角的馬廄。

馬廄外面就是一望無際的林地。

殷仲收住了腳步,望向身旁薄巾覆面的黑衣人,十分懇切地說道:“大恩不言謝。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蒙面人向他凝視片刻,一伸手扯下了蒙面的布巾。淡淡的月光下看去,方方正正的一張臉,濃眉大眼,竟然是——周亞夫。

殷仲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是你?!”

“很意外麼?”周亞夫脣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可是我看到殷兄弟,卻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殷仲默默地解下面上布巾,一個謝字卡在喉頭,竟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也有這樣不分深淺的時候,倒讓我有些意外。”周亞夫凝視着他沉默的臉,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白天的時候,我讓老七約了錦少爺出來,驗過了他的脈息。你放心,他一切無恙。”

殷仲的心猛然一跳,下意識地擡眼去看他。

周亞夫卻沒有看他,他的眉頭微微皺着,深沉的目光遙望着行宮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察覺到了他審視的目光,周亞夫收回視線,轉過頭來淡淡一笑:“你快走吧。錦少爺哪裡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儘管放心。”

“放心”兩個字,便是示意殷仲自己會傾心照顧殷錦的安危。殷仲如何聽不出來?見他轉身要走,連忙說道:“周將軍援手之德,殷某十分感激。作爲回報,殷某這裡恰巧聽到一樁秘事,是有關七爺……”

周亞夫凝視着他,墨色的眼瞳在清冷的微光裡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聽到“回報”兩個字,他也只是淺淺地勾起了脣角,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決絕:“侯爺還是不要說了。在周某心目中,侯爺是鐵骨錚錚的大丈夫,是周某生死相交的兄弟。侯爺無意結交周某便也罷了,又何必用‘禮尚往來’來污辱周某的一片赤誠之意?!”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眼裡已浮起了疏離落幕的神色,垂眸一嘆,轉身便要離開。

然而這一番話落在殷仲的耳中,便如同霹雷一般。震驚之餘,滿滿涌上心頭的,是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愧疚。惶急之下,一句久遠到連自己都已無從追究的舊稱,不假思索地便已衝口而出:“三哥!”

周亞夫肩頭震動,倏地轉過身來。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卻又從那幽深裡瞬間迸射出極耀眼的亮光來:“你叫我什麼?!”

殷仲心頭驀然一酸,硬生生別開了視線。然而心頭氣血翻涌,再也難以平靜下來。詭異的沉默中,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全都是自以爲早已忘記了的年少時光。

他看到年少的自己手持木刀和周亞夫在空曠的校場上比試身手。相比於自己的急躁,比自己略微年長的周亞夫則顯得意態從容,進退有矩。一步一步將自己迫到了校場的邊緣,手中的木刀極輕鬆地架住了自己的全力一擊,戲謔地挑眉笑道:“你怎麼總是這麼心急……”

他看到自己伏在馬背上,揮動着手中的皮鞭,奮力追趕遙遙領先的周亞夫。滿眼都是不肯認輸的倔強……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親暱地拍着周亞夫的肩膀。一向冷戾的眼眸中盛滿了不加掩飾的激賞。而年少的自己則孤零零地站在他的身後,仰望着父親的目光漸漸地由期待變成了滿心的落寞……

那原本是引導自己成長的兄長。究竟何時變成了心目中連名字都不願再提起的瘡疤?!是因爲這個故人之子身上的光芒太過於強烈,已完全擋住了父親投向自己的目光?還是因爲尚未等自己比他更加優秀,父親就已撒手人寰,從而將這份遺憾慢慢沉澱爲心中最刺人的隱痛?!

殷仲滿心的悲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耳畔只聽到周亞夫蒼涼的嘆息:“子仲,我一直想問問你:爲什麼?爲什麼呢?!”

爲什麼一同長大的兄弟會變得形同陌路?那些一起成長的情誼到底在匆匆流逝的時光裡遺失在了哪一個神秘的角落?!

殷仲垂下頭,手掌間的刀柄幾乎按進了肉裡去。

周亞夫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凝視的目光裡漸漸浮起了一絲瞭然的傷感。卻也沒有再追問,轉過身,慢慢地離開了。

“三哥!”殷仲衝動地跨出一步,又尷尬地停住了腳步。看到周亞夫並沒有回過身來,他無聲無息地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卻又因爲自己的反應而生出了一絲羞愧。

“我剛纔撞見有人在湘苑商議要給七爺下藥。那個女人叫如墨,似乎是七爺身邊的人……”

周亞夫回過身來,目光中已多了幾分他熟悉的暖意:“子仲,無論你怎樣看我。你在我的心目中,始終都是我的兄弟。”

殷仲的眼瞬間潮熱,口中卻訥訥不能成言。

多年來始終積壓在心頭的陰霾竟以這樣的方式有所鬆動,這是他從來也不曾想過的。陌生的感覺席捲而來,濃烈得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欣喜多一些?還是傷感多一些?

靈動如煙的身影消失在了白牆青瓦的院落裡,片刻之後,卻又如同覓食的鳥雀一般輕靈地躍上了主屋的飛檐。

下一刻,卻又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自己的前方。

尾隨着神秘的訪客一路追出了下江郡,銀槍心頭的詭異感覺卻越來越強烈。這個人的輕功修爲並不在自己之下。看他此刻的舉動,意態逍遙,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與其說是在逃命,倒不如說踏月出遊更來得恰當些……

莫非……

銀槍的腦海裡剛冒出這兩個字,心頭已是一驚。再也無心追究這行蹤詭異的神秘人物究竟從何而來,轉過身朝着客棧的方向飛掠而去。

午時已過,客棧裡一片靜謐。而被他安置在蘇顏客房之外的兩個暗哨,卻如同醉酒一般軟倒在院落的一角。

銀槍伸手扶起暗哨,從脈息來看,他們似乎只是中了尋常的迷香。銀槍的心還來不及鬆弛下來,便又緊緊揪成了一團:洗硯閣的暗哨,身手豈是尋常迷香可以迷倒的?!

銀槍連忙放下暗哨的身體,飛掠到了蘇顏的門外,不及細想,伸手便在門扇上叩了兩下,輕聲喚道:“蘇姑娘?”

房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即傳出蘇顏平靜的聲音:“我很好。”

銀槍緊繃的心不由得一鬆:“姑娘可曾聽到有什麼動靜?!”

“我已經睡下了。並沒有聽到什麼。”蘇顏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有什麼波動:“是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銀槍連說:“姑娘休息吧,我們明日一早動身。”

蘇顏低低應了一聲。

銀槍望着緊閉的門扉,心頭忽然間疑竇叢生。這樣平靜的腔調,在深夜裡聽來不免讓他有種怪異的感覺。難道她一直沒有睡?還是,在他趕來叩門之前,她就已經醒了?

她又是被什麼驚醒的呢?

銀槍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鬼魅般飄忽不定的身影——很難把那樣的高手和麪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聯繫在一起,然而她聲音裡異乎尋常的清醒,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銀槍的心裡種下了第一顆懷疑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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