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夜色深沉。從顧血衣藏身的地方望出去,大半個榮安侯府都已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掛在廊檐下的紅燈籠還沒有熄滅,幾點奪目的紅色在幽暗的夜色裡閃閃爍爍,讓人看了反而覺得冷清。內院的家眷們似乎都已經休息了,庭院內外就只有巡夜的家將們沿着甬道來回巡視。防守最爲森嚴的除了內院,另外一處便是殷仲所居住的離園了。

在他藏身的屋檐之下,一隊巡夜的家將步履整齊地走了過去。兵器擦過鎧甲的聲音冷森森地波動在靜謐的夜色裡。

離園的附近,除了巡夜的家將之外似乎還潛伏着若干身懷武藝的暗哨。雖然看不到,但他們散發出來的戒備的氣息還是觸動了顧血衣那異於常人的敏銳直覺。顧血衣默默地注視着巡夜的家將們消失在甬道的轉彎處,心裡不禁浮起了一個微帶不屑的想法:殷仲這小子是被草甸上的那場伏擊嚇破了膽子吧?

內院和離園的其他房間在他細緻的搜索之下仍然一無所得,他的目標不得不鎖定在了離園的書齋——這是他最後的希望所在了。

血衣門的人就埋伏在榮安侯府的外面,只要他一個小小的信號立刻就能殺進來攪亂這裡所有的防守。顧血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頭不自禁地掠過了一剎那的動搖。如果她真的在裡面,他該怎麼辦?是順從她的意願讓她就這麼留下來?還是不顧她的反對直接把她帶走,哪怕她會恨他?顧血衣不易覺察地搖了搖頭,這個問題要留到以後再想。眼前最爲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她,然後把她帶走。

以他的身手,從這裡帶走一個人的確不是什麼難事——殷仲所佈置的防守在他看來根本就可笑得如同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兒……

可是,如若衝進去之後他並沒有她的蹤影,那他又該如何呢?

顧血衣費力地驅散了這令人窒息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將呼吸調整到了最輕微的狀態。他彷彿融化在了夜色裡,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極小心地繞開了潛伏在暗處的暗哨,無聲無息地靠近了書齋的窗口。

從呼吸聲就可以判斷出書齋裡有兩個人。顧血衣的呼吸有一剎那的停滯,隨即涌上心頭的,便是強烈的失落——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正在低低地商議着什麼。

心底裡的失望剎那間化做了一團苦澀,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顧血衣的心猛然揪起,又重重地拋下。如同洶涌的潮水般席捲而來的失落,強烈得令他完全無法抵擋——她竟然真的不在這裡。

他還沒有來得及將這滿口的苦澀強嚥回去。窗口倏地一暗,一支袖鏢已透窗而出,朝着他的藏身之處飛掠而來。袖鏢破空之聲驚動了潛藏在暗處的侍衛,一聲低低的呼哨在靜謐的夜色裡突兀地響起。

輕微的爆裂聲響過之後,庭院裡瞬間被濃濃的煙霧所包圍。就在這一團嗆人的煙霧之中,不速之客鬼魅般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銀槍將窗戶推開一些,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嘆了一聲:“這人的輕功,只怕連我也要甘拜下風。還好只是來打探消息,若是動手的話……”言下之意,只怕自己的一方佔不到什麼便宜。

冷風撲進臥房裡,令人精神爲之一爽。殷仲嗅到了窗外飄進來的淡淡煙霧,若有所思地反問他:“打探什麼消息?我的傷勢?”他一開口便牽動了胸口的傷,黑暗中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你看會是哪邊的人?”

銀槍搖搖頭,回過身來微微一笑:“關心兔子的傷勢——不是狼就是狐狸。若是狼,只怕會籌劃該如何斬草除根;若是狐狸的話……那就有趣了。他想幹什麼呢?”

殷仲的脣角無聲地牽起:“若是狐狸,自然要保證自己放出來的長線能夠釣到大魚。不過,也真是要承他的情。當時若不是他們出現的及時,只怕我也沒了今日。”

“果然及時,”銀槍輕輕地哼了一聲:“就連出手的時機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殷仲卻無所謂地笑了:“無妨。你我靜觀其變就好。”

銀槍沒有出聲,殷仲便又問道:“跟她一起去長安的人,身手到底夠不夠穩妥?”

銀槍不禁一嘆:“你已經問過很多遍了。你對我就這麼不放心嗎?”他語氣裡的埋怨令殷仲想笑。笑意在他的眼裡只一閃便又沉寂了下去。再開口時,他的語氣裡卻有了幾分淡淡的落寞:“我只是……經不起再失去她了。”

銀槍默默地咀嚼着他話裡那一份沉甸甸的感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迴應。靜默中,他聽到殷仲的呼吸微微地急促起來,從那一字一頓的話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銀槍竟然聽出了幾分警告的意味:“銀槍,之前你做過的事,我一概不再計較。但是從今往後,我希望你不要再針對她做什麼手腳了。她從來就不是什麼人派來的細作,相處久了,你會明白的,她只是一個心思簡單的人。”

銀槍沒有出聲。儘管殷仲自己從來不肯承認在洗硯閣的身份,也很少會主動過問洗硯閣的內部事務,但他始終都把殷仲當作是真正的大當家。也許,只是因爲殷仲的一把長刀勝過了自己的鐵雲鉤吧,銀槍微微嘆息。不管怎樣,他已經違揹他的意願將那個女人趕走了一次,可是趕她離開之後殷仲的情況似乎只有更糟……

有的事似乎真的是天意呢,銀槍暗想。就好象這個女人和殷仲之間扯也扯不斷的聯繫。

“銀槍?”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殷仲明顯得開始煩躁。

銀槍嘆道:“你以爲我真有做惡人的嗜好嗎?”

黑暗中,殷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靠回了枕上喃喃問道:“你說……他們此刻過了楓橋渡沒有?”

銀槍嗤地一笑:“今日晌午不到巳時他們就已經到了長安了。”

殷仲微微一愣,隨即勃然生出一股怒意:“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銀槍默默地尋思片刻,擡頭笑道:“我也是剛剛接到鴿報……”說到這裡,重重地一嘆:“算了算了,我以後再不管你的事就是了。”

殷仲聽到他這句賭氣般的話,無聲地舒了一口氣。銀槍畢竟是自己的兄弟,無論做了怎樣的事,總還是一心爲他打算。自己剛纔的態度是不是有些重了呢?殷仲想到這裡,不由得放緩了聲調,有意無意地轉移了話題:“點上蠟燭吧,那人估計已經走遠了。”

銀槍卻沒有動,不知道殷仲的哪一句話勾起了他記憶深處一點模糊的東西,他忽然覺得剛纔的那個人影似乎在哪裡見過……

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銀槍納悶地問自己:究竟在哪裡見過呢?

青梅捧着托盤穿過垂花門,一擡頭就看到了廊檐下的其瑛。

其瑛象往常一樣正坐在那裡用一塊皮革樣的東西細細地擦拭手裡的長劍。滿頭青絲一絲不亂地包裹在一方布巾裡,神情淡淡的,彷彿一個六根清淨的出家人。其實她的年紀並不比她大,樣子也並不難看,偏偏一天到晚板着臉,讓人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連大氣也不敢出。

青梅知道她是那位生病的侯爺派來保護蘇顏的人。看她一天到晚劍不離手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位武藝高強的俠客。在青梅的印象中,這樣的人總是存在於傳說故事裡的,好不容易見到活生生的一個,難免有些好奇。只可惜這位其瑛姑娘從來就不拿正眼看人的,往往問她十句話倒有九句得不到回答,幾天下來,就連青梅也不敢再隨意跟她搭訕了。

房間的門虛掩着,屋裡火盆生得極旺。蘇顏腿上搭了一方薄被,正靠在膝榻上翻看一卷醫書。聽見門響,下意識地擡起頭望了過來。原本蒼白的一張臉,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細心調養已經略見紅潤,精神也好了許多。看見是她,蘇顏微微一笑:“其瑛姑娘還在外面?”

青梅點了點頭,把手裡的托盤放在她 面前嘻嘻笑道:“路爺回來了。這是他讓我交待給姑娘的東西。”

蘇顏雙眸一亮,忙問道:“路爺沒說別的話麼?”

青梅笑道:“路爺讓我轉告姑娘,說那位爺的傷勢已經大見好轉。”

蘇顏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謝謝老天。”

青梅哧地一笑,伸手指了指托盤上的錦盒:“路爺說,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侯爺的生母生前親手預備的東西哦。還說……定好了黃道吉日,一定第一個來告訴姑娘。”

蘇顏的心猛然一跳,悄然涌起的欣喜裡卻不知不覺混雜了一點恍惚。也許是因爲她從來沒有期待過的事情,竟然以這樣出人意表的方式降臨,難免會有那麼一點宛如身在夢中的不真實吧。默默地出了會兒神,蘇顏又問青梅:“路爺沒再說別的?”

青梅歪着頭想了想,鼓起腮幫子學着路衡的口吻說:“你先進去給姑娘報個信。這會兒我和將軍有正經事要談。姑娘有什麼要問的,等晚些時候再問吧。”

蘇顏不覺一笑,隨即臉頰微微有些發熱:“我……我也沒有什麼要問的。”

青梅也笑了:“也是,擇了吉日,自然有人來給姑娘報喜。”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窗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剛好可以讓房間裡的兩個女子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其瑛的聲音。

蘇顏和青梅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都不自覺地浮起了幾分不太舒服的感覺。很微妙的感覺,完全說不出爲什麼。一路行來,其瑛對她們一直很冷淡。如果相信自己的直覺,那麼這個女人對她們的態度,多少是有那麼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的。

蘇顏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這是一個不好接近的女人,無論怎麼刻意地和她拉近距離,好象都沒有什麼效果。她總是帶着一種冷眼旁觀的神氣站在遠處打量着她們,對於她們做的一切都彷彿充滿了不屑。

這樣的態度很難讓蘇顏全身心地去信賴她。她應該懷疑爲她安排這一切的那個人嗎?蘇顏暗暗地搖頭。可是其瑛舉手投足之間的的確確地流露出對立的味道,那是無論怎樣看也不會看錯的。那種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就回想起還在下江牧場的時候,銀槍在面對她時所流露出來的那種充滿了懷疑的審視。

似乎,他身邊的人對自己都不是很信任呢。

這個認知讓她多少有點不舒服。蘇顏掃了一眼青梅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暗想:這件事該問問誰呢?周亞夫還是路衡?

周亞夫放下手裡的茶杯,衝着對面的路衡微微一笑:“你不要太在意。把你從西河郡調回來是我的安排。你若是想回西河郡,等手裡的事情了了,我自然會放你回去。”

路衡卻搖了搖頭,不在意地笑了:“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在那裡不是爲朝廷做事?何況子仲那小子那副樣子,真要一走了之我也不放心。”

周亞夫垂下眼眸,手指輕輕地撫過茶杯光滑的邊緣,脣邊依然是輕淺的笑容:“是啊,要走也要喝過了他的喜酒再走……”他停頓了一下,眼眸中一片深沉:“何況,我還要借你和子仲的手,調幾個武藝高強的人來用用。”

路衡凝望着他,神色之中略微有些驚訝。

周亞夫擺了擺手,屋角的侍從低垂着頭魚貫而出。寬敞的大廳裡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周亞夫自己斟了熱茶,淺淺地抿了一口:“你如今聽我調派,我也就不再瞞你。在下江牧場的時候,子仲曾見過趙王劉遂的身邊有一個匈奴人。這事蹊蹺,我便派人查了查他的底細。”

路衡眼皮微微一跳,神色也變得鄭重起來。

“不料這麼一查,倒扯出了不少的東西……”他擡起頭凝視着面容肅然的路衡,低聲說道:“這線索來得太過容易了,反倒讓人生疑——倒象有人故意要讓我們查到一般。這些線索是真是假姑且不論,查得這般容易就大有問題。”

路衡斟酌片刻低聲問道:“皇上可知道?”

周亞夫點了點頭:“因爲牽扯到了劉氏宗室,所以皇上手裡的人一概不能用——保不準裡面就有什麼人喂熟了的釘子。”他看看路衡,鄭重其事地說:“所以要找幾個置身事外的可靠人手細細查兩件事:一是到底什麼人往外扔線頭?二是趙王究竟有沒有這些事?”

“若說是這兩件事……”路衡微微蹙了蹙眉頭:“我倒是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不過要先和子仲商量一下。”

周亞夫輕輕頜首:“子仲那邊……我派了兩百親兵負責侯府內眷的安全。”

路衡明白他的意思,兩百親兵雖然都武藝平常,但是有這兩百親兵晝夜防守,倘若真有膽大包天的刺客潛入武南,必然也會在行動之前多斟酌斟酌。畢竟,擺明了和朝廷作對的事,在這樣的時刻,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不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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